第二部 (三)(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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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进到我的脑子里, 倏然间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争先恐后的涌进脑子, 推挤在那里听着这句话浓重的回音.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奇怪的小风把脚边的砂石兜起来像超小型的龙捲风一样转着圈子, 我觉得头晕目涔, 顿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跟彦妈说, 没错, 我们觉得自己的功课不错, 出去考公立高中的成绩不会太差, 上好的公立高中应该对我们将来上大学有帮助.
  我屏着气, 心脏乱跳着, 等着天打雷劈我这样睁着眼说瞎话. 过了几秒鐘, 彦妈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说:
  “他跟我这样讲, 我吓一跳, 以为你们两个间出什么事, 所以不想唸同一个学校了.”
  我低下头去, 用拳头敲着后脑; 如果有一把刀在手上的话, 我很可能会直接捅下去吧.
  我憋着一口气, 跟彦妈说没这回事, 我们有商量过, 只是我不知道彦已经决定要跟妈妈讲了.
  “好吧, “ 彦妈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口气变得轻松自然: “既然你们决定要这样, 那就好好准备, 我来跟学校讲好了.” 然后她说那就让我回去上课吧, 就掛了电话.
  电话静寂下去的那一秒, 我整个人垮了下来, 瘫在花圃边上, 完全不能动弹.
  彦要离开这个学校! 彦要离开这个学校!….. 我心里反覆狂喊着这一句, 几近发狂一般; 所以, 彦是打算离开我吗? 我无意识的咬着下唇, 冷汗涔涔, 心里慌乱胡乱的想着; 他要离开我, 是因为我跟他说出柜吗? 如果他不想出柜, 我可以等他啊! 还是他对我已经厌倦, 所以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可是, 如果他要跟我分手, 有很多方法啊, 大可不必花这么大的功夫啊?!
  吹到我脸上的风是冰冷的 – 那时我才发现, 我的眼泪已经掛到下巴, 一滴一滴的落到我的膝头.
  我吸一吸鼻子, 有狂哭一场的衝动.
  但是, 另一个念头跑进我的脑子; 彦不是不了解我, 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他知道我不会轻易的放弃, 所以, 他非常明白, 一旦他决定做任何改变, 我是一定会倾全力跟随的; 另一个环境, 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空间 – 彦是打算跟我一起换了环境, 除掉包袱后, 然后可以毫无负担的出柜吗?
  想到这里, 一股欢喜快慰的情绪涌上来, 我的眼睛里泓满更多泪水.
  原来如此 ~ 我痴痴傻笑起来, 手指仍然颤抖着, 但很快的拨了我妈妈的手机, 不管她在哪一国现在几点. 我找到她, 跟她说我要出去考公立高中.
  我妈妈停了一秒鐘, 然后, 可想而知的, 她问那彦呢? 我跟她说那是彦的意思, 然后我跟她强调说彦妈表示支持, 她会去跟学校讲, 我妈妈马上就表示那就没有问题, 同时说基测时间已经很靠近了, 希望我们好好努力, 然后就收线了.
  **
  我没有开口跟彦讲说我也要出去考公立高中. 当彦妈第一次当着我们两个的面提这回事, 说出”你们两个考高中”这句话的时候, 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平静的脸, 好像午后寂静的山璧. 晚上他鑽进我的被子,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睡在枕头上, 静静的看着彼此, 一小会儿之后, 我看到他的嘴角抿起一弯, 眼神柔柔的荡漾; 一阵酸楚涌进我胸中; 所以彦是高兴我决定跟进? 他算准了我不会就此放弃? 还是他原本打算就那样离我而去, 现在终于高兴我并没有真的就那样黯然离开?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难道就因为我爱他所以随便他牵着我鼻子走吗? 我们两人的关係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呢?
  我无可救药的爱情啊…., 我从胸中吐出一口气来, 闭上眼睛, 轻轻的移身过去, 悄悄的吻上他. 彦的鼻息带来咸味, 我拥住他轻轻抽触着的肩膀, 无言的在心中吶喊, 彦, 彦, 无论你到哪里, 我都会在你身边, 永远, 永远…..
  接下来的日子, 是非常诡异的平静; 我们两个在学校是前五名的学生, 再加上我们两人的合奏帮学校赢过很多奖杯, 对于我们放弃直升高中, 但又不是去考音乐班, 学校当然有他们的意见, 但是这些事情, 彦妈独自一人处理了, 总之, 我们拿到毕业证书, 考过基测, 通过甄试, 我们两人上了同一所高中!
  形之于外的喜悦, 我觉得我们两人的家长表现得比较明显; 彦家和我妈妈家一起吃饭庆祝; 和彦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但是大家齐聚一堂的次数数得出来, 我妈妈诚意的表示衷心感谢彦家对我的照顾, 并且高兴的和彦妈这个老同学说笑:
  “他们两个人这么要好, 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 就一定要让他们结婚, 我们好当亲家!”
  当场全桌都哈哈哈哈笑起来, 我抬起眼来, 视线接触到也抬眼望向我的彦; 彦坐在一盏崁灯下面, 乳白色的灯光从上方柔和的撒下, 罩在彦细緻的容顏上, 好像一袭新娘的面纱.
  算是奖励我们成功考上高中, 我妈妈宣佈她要带我们两个人去巴黎; 她是去巴黎出差, 但把我们带去, 住在同一间饭店, 白天我们可以自己去玩.
  当彦和我一起踏进我们的旅馆房间时, 倏然间我确实体会到这是何其慷慨的”奖励” – 如果说三年前的日本芦之湖是订情之旅, 那巴黎行等于是我们的蜜月旅行.
  我们完全没有计划行程, 只是轻松适意的渡我们的假; 巴黎市中心的街头非常拥挤, 可是磨肩擦踵的人群却彷彿是异次元里的灵魂, 被包裹在透明的气泡里, 无法近身干扰我们半分; 生平我们第一次在公共场所牵手, 自在如间云一样的缓步在香榭里大道; 在罗浮宫里欣赏每一件绝伦艺术时, 我们肩靠着肩, 互相持着彼此的腰际; 我们坐在露天咖啡座, 间适的听街头艺人的演奏, 彦持叉子餵我一口蛋糕, 我快乐的接过, 彦瞅着我笑, 侧身过来吻走我嘴边的蛋糕屑.
  在赛那河坐船的那一个黄昏, 天空下着牛芒般的细雨. 是雨让人群都消失了吗? 我们这艘船上没有几个人, 我们两个人倚在船边, 淡淡的轻风带着雨丝轻抚着我们, 彦的手随意搁在船的围栏边上,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发现他的手指有节奏的在微微动着, 我问他在做什么? 他说他在心里弹 Erik Satie 的"Trois Gymnopédies", 我不禁闭上眼睛, 音符缓缓的如流风一般抚过我心头. 我睁开眼睛时, 发现彦正在看着我, 俊美的眸子带着雨丝, 朦胧的盪漾着.
  在每一个桥下我们拥吻.
  夜里, 我凝望着熟睡的彦, 他均匀安详的呼吸声好像幸福的雨水, 在不知不觉中涨满了我心底的湖泊, 我轻抚着他清淡的眉头, 佔据这眉宇间不知多少时日的忧鬱和愁云, 此时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望着那像回到婴儿一般纯真坦然无惧的脸庞, 我心底的喜悦在呻吟, 感到眼眶潮暖; 我多想要给彦这样永远的幸福啊, 把全世界塞进一个夹缝中, 留下我们驰骋的空间…. 我在彦的颊边轻吻, 牙关紧咬的克制自己激动的颤抖.
  巴黎之旅只有短短的八天, 可是, 这个旅程却製造出一个很奇异的隐闭空间; 我们回到台北后, 继续过着像在巴黎一样旁若无人的日子; 我们在餐厅吃饭, 不再面对面的坐着, 而都坐在一起肩靠肩, 我们去看电影, 就像我们旁边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 我妈妈让我用她的会员在俱乐部游泳, 我们两个在泳池里跳华尔兹. 我已经满十六岁了, 妈妈出差时, 我实在是没有必要都去彦家住, 于是变成有时他也来我家住; 我决定根本不管”音效”的问题, 把有福听到我们练习当成是邻居的享受; 在没有旁人的地方, 我们两个人对音乐的抒发更是行云千里的彻底, 那时我们正在练Wieniawski Polonaise de Concert, 狂奔一般的音符给我们无比的畅快, 练过琴后血液全身奔流的舒畅更胜过运动, 我们两人在超大的莲蓬头下淋浴, 身体靠在一起, 水花四溅在肩膀和头上, 热水的雾气让世界成为粉花一片, 迷朦的濡湿安全的包裹着纤细的灵魂, 我想张开嘴发出醉心的感叹.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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