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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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正想抬手捏肩,因为凤冠实在重,几乎要舂短她的脖子。手刚抬了半尺高,突见一片云龙纹绛色纱袍翩然而至,白袜黑舄踏上脚垫,右边床褥往下一陷,她身侧染红的花生骨碌碌滚将过去,撞在他的佩绶上。
  那是殷重元,就算看不见脸,知道他在,强大的压迫感也让人很不适。秾华心里作跳,垂眼瞥了瞥,他端坐着,一双文质纤长的手按在膝头,指甲盖儿圆润光洁,泛出健康的色泽。
  他无声无息,仿佛身边坐的人与他毫不相干。秾华起先紧张,渐渐松散下来。心道有什么了不起,就像孃孃说的那样,早晚是裙下之臣,等着瞧罢!
  她挺了挺腰,未几听见尚宫在帘外引导,请官家牵巾拜堂。同心结的一端递了过来,她接住绾在手上,他一步步倒退着,将她带进了福宁殿。
  司礼官高唱喜歌,奇怪的曲调和祝词,同绥国不一样。伴着那歌声,今上举机杼来挑她的盖头,往上掫起来。她脸上原先氤了层薄汗,豁然开朗,顿时一片清凉。然后面前对站的人撞入她眼帘,这是第二次相见,离得近,连他的睫毛都看得分明。
  他是天之骄子,养尊处优的生活作养出雍容的五官。戴二十四梁通天冠,玉簪导挑朱红组缨垂挂在胸前,繁复却冲淡了眉目间的凌厉。只是单看这双眼,幽深如寒潭,依旧亲近不得。
  两两对望,同时别开了脸。秾华开始反省自己做得不甚好时,突然意识到他看她的眼神毫无爱意不说,居然还充满了厌弃。她也不生气,无所谓,现在越讨厌,日后喜欢起来越百爪挠心。不爱笑、话少、悲喜都迟钝,这样的人格有缺陷,她量大得很,不会和个半疯斤斤计较。等过了今天,且看她大放手段。反正太后特许她做妖后,她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她敛了神,同他一起拜谢太后。太后笑吟吟,满脸的欢喜。佳儿佳妇么,对于孀居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见儿子成家立室更叫人满足的了。她开始幻想含饴弄孙的场景,应该用不了多久的。帝后大婚休朝三日,她此前早有安排,这三日就把他们困在柔仪殿里。吃住在一处,皇后又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怎么借机培养感情。
  ☆、第 10 章
  钺国的婚俗和绥国不一样,夫妻交拜是在洞房里。秾华倒退着复牵今上回柔仪殿,这次眼前豁亮,只是祎衣裙裾长,每一步都得小心。
  两个不太熟悉的人对站着,气氛很尴尬。匆匆拜过又坐帐,到这时觉得体虚乏力,腿都有些打颤了。
  尚宫送双杯来,笑着念白,“桃之天天,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请官家与圣人对饮,从此夫唱妇随,鸾凤和鸣。”
  合卺酒杯的杯耳拿同心结连接,待新人用完了要置于床下,一仰一覆,取大吉大利之意。喝交杯酒这步必不可少,一干司仪的尚宫眼巴巴看着,秾华以前滴酒不沾,这回也不得不豁出去了。她冲今上举杯,略带羞涩地微笑,那眸光轻柔,融融春水一样,“官家……”
  今上抬起眼,没什么表示,一仰脖子便把酒干了。
  其实她有句话在唇齿间徘徊,想撒个娇,比方说臣妾不善饮酒,能否只喝一口什么的。结果没等她开口,殷重元简单直接地喝完了,然后两眼望着她,颇有点你随意的意思。
  不解风情是很不好的,她心里狠狠想,笑容后来变得有些狰狞了,一横心,整杯都灌下了肚。
  钺国和绥国不一样,曾经是个热血澎湃的国度。取国号为钺,战争气息从古至今一直镌刻在华表上。本来就是刀剑打下的江山,即便上百年过去,逐渐变得弘雅大度,骨子里仍旧有他勇猛果敢的本性。钺人好饮酒,绥国细嘬慢品的美德这儿全没有。合卺酒的酒盏有男人的拳头那么大,等喝完,喉咙里源源不断辣下去,五脏六腑都要烧起来了。
  她呛着了,举起大袖掩口咳嗽,今上不以为然,起身拂了拂蔽膝道:“集英殿里正设宴款待群臣和各国使节,皇后若是累了就先睡吧,不必等我。”
  她送出去,看他袖口折了一道,探手替他归置,柔声道:“官家去去就回,我等着你。”
  那是种女性特有的圆融,没有棱角,却可以渗透到最深的层次。他眼神复杂地打量她,未置一词,转身便出去了。秾华目送他,待那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越去越远,才退了两步靠在门框上。
  酒劲来得极快,额头汗浸浸的,腿里绵软无力,迈一步就像踏在云端上。她捂着嘴,笑得有点憨傻,“我好像……醉了。”
  春渥很无奈,和金姑子左右架住了,把她搀进内殿里。
  新妇子被一杯合卺酒喝倒,这种事想想也觉得好笑。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先前自己构建了非常庞大完美的复仇计划,结果一杯酒就弄得人事不知,除了被人占便宜,还能怎么样?不过春渥并不担心,女人心里本不该装太多的事,现在既然已经嫁作人妇,就该安安稳稳过她的日子。她反而希望官家能打动她,秾华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只不过有时候固执,不听人劝。如果能走进她心里,大概她也会像对待怀思王一样,对他掏心挖肺吧!
  春渥替她掖了掖鬓角,“官家一时回不来,你先躺会儿,我让人煮碗醒酒汤来。”
  她们扶她上床,冰凉的簟子贴着,总算感觉舒坦了些。只是不知怎么,脖颈上慢慢痒起来,越来越剧烈,她抓不着,猛地翻身坐起来,手忙脚乱扯那青纱中单。
  春渥吓一跳,问她怎么了,她皱着眉头说:“好像有虫子咬我,痒得很。”
  于是一件贵重的祎衣被扒得七零八落,好不容易撕扯开了,结果叫人大吃一惊。原本光洁的皮肤上浮起了大片疹子,从下颌一直漫延到胸前。因为抓挠,一道道抓痕错综,隐隐都浮肿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春渥急得团团转,支使外面的宫婢道:“圣人有恙,快去请太医来。”绞了湿手巾替她擦洗,架不住她声声哀嚎,又怕她抓破了皮,使劲按住她的手道,“怎么办呢,着人去太后宫里回禀一声吧,别不是谁做了什么手脚,存着心的要害你。”
  涌金殿的徐尚宫闻讯进来,看过之后说:“这种症候我见过,是喝酒的缘故,不要紧。有的人不能沾酒,内热积攒起来发不出去,须得等酒气散了,慢慢也就好了。”又温声劝解,“圣人且忍一忍,喝了解酒汤,很快就会消退的。婢子去请官家,有官家在身边,邪祟也不敢入侵了。”说罢自顾自去了。
  秾华满床打滚,又说痒,又说热,把殿里搅得鸡犬不宁。佛哥和阿茸来替她打扇,她脱得只剩一件抹胸,仰在那里嚎啕。春渥没办法,捉着她的手道:“祖宗,我知道你难受,好歹忍一忍,莫教人看笑话。太医就快来了,看能用些什么药先缓缓。孙尚宫也说了,发散出来就没事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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