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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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别忙着笑我。”沈富想了想,非常认真的说道,“你自己将來如何,也该做个决断了。总不成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东躲西藏,把那满肚子学问本事,最后全随你自己一道埋进棺材里头去……”
  “嗨。。。。。。”施耐庵低低叹口气,沉吟不语。來扬州之前,他的确对此行有许多期待。在扬州这几天,通过多方面了解,他也的确坚信对方非徐寿辉、布王三、方谷子等草莽所比,值得自己毛遂自荐一回。但经历了今晚的一番折腾之后,他却又忽然发现自己的出仕之心已经不像先前那般重了。总觉得当个写书匠也沒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因为尸位素餐,耽误了别人的事情。
  “施兄你不会是受打击了吧?”那沈富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从施耐庵的叹息声中,猜到了几分端倪。
  “谈不上打击…”施耐庵咧嘴苦笑,“只是遇到了朱总管和你沈富,施某才知道自己从前坐井观天,是何等的可笑而已…”
  “兄台可千万别这么说…”沈富闻听,赶紧摆着手安慰,“所谓商场如战场,你听说过么?沈某还给它加了一句,战场如官场。这经商、做官,本质上都跟打仗一样,乃是天底下最磨砺人的事情。施兄以前是闲云野鹤一枚,只看到别人如何如何,自己却从沒进过场,沒有过任何历练。所以跟我们在一起时,才总会被表面上的假象所蒙蔽。真的下场历炼几回,哪怕就是三、两个月时间,就会像令徒一样脱颖而出了…”
  “沈兄果然会说话…”施耐庵摇头苦笑。心里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但士气依旧不是很高。
  “不然,依沈某之见,那淮扬大总管幕府,未必沒你一席之地…”沈富却是认了真,非常仔细地替他分析,“你想想,他朱总管手里总计才有几个读书人可用?徐州起事时,恐怕敢跟着红巾军一道举刀的读书人不会太多吧…九个多月前在淮安开科举,肯像令徒那样舍了性命下场搏一把的,估计也是两只巴掌就数得过來。而如今他坐拥两路一府之地,光凭这些人忙得过來么?若是大肆启用当士绅子弟,又怎么保证那些人不会勾结起來,欺上瞒下?所以,如今之际,像施兄这样不受北边官府待见的外來户,反而是他最敢放心大胆接纳的。无他,不可能结党营私而已。况且他又素闻施兄的才名。。。。。”
  “有那一阕《沁园春》在头上悬着,谁敢自称有才?”施耐庵想了想,继续苦笑。今天受到的打击实在有些重,让他一时半会儿很难缓过元气來。
  “反正沈某准备在扬州开几家铺面,施兄不妨陪着沈某多停留一阵子,别急着离开…”见施耐庵始终提不起什么精神,沈富只好先施展缓兵之计。虽然朱重九说过,会一视同仁。但按照他以前的经商习惯,每在一地展开经营,肯定会想方设法先跟当地官府打好关系。而前程远大的扬州知府罗本,就是沈家下一个重点结交对象。有施耐庵这个老师在,无论如何,罗某人也会对沈家念几分香火之情。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上的东西,就不能公开宣之于口了。免得施耐庵书生脾气犯了,拂袖而去,伤了彼此之间情分。
  施耐庵大半辈子都写书为生,哪里猜得到这么多弯弯绕?听沈富留得热情,便又叹了口气,低声答应:“也好,清源毕竟有官职在身,我住在他那里,久了难免会惹人闲话。干脆就继续叨扰沈兄,反正以前已经欠你人情许多了,不在乎再多欠一些…”
  “欠什么欠,沈某求之不得…走,走,先喝碗酒去。我听说这边有一种特制的烧春,明澈得如白水一般,入口却如刀子一样火辣…”沈富立刻一把扯住施耐庵的胳膊,笑得就像一只刚刚偷吃到鸡的狐狸。
  兄弟两个也是老交情了,客气的话沒必要说太多。互相搀扶着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酒馆,点了一壶唯独淮安能产的白酒,叫了几个菜,吃了顿便饭。然后约定了第二天碰头的时间,便带着几分醉意各自散去。
  待回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客栈,沈富却换了另外一幅形象。把自己的长子沈茂叫到身边,先关着门,把今天在大总管府内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讲述了一遍。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用不容质疑的语气命令,“你明天一早就坐船离开…回去之后,立刻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阿福,你再上船出海,把先去旧港那边跟你梁叔联络,让他想方设法收集粮食和木棉,保证下一波货物的交割。然后你就留在旧港,一旦火炮到手,你四叔就会立刻带着船队去旧港跟你汇合。然后你叫上旧港所有能叫上的人,跟着他一起去攻打渤泥。先趁着三佛齐和满者伯夷两国交战不停的时候,把那个岛完整的给咱们沈家抢下來…”(注1)
  “攻打渤泥?那个破岛子拿到有什么用?除了尚未开化的土人和木头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产?哪如直接发兵椰城?”沈茂听得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追问。(注2)
  从十几岁起他就跟着父亲沈富一道做生意,传承家学,。最近两年,沈富准备交班,更是将其随时带在身侧,每天手把手教导。因此沈茂的本领早已青出于蓝,一听到渤泥两个字,就知道这笔买卖根本沒任何赚头。
  南洋诸岛盛产香料、锡矿、彩色珊瑚和各类宝石。沈家的船队中,每年往回运的,也大多集中在这几项。而那些雨林中的参天大树,因为砍伐起來颇费人工,运输时又过于占地方,根本沒人问津。
  此番沈富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购买了大炮,不直接与梁、陈、施等几大海寇一起攻打椰城,逼满者伯夷交款赎罪,却跑去占领什么鸟不拉屎的渤泥岛,显然是弄错了轻重,买椟还珠…
  “你懂什么,照为父所说去做就是了…”沈富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声色俱厉。后继乏人,这是他眼下最大的心病。无论四弟仲华,还是两个儿子阿茂、阿福,都不是目光长远的人。特别是眼前这个长子,非但目光短浅,而且胆子奇大。火炮还沒等到手,就已经打起了别国第一大城的主意。
  只可惜,他只看到了打着三佛齐水师的旗号,兵临椰子城下,能勒索到巨额的金银。却沒看到如果沒有一片自己的地盘,沈家将來的出路在哪里?普通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对做臣民的來说,富可敌国真是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么?…
  注1:沈万三的有个弟弟沈贵,字仲华,绰号万四。两个儿子为沈茂和沈旺。
  注2:渤泥,即现在的加里曼丹,世界第三大岛。全岛至今大半还被雨林覆盖,盛产木材。椰城,即现在的雅加达。十四世纪中叶,南洋诸岛基本被两大势力,三佛齐和满者伯夷瓜分。而二者之间又沒完沒了地交战。很多祖籍中国的海上势力,都参与了这场争斗。
  第二百七十二章 普天之下 下
  肯定不是…这些年來沈富跟官府、跟义军、跟各种所谓的英雄豪杰打交道,对人性的贪婪,早已不报任何希望。
  天下沒有不贪的官儿,也沒有胃口小的皇帝。既然随便弄出条政令來,就可以将别人的如山财富据为己有,他们怎么可能忍住不下手?况且即便他们自己能忍得住,手底下那些人呢?他们的子孙和继任者呢?谁敢保证这些人也不拿刀子付账?即便是守规矩者如朱重九,在沈富看來,与沈家的合作也只是一时,待他真的能化鲤成龙,现在的很多做法,未必会坚持下去。
  所以想要保住沈家的财富,想要让沈家子子孙孙不被官府窥探。办法只有一个,由沈家自己來做官府,化家为国…建立一个属于沈家,属于全天下所有商人的国度。凡事都由商人來决定,一切都按照商家的规矩來。那样的话,眼下的所有担忧,就立刻不复存在了。哪怕这个国度建立在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岛上,也好过苏杭两地的红尘万丈…
  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狗屁,老子家在海外的大岛上,四面环水,不占你朝廷一寸土,谁能说老子就必须是王臣?这是沈富活了半辈子,才看清了的最后方向。只要能拿下渤泥岛,占据上十年二十年,到最后中原无论谁做了皇帝,沈家最多都只能是藩属,而不是臣奴。到那时再赚了钱,才完全是自己的,才不用担心权力的窥探…
  为此,他沈富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自己的项上人头…这,才是他此番一定要亲自來扬州的原因。这,才是他刚获取了朱重九的好感,便迫不及待提出购买火炮之要求的动力所在。其他种种,不过是附属品或者障眼法尔…无论外在表现得如何奴颜婢膝,都影响不了他沈富内心豪情万丈。
  但是,当看到自家长子沈茂满脸委屈的模样,沈富就就觉得被兜头泼了满满一大瓢冷水。自家弟弟和几个孩子虽然都是做生意的好手,但毕竟沒经历过沈家事业草创的艰难阶段,一切得來的都太顺利了,根本不知道沈家能从一个小铺面走到现在,曾经多少次被人逼得差一点就人财两空,整个家族多少次差一点儿几掉进万丈深渊…总觉得只要有了钱,就能操纵一切。却不知道如果有钱却沒有相应的实力,与三岁孩子抱着金砖走在街道上,根本沒任何差别。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对着自家长子沈茂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乱世已经來了,咱沈家,总得找一个可以避祸的地方…否则赚再多的钱,到最后岂不还是归了别人。况且那渤泥岛,也不是一点好东西都沒有。眼下方谷子大造海船给朝廷运粮,两浙的大树马上就要被他给砍光了。渤泥岛上树林根本望不到边,当地的土人性子又温和。给他们几把锯子让他们去伐树,风干了后运回來,又是一笔好买卖。并且土人们有了正经营生,跟咱们之间也好相处一些,不用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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