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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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生见玉娘没有生气了,心头好大松了口气,又不敢真的放下,关切的问:“你相信我的话了?”
  玉娘不过十六七岁,到底年龄不大,还有些没有完全褪尽的小孩子性子,闻言哼了哼,佯装不满道:“你方才还等不及要回军营呢!”
  吴生汗颜,尴尬扰头道:“我这不是怕麻烦你们嘛,这些日子劳你们照料,心头实在过意不去。”说完这话,忽然福至心灵,赶紧认真的补充道:“看你每日忙进忙出,累得满头大汗,我实在于心不忍。”
  玉娘得了吴生的体谅,心情大好,尤其是后一句话,让她心花怒放,这世间的事,少有比别人能理解自己,尤其是理解自己的付出更贴心的了,玉娘心头虽然甜蜜,面上仍是孩子气道:“奴还以为军中大夫手段高明、心思细腻,是奴万万比不了的呢!”
  吴生重新坐回榻上,虽然知道军中大夫、护理的确手艺好,但此时也不知为何,他却不想承认这些,眼看玉娘小心为他查看伤口,生怕方才他乱动崩坏了口子,这下就只想让佳人开心一些,当下无师自通的大言不惭道:“你是不知道,军中大夫都是男儿,一个个大手大脚的,根本不知道甚么是疼,肠子流出来了一把就塞回去,伤口化脓了一刀下去用力一挤,那血水都能飞溅出去好几步,整天惹得伤员们鬼哭狼嚎,别提有多惨了……哪像你这样轻手轻脚的……”
  玉娘见吴生说得有趣,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掩住了小嘴,见吴生一副傻笑的模样,便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虽然心里确实舒畅,还是羞恼得打了他一下,又瞪了他一眼,这才重新收拾起碗勺,临出门时又不忘叮嘱道:“可别乱动,我这就给你端饭来。”
  玉娘出门了,吴生还在嘿嘿笑个不停,他当然不知道,玉娘出门之后想起他方才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又是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还骂了一句呆子。
  当然,此时两人都不知道,经此一闹,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更近了一步,男女间的情愫,尤其是单纯少男少女间的情愫,往往就是在打打闹闹中生出来的,日久生情之所以叫日久生情,就是因为在平淡无波的生活里感情会来得慢,跌宕起伏的遭遇才能让感情迅速升温,而他们方才的言行,实则已经跟打情骂俏沾上了一点边。
  大战已起,军中医院的伤员势必与日增多,到最后也会人满为患,灵武县将定远城来的伤员分配到百姓家中调养,正是发动百姓参与守城战的一个体现,吴生伤势很重,被分配到开药铺的玉娘家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柴克宏见吴生一路上与玉娘相处愉快,格外照料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李从璟的治军思想里面,本就有关心将士成家问题的章程,柴克宏有此顺水推舟之举,也不显得意外。
  总而言之,在玉娘一家人尽心尽力的照料下,身心舒畅的吴生伤势康复得非常快。
  ……
  转眼间又是数日过去,作为贺兰山东麓三百里平地中最南边的县邑,灵武县城还没有遭到定难军大规模攻城,当然这也跟定难军对灵武县的作战策略有关,这阶段刘知远将针对灵武县的重心放在黄河边上,以防备灵州援军为首要任务。
  吴生在小小的边地县邑中,享受到了大战间隙难得的一段安逸悠闲时光。
  午后,斜阳悬挂在老树枝头,不宽的长街上树影斑驳,房屋投射出的阴影连在一起,也是一方城池,屋檐的轮廓有笔走龙蛇的意境,带着几分唐人特有的飞扬跋扈和厚重沉稳的味道。
  羽毛洁白的鸭子伸长了脖子呀呀叫唤着路过,眼珠子左顾右看的动作跟脖子伸动和声音叫唤同一节拍,都是一下一下的,虽不抑扬顿挫,但也干净利落。
  公鸡扑扇着翅膀,扇动几许灰尘,带着一帮羽毛颜色不尽相同的母鸡小鸡昂扬行走,像是巡视领地的帝王,色彩光亮的粗壮尾羽高高翘起。
  碰到从街边忽的蹿出来的并不雄壮的土狗,鸡鸭们立即呼哧一阵乱飞乱跳,灰尘便在阳光里打转,土狗以玩闹的本意追逐鸡鸭们一阵,就停下四肢吐着舌头望着他们远去,憨态可掬。
  或者看到一二孩童跑出来,土狗便雀跃的溜过去,摇着尾巴围着孩童打转,偶尔抬起永远目光清澈的脸,渴望与自己的小主人玩闹一番。
  玉娘扶着吴生走在街巷里,一人脚步娴静,眼神略带新奇,全神贯注听身旁的人讲述战场事,一人有意迈动还不能太雄武的步子,尽量让自己的讲述跌宕起伏,好在后者虽然有意卖弄,到底是读书人,懂得含蓄内敛,不至于有眉飞色舞这等惹人厌恶的姿态。
  养伤的人需要多走动,也需要见见阳光,平凡小城平凡的景致,正是斜阳草树寻常巷陌的意境,眼下的年轻男女也只是普通人,说着并不出奇的话。间或有跟玉娘相熟的孩童,隔着老远瞎起哄,大呼小叫着玉娘有郎君咯,然后一起闹着跑开,免不得惹得玉娘又羞又恼,却偏偏不能舍了吴生去追打他们,只能装腔作势的警告这些顽童,当心我来日收拾你们,且这话还不能说得太恶气,以免给身旁的儿郎留下不好的印象。
  吴生到底是儿郎,并没有太多羞涩,还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说道:“所以前番我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半赖上天眷顾半赖袍泽手足,这两样少了谁也不成。”
  玉娘心有余悸的感慨道:“数千人呢,就回来几百个,战场之上实在是太凶险了,每日里死那么多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吴生面容肃然,“一寸山河一寸血,自古以来,有多少戍边将士战死疆场?于朔方军而言,为国守疆土是本职,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得跟贼人死战到底。护君民、击不臣,纵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没甚么可抱怨的,如若不然,边军意义何在?文死谏武死战,百姓才能得享太平,中原、江南的唐人,洛阳的陛下,可都在看着我们。”
  玉娘顿觉眼前的儿郎分外高大,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那是对英雄的仰慕也是对边军的感激,“可是洛阳、江南你们都没去过呢,人说洛阳繁华江南富庶,那些战死的将士,都没见过洛阳扬州是甚么样……”
  吴生摇摇头,“见过或是没见过,那重要吗?见过或是没见过,将士都愿为之死战,亦或战死。对我等而言,家国不在眼前,而在心中。”
  这一刻,玉娘隐隐明白了甚么是军人。
  一群只因心中有家国,便愿付出七尺躯的热血儿郎。
  哪怕家国离他千万里。
  有他们,才有家国,才有百姓的安居乐业。
  玉娘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是唐人,身前有这样一支唐军,更庆幸她能为之出一份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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