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程如山想了想,道:“我当初加入敢死队,不为报效国家,只想摘帽子,像个人一样清清白白地活着。”
  当年老支书说推荐他去当兵,结果因为成分被刷下来,但是一个部队干部说他是棵好苗子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敢死队。
  他当时并不管太多,只问加入以后能不能摘掉爷爷和爹娘地主黑帮坏分子的帽子。
  那干部沉吟片刻告诉他“如果你能活下来,摘帽子不成问题。”
  于是他就加入了敢死队。
  70年的秋天,他在敢死队期满,把被枪毙的爷爷和外公的成分从地主变成富农,大伯和父亲随之也变成富农。
  对于没有关系、成分不好的人来说,要想把成分变一变,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年回去,娘让他结婚,他不太想,他觉得最好把成分变成中农,哪怕上中农也好,这样他的孩子就不用再重复他童年的路子。
  文g又搞什么新地主、新富农,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搞什么运动,他们这些出身的人,都是惊弓之鸟。
  不过他没拗过娘的眼泪,最后妥协了。哪里知道结婚没两天又被那些人给带走,加入特别职务连队。他问的依然是“能给我们摘帽子吗?能让我们像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吗?”
  不被政策打压,不被别人欺辱,像人一样站着而不是跪着,像人一样昂首挺胸而不是垂头丧气,像人一样自由自在,而不是坏分子时刻反省认罪不敢说笑。
  从前说礼仪孝悌,好坏看品行,可现在人的好坏是看出身,有些人生来就有罪。
  有什么罪呢?难道所有有家产有文化的都有坏的?都是地主坏分子都是右派?
  岑队长凝视他片刻,神情越来越庄重严肃,微微颔首,“我懂。恭喜你,从今以后,你们家就是爱国有为志士,不再是地主坏分子,会有人给你们平反。”
  社会上有不少党外爱国人士,不管他们是地主还是资本家,依然是被团结的对象。不少人一开始被打倒,后来被平反。
  程如山笑了笑,却没有半分高兴。
  他用了12年时间,数次出生入死,换来这句话。
  一开始他无比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可真到了这一天,却又没什么感觉。
  毕竟爷爷死了,外公死了,大伯也死了,活着的人心里也扎着刺。
  “多谢。”他道:“只是,我依然拒绝。”
  “你心有怨恨?”岑队长目光如炬。
  程如山摇头:“恨?恨谁?又不是针对我们一家人。虽然程福贵运动的时候趁机报复,可就算没有他,我们家依然会被斗争。”
  小时候不懂,大了以后见多识广,他想了很多,终于想明白:他们家不是被谁害的,而是吃了时代的亏。
  如果没有政策撑腰,程福贵根本动不了他家,那些受过他家恩惠的革命者也会给他们撑腰。可后来他们只能保住大伯和父亲不死,却并不能还他们自由。其他很多没有仇家的人一样被斗争,后来又是打击右派,那些原本最受人尊重的高等知识分子也被打倒、下放,再到文g,人心惶惶一团乱。
  整个社会如此,大势所趋,非个人之力能挽回的。
  才二十六岁,他已经经历了人生起起落落、生离死别。什么财富、荣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些,都是虚的。因为对他们家来说,能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走在大街上不被人侧目冷眼,不被人指指点点说什么“啧啧,你看他,那么俊个青年,可惜家里是地主坏分子”。能够清清白白地自由出入,不会随时随地被民兵抓去批d、下跪、被架喷气式,这才是他们家最渴望的。
  他这样的出身,若是进了部队,万一被较真的干部揪出来再打成隐藏在部队的反革命坏分子,到时候不但自己倒霉,还是要连累家里。
  所以,他不会进入部队的。
  “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14岁加入敢死队,骁勇善战。”岑队长翻了翻档案,“你开卡车走过盘山道,入过川、去过北大荒,进过藏,杀过悍匪,在几处监狱当过卧底,双岭监狱的几个遗留团伙是你揪出来的……”
  双岭监狱当初被揪出几个特务,他们隐藏在监狱里,遥控外面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曾经造成很坏的影响。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