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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小菁最近的假日都会单独出去走走。上次在大学食堂一起吃过饭后,我们的交流变得频繁。我不晓得与小菁并肩走着,算不算与女孩子的约会。台北的街头有很多可以容纳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一男一女、两女、两男……,只要两个人走在一起便能成为意义,路人想的、我想的、小菁想的,大概彼此间虽然有差异,但大抵而言仍包含在常识范围。我当然想与小菁变得要好,只是我心中总有芥蒂。她是大狗的异卵双胞胎妹妹,我的大脑无时无刻提醒着我这一点。她变得与我们暑假初次相见时还要瘦了一些,整个人像被一种来自横向的水平力量压缩了一个尺寸,她从前微肉的脸颊现在颧骨若隐若现,脖子下的锁骨也明显得露了出来。她身上的肉都去了哪里呢?我偶尔会这么想到。不可否认,她是愈来愈漂亮了。我跟着她在台北各处看看,台北每个地方都有人行道、都有便利商店、都有人,我们只是一直走着,有时候甚至没说什么话。我觉得她需要我,在某些时刻,但我对于自己在那个时刻代表着什么,完全没有头绪。我那时大概觉得身旁有个美丽的女孩子陪伴就够了。
  「我的生日快到了喔。」有一天,我们经过一面女装展示橱窗时,她这么对我说。
  「你想要什么?」
  「这时候应该要先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吧?」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你是军人吗?怎么老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小菁略为不满得说,然后看向我的眼睛,一、二、三、四……至少五秒以上的时间,我好像被绳子轻轻慢慢地勒住脖子,一种呼吸道逐渐被缩紧的感觉。然后,她露出微笑。
  「你真的想知道?」
  「真的想知道。这比端午节、清明节、中秋节、国际童玩节之类的节日对我有意义多了。」我急急忙忙得说。
  「真的?看来你偶而还是会说好话嘛。但是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节日对你没有意义呢?」
  「大概……,我只是照着传统去过节日,没有特别的感觉也不会想在那些日子特别去做些什么吧。如果有人说:『清明节去扫墓吧。』,我会说好,可是如果没人提起,我也不会特别去做。中秋节吃月饼、烤肉和端午节吃粽子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型式,我只是照着过日子而已。」
  「我的生日以后也会变成你所谓”照着过的日子”吗?」
  「不会。我认识你也想去记住你的生日,这样就產生意义啦。」其实我不太肯定。就经验来说,意义会流于无意义,就像水往低处流、时间是从过去到未来一般,对现在的我的意义对未来的我是否同样,我无法明确肯定。但,我知道、小菁知道,这时候我只能说:不会。我能说出的只有我现在的感觉。
  「我的生日是1994年12月24日23点59分。不要忘记囉,是12月24日23点59分。因为离圣诞节很近,所以常常被搞混。」
  「生日需要强调到几点几分吗?」
  「当然要,这可是我诞生的日子欸。全世界只有一个我诞生的独一无二的日子的时间。」
  「太长了。而且同一时间全世界应该也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诞生吧。」
  「对阿,其他人都是一群讨厌鬼,为什么要跟我挑同样的时间来到世界呢?」她的眼珠顽皮得转了一下。她接着说。
  「你的生日呢?公平起见,我也应该知道。」
  「1994年9月21日。」
  「喔,你是中秋节后一天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我没什么在过生日。」
  「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你的生日愿望清单。」
  「这种事应该自己想才对,别想抄答案。不过你有这个心我蛮高兴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有两个愿望实现了。」
  「是吗?」我看着眼前橱窗里的假人模特儿,突然有种超现实的感觉,就像看到孟克(Edvard Munch)的画。假人身上那件淡紫色的碎花洋装单独站在一片稀疏的针叶林里,后面有一座擎天的黄色灯塔和一艘静静停在湖面上的模糊小船。画面一闪即过,一顶鲜艳的红色贝雷帽像是突然破坏歌曲旋律的强力和弦飘落在了假人的头上。它可能原来就在,就与许多我没意识到但总出现在我面前的事物一样,我终究会看到它。我打了个冷颤,现在是10月中旬,风确实变得有点寒冷了起来。
  *
  我每週会去麦当劳打三天的工,都是凌晨到早上的时段,一开始是因为这个时段缺人,后来我也习惯了,因为我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难以入眠,总想做什么的巨大衝动慢慢磨着夜晚流过的时间,最后变成一面平滑的工整空虚,随着太阳上升、月亮下降变得愈来愈完美。我觉得我应该改变,像是蝌蚪变成青蛙、毛毛虫变成蝴蝶、蚕宝宝变成蛾,变态(Metamorphosis)的希望在我心底淤积,同时我对一切迎面而来的义务、责任和人感到无所适从。某种厚实、强大的来自成长记忆里的声音老是说着『你应该要……』的充满远见的话题。我无法成为他们口中的那种人,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我一再尝试、一再失败,彷彿是想用头上的角把比萨斜塔撞倒的公牛,始终无法令那具体存在的歪斜有一点点倒塌的跡象。我愈意识到我不喜欢大家认为的理所当然未来模样,我就愈觉得这些是”我的梦想”。我想挣脱”我的梦想”。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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