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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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明雪一把火又被点燃了,蹭蹭蹭地火冒三丈,“再差还能有这俩差?谁说明曦找不到对象,我本来是不想说,怕你们自卑,这次来跟明曦提亲的,可是个军人。这书记儿子看见了都得弯弯腰抖抖腿,小样!”
  黄莲枝不屑一顾,“什么军人,说好听是兵团战士,说不好听就是咱农场连队的战士,我们这地儿不缺知青,也不缺战士。军人、知青,到了我们这地儿,都得下地,日子能有公社书记家舒坦?”
  “多少大伯也是当过炊事班班长的,当年跟着浴血奋战的才是大军官,怎么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不就是个臭当兵的,能有当年大伯跟着的军官大?”
  温明雪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想说这位就是温名生老战友的儿子呢。
  但到底是温家的女儿,觉得这样仗势欺人不太好。
  再者说,四妹跟那个韩伯伯的儿子,八字还没一撇,连面都没见过,就这么搬出来吓唬黄莲枝,回头要是两人不成,那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真是郁闷。
  *
  被黄莲枝看不起的韩羡骁,此时刚从许爱卿家里出来,刚关上门,就打了两个喷嚏。
  手上拿着一张纸,顺手想拿来擤鼻子。
  拿到脸前,揉一揉觉得指尖触感不对,看了眼上面的字,想了想,还是没用来擤鼻涕。
  重新揣回兜里。
  *
  屋里,许爱卿一边梳头发一边往炕上挤,“你看你,这都办的什么事儿啊。”
  韩望江正在翻日历,数着要回去的日子,闻言翻日历的手一顿,“什么叫什么事儿,我这不办得挺好的吗?”
  “好?好在哪里?我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办的事儿,没一件成功执行的。”
  韩望江笑了笑说,“这不是计划临时有变吗,我只能随机应变了,谁能料到人家姑娘不在,你出的计,一个用不上。我和老温思来想去,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给他们创造机会。”
  许爱卿不信地嗔了他一眼,“哦,给个地址,让他们见面,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好法子啊。你想想你儿子刚刚那样,像是会去的人吗?”
  韩望江还真认真想了想,“那小子,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他不是把纸拿走了吗?再说了,万里长征第一步,这才刚刚跨出第一步,你别那么快下结论。”
  许爱卿两边梳完又梳了梳中间,把梳子往旁边一丢,“哪回让他去相看,他不是嘴上说的和脚下做的不一样?把纸拿走怎么了?第一步就走成这样熟悉的架势,后面的结果可想而知。”
  躺到炕上,许爱卿想了想,又忍不住撑起半边身子起来抱怨道,“你们选地方就选地方,直接选到县城里,平时在家里相看他都懒得走回来,那么远,能去吗?”
  *
  次日,韩羡骁站在县城唯一一家咖啡店门口,看着头顶白底红字三个方方正正的“咖啡店”三个大字,陷入沉思。
  他只是出来走走,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十一点三十分。
  跟韩望江说的十一点已经过去了三十分,可咖啡店里,哪有那谁的身影。
  韩羡骁又陷入沉思,咋的,和他谈亲戚,委屈成这样?连来都不来?
  第二十五章
  25
  温家年前这段时间都很忙, 虽然离温明阳儿子的满月酒还有两三个星期,但陆英子和温名生已经提前忙活起来。
  那日要吃的、用的、请人的、请谁,都早早开始准备。
  其实满月酒也没多隆重, 但耐不住陆英子和温名生爱花心思, 事情不自己过手,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么一折腾,琐事就一件接一件。
  温明阳要顾着妻儿,温明娇半个黄毛丫头不靠谱,至于温明雪……昨天夜里,许卫东把一儿一女带到温家来, 先是给她赔罪道歉,老婆前媳妇后的,把老婆哄得心花怒放,想把她接回去。
  但温明雪心里记着温明曦的事儿, 想着得帮四妹当当眼线,没舍得回去, 就领着一儿一女留了下来, 打算再小住几天。
  因此, 温明曦便成了二老最得力的助手。
  譬如给温明心跑腿、捎口信、送吃食的活儿就落到她身上。即使女儿已经外嫁, 温家二老依然看顾着, 三天两头就要往三姐家送东西。
  但今天这跑腿, 连温明曦也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以至于脚步都有些沉重。
  “四姨四姨, 我要跟你去,你带我去。”直到温明曦走到村口,臭蛋还在不死心地喊。
  臭蛋是温明雪的大儿子, 今年六岁, 最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女儿臭丫刚三岁, 什么都学这个哥哥,见状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喊,“四姨四姨,带我去,我也去。”
  “别蹦了别蹦了。臭蛋,你别喊,喊了也没用!别的时候不能去,今天更不能去。”温明雪把穿成一颗球的臭丫抱到手上,低头对臭蛋说。
  “为什么不能去?”臭蛋苦着一张脸问。
  “为什么呀?”臭丫眨着大眼睛问。
  “哎,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你们要是去了,四姨夫就飞了。”臭丫挣扎着要下来,温明雪蹲下把她放在地上,站起来朝旁边的温明娇问:“小妹,你叹什么气啊,一大早就唉声叹气的。”
  温明娇又叹了口气,“四姐太可怜了。”
  “哪里可怜了?”
  “大姐,你看四姐什么时候答应去相亲啊,这回,居然二话不说就去了,你说她不会为了我们,为了那什么破名声,闭着眼就嫁给那个军人吧。”
  想到韩羡骁那张脸,温明雪笑道:“这位闭着眼倒也不是不能嫁。”
  “你说什么呢大姐。”
  温明雪这才正色道,“你个小孩瞎操什么心,她就去看看,三妹不瞎,要是她瞎,还有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帮她把关……”望着远处的背影,又说,“不过,你四姐也不一定会去看,你看她今天那样,以前上班都还编两条麻花辫系根丝带,今天扎了一束就出门,像是要去相看的人吗。”
  灶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温明阳捧着早饭从院子经过,臭蛋狗鼻子灵,嗅见香气飘过,丢了一句“我去看小弟弟”,就钻进堂屋。
  臭丫也小尾巴似的跟进去,温明雪本来想随他去的,但臭丫跟了进去,怕她磕到摔着,她不跟进去不行。
  温明阳的媳妇张清霞怀孕后吃得圆乎乎的,刚生产完,吃食好,整个人坐在炕上特有福相。
  温明雪走进去时,她正和温明阳说这事儿,“四妹要真能和这个军官成了,那我们家真就有福了,看谁还能瞧不起我们。我早就说了,四妹准是你们温家的女儿里最有福的,果然没错。”
  温明雪放下门帘进来,跑过去拉住跟着臭蛋上蹿下跳的臭丫,把她抱在怀里:“八字还没一撇,四妹去不去都两说,这就想到福气上头了。”
  张清霞喝了口鱼汤,停住嘴,“这么好条件,四妹不去?她还能不去?”
  温明雪已经开始心疼温明曦,“要我说四妹也怪可怜的,这么多桩姻缘没一桩好就算了。你们都只瞧见人家的好,看不见四妹的苦……那些人净挑四妹的毛病,就算是来提亲也要压她一头,这福气真是不要也罢。我们说啥都容易,四妹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张清霞拍了拍怀里襁褓中的儿子,头也没抬就回答道,“难受?这有啥好难受?前头那个公社书记的儿子,我瞧着也不赖,这回更了不得,来了个军官。要是能成事儿,人家条件那么好,挑一挑也不少块肉……”
  温明雪的血液都快沸腾了,脑门上也快冒气了,但还是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气着产妇,回头不下奶,她难受,全家都难受。
  便难得好声好气地道,“那就算真成了,按你说的是高攀中的高攀,不能让明曦嫁过去没底气,她的脸面就是我们的脸面。你这个当嫂子的,准备拿什么出来添嫁妆?”
  “我结婚早,二弟比我小,我那份就算被你们逃了,那就当把我那份给了四妹,你们夫妻俩,准备添什么大礼?”
  温明阳就一打渔队的队长,能有多少票子,张清霞一口气闷在心里,阴阳怪气地道,“四妹去不去还不好说呢,等成事儿了再说吧。”
  温明雪冷冷哼一声,轮到自己出油水就知道八字还没一撇了?
  *
  县城北边,跋涉了一早上,把东西送到县城三姐家,温明曦裹着棉袄慢慢从小巷子里走出来。
  站在街角,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温名生给的咖啡店地址。其实县城也就这家咖啡店,都不用给地址,她闭着眼都能摸到过去的路。
  已经过了饭点了,要不要去呢……
  温明曦摸摸肚子,空空如也,其实刚刚温明心有想把她留下来吃饭。
  但她别的没有,眼力见很有。
  林家人都在,可林父林母都没有开口留她,她自然不会厚着脸皮留下来蹭饭,免得最后难做人的是她三姐。
  尽管温明曦没有留下吃饭,温明心在林家也难做人。
  公公林敬廷吸着最廉价的纸卷烟,白烟滚出,让本就昏暗的屋子更朦胧了:“保诚往上升一升本来是十拿九稳,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是能往上面活动活动,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
  林保诚是林保实的堂哥,也在纺织厂干活儿,是车间的副主任。
  林保实瞥了温明心一眼说,“人事科的科长也是复员军人,要不你去找爸说说?”
  温明心说,“我之前问过,爸不认识人家。”
  林保实冷笑一声,开玩笑的语调,眼里却是轻蔑,“本来以为娶了个千金,长得也挺娇小姐,没想到到头来看走眼,你们家是啥也不是。”
  林敬廷吐了口烟,“那可不是,咱们这个家啊,就靠我和保实撑着。要不是我懂得时不时割一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你们这几个娘们都得饿死……保诚要能上去,对我们家都有好处,偏你媳妇儿不懂事儿,也不会做事儿。”
  “要是保诚哥有能力,自己也能升上去的。”温明心一边摆碗筷一边小声说。
  “头发长见识短,净说屁话。”林保实冷冷看着温明心,“上回跟你说的事儿,记得回去好好说,你四妹要是能攀上政委书记的儿子,保诚的事儿稳了,我们家的房子也稳了。”
  这事儿温明心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之前在厂里工作,就听不少他和一些姑娘的事儿,把她介绍给四妹,不好吧……”
  “那都是婚前的事,说明他厉害,有能力。”林保实不想跟温明心这颗木鱼脑袋扯太多,直接道,“要这点事儿都办不成,你就住你家别回来了。”
  ……
  *
  这个年代的咖啡厅,和几十年后一样,也是洋气的代名词。
  县城这家咖啡店,在建国初期开业,接待过不少老毛子,以及一些赶时髦的年轻人。
  装修很简单,一点不华丽,白墙红砖,除了门上“咖啡店”三个红色手写方块字,一点看不出跟几十年后的咖啡厅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咖啡店也进行了社会主义化发展,少量售卖咖啡,冬天有茶酒,夏天还有果汁。
  这种地方压根填不饱肚子,不过是大人找了个地儿让他们碰头。
  温明曦一路走过来都很勉强。
  心里想着,不来,没得交代,指不定会对几位长辈感到愧疚。来了,那顶多是成与不成的问题。
  所以便乌龟一样挪了半天,脚上像注了铅,总算在过了饭点许久,硬着头皮走到咖啡店门口。
  温明曦挠挠脑袋,上辈子,大概只有要去面试时她才会如此寸步难行,浑身都在拒绝。
  原本想着来就来嘛,大不了两条路选一条走,尴尬地相亲完,再尴尬地回去交差,这就完事儿了。
  可等走到咖啡店里,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温明曦刚刚还在忐忑的心里,又犹如有凉风过境,一片萧条。
  她不知对方是谁,温名生和温明雪只说跟韩伯伯商量好了,两个小年轻都没见过,今天到咖啡店见,让她就找那个穿绿色军大衣,头戴围毛帽,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的小伙子,说那就是他儿子。
  在咖啡店里望来望去,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到头,可别说胡萝卜了,一个军大衣都没见着。
  温明曦心中莫名泛起一阵苦闷,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此情此景,自然而然就想起这些时日压在自己身上的风言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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