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国舅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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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臣子也都在哭,可曹勋知道,李雍的哭是不一样的,他是在为一个相伴三十多年的异姓兄弟而哭。
  曹勋带着曹绍,跪在了以顾老为首的几位内阁大臣之后。
  乾清宫。
  曹皇后趴在元庆帝的尸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太子、二皇子、宜安公主也都跪在旁边哭着,太子、宜安公主完全是孩童的哭法,二皇子低着头默默垂泪,哭状隐忍。
  一个小太监来到跪在外侧的万公公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万公公听了,哽咽着来到龙榻前,对曹皇后道:“娘娘,内阁诸位大臣、两位国舅爷、诸位公侯、文武百官都来了,正在宫外哭跪,还请娘娘示意,请哪些大臣进宫。”
  曹皇后仿佛没听见,直到万公公重复了一次,曹皇后才从悲恸中恢复几分理智,看向万公公、小万公公以及李耀,一边落泪一边问:“皇上弥留之际,可有遗诏,或是任何只言片语?”
  万公公摇摇头:“皇上并无遗诏,遗言……”
  一直额头触地的小万公公眼里闪过暗芒,哭着抬起头,断断续续地道:“回,回娘娘,今晚是奴婢守在皇上身边,皇上突然发病,只来得及跟奴婢说了‘传位太子、娘娘辅政’,后面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呜呜,皇上升仙去了,那边催得急啊……”
  跪在旁边的李耀撑着御砖的双手猛地绷紧,青筋都露出来了。
  放屁!
  皇上既然在他手心写了“二”字,分明是要二殿下继位,怎么可能会跟小万公公说那样的话?
  曹皇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心中甚慰,但她还是没忘了最后一个亲眼目睹皇上逝去的人,于是她继续泪眼看向李耀:“李耀,皇上可曾交代你什么?”
  李耀低着头,紧紧咬了一遍后槽牙,才道:“禀娘娘,臣赶进来时,皇上已经无法出声了。”
  这话与万公公、小万公公所言相符。
  曹皇后再无任何顾虑,视线掠过跪在近前的二皇子,她望着宫外的方向道:“召内阁诸大臣、六部尚书、国舅曹勋、宁国公李雍入内。”
  宫人将皇后懿旨一道道传到宫门,守门侍卫看到旨意,这才打开了重重的宫门。
  顾首辅带领旨上提及的十来人匆匆朝乾清宫跑去。
  到了龙榻前,亲眼见到脸色已经变灰的元庆帝,众臣又是一番痛哭。
  等小万公公又一次宣布了元庆帝的遗言,曹皇后拿着帕子擦拭眼泪,对顾首辅道:“皇上走得急,此时我六神无主,接下来当如何行事,还请首辅主持。”
  顾首辅悲恸道:“国一日不可无君,先帝驾崩,太子应即刻继位,而后再彻查先帝死因。”
  曹皇后闻言,叫太子站到他身边。
  太子才十二岁,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是未来的皇帝,虽然去年在南苑的时候被父皇吓了一跳,后来见父皇并没有偏爱二皇子什么,太子渐渐又放松下来,所以,今晚他并没有想太多继位的事,满脑都是慈爱的父皇就这么没了。
  太子的伤心溢于言表,他抽噎着站在母后身边,眼睛还望着龙榻上的父皇。
  顾首辅带头,改口称太子为皇上,行三跪九叩之礼。
  太子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诸位大臣。
  曹皇后扶着儿子的肩膀,看着顾首辅等人道:“皇上年少,诸位都是先帝器重的肱股之臣,还望以后继续全心辅佐皇上。”
  “臣等遵命,必不负先帝与娘娘所托。”
  曹皇后再看向李雍:“先帝生前最信任你,彻查先帝死因亦是锦衣卫的分内之事,接下来就劳烦国公爷了。”
  李雍落泪道:“娘娘放心,臣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李雍先把太医院众太医都叫了进来,命他们查验元庆帝的龙体。
  众太医低声讨论过后,认为元庆帝有中毒之状。
  那就肯定是入口之物有问题了。
  太医院陆续检查了今日元庆帝吃过的东西喝过的水,包括通元真人送过来的剩下的那四颗“养气丹”。
  通元真人也早被押过来了,当他说出单方,给元庆帝配风寒药的邓太医顿时跪软在地,一边哭一边指着通元真人骂:“你平时炼丹,从来不会用麻黄,今晚为何添了此药?”
  通元真人虽然猜到元庆帝的死大概就出在这味麻黄上,可他并不心虚,振振有词道:“麻黄乃治疗风寒常见药,先帝喝了你们的药不管用,我加一味麻黄帮先帝发汗散寒,有何不妥?”
  邓太医:“那你可知,今晚我们为先帝配的汤药里加了石韦?石韦与麻黄相克,你还加了那么多分量,先帝本就体虚,被你这一颗丹药下去……”
  后面的话他不需要再说,众人也知道先帝遭遇了何事。
  通元真人脸色惨白,连忙跪在曹皇后、小皇帝面前高呼冤枉。
  听起来他确实是无辜的,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的内情?
  曹皇后让李雍继续查。
  李雍便将今晚伺候元庆帝的所有宫人包括李耀等御前侍卫、太医院众人、通元真人及其身边的小道士们都带到了锦衣卫,连夜审问。
  疑点几乎都在太医院、通元真人身上,李耀等侍卫是最容易摘出去的,因为他们只负责值岗,从始至终都没有碰过汤药与丹药。
  审到李耀时,面对亲儿子,强撑精神的李雍没忍住心中的悲痛,再度失声痛哭。
  曾经朝夕相对的君主挚友,说没就没了。
  国公爷如此失态,锦衣卫的其他人自觉地避开了,让李耀安抚父亲。
  李耀趁机将憋了许久的秘密告诉了亲爹。
  李雍惊出一身冷汗,巡视左右,低声问儿子:“此事当真?”
  李耀瞪眼睛,用气声道:“这种事,我还能瞎编?”
  他伸出手掌,学元庆帝那样连续划了三次“二”。
  李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跟顾首辅都知道,皇上确实动过废太子改立二皇子的念头,今夜突然暴毙,临死之前,皇上最牵挂的当然是皇位的事,冲动也好,早就有了决断也好,他都相信儿子的话,皇上确实有过此举。
  他问儿子:“此事,你可有告诉其他人?”
  李耀脸色铁青:“告诉谁也没用,没有证据,三弟又在二殿下那边,哪个会信我?更别说小万公公还那么说了,他确实一直守在皇上身边,皇上如果有力气说话,也只来得及对他说,我若跟他对峙,满朝文武,相信他的肯定更多。”
  李雍握住儿子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你做得对,今晚不该说,以后也不必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娘你妻你儿,包括顾老,就让此事烂在腹中,直到带进棺材。”
  李耀明白其中的干系,就是憋屈:“那就这么算了?二殿下……”
  李雍示意儿子住口。
  别说皇上已经死了,就是他现在活着,一意孤行地要改立太子,那帮子文臣都不会同意,包括顾首辅,因为太子是正宫嫡子,太子没有犯任何错,而文臣就是有资格拥护正统,连皇上都无法与正统抗衡,除非他想做个昏君,除非他要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江山生出内乱,给外邦可乘之机。
  皇上都敌不过文臣们拥护的正统,儿子真如实传达皇上的意思,因为没有证据,众臣不会信的,就算信了,他们也会搬出正统礼法反对,坚定地拥护太子,包括顾首辅、曹勋,都不会因为姻亲关系便站在儿子这边,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全天下的文人百姓作对。
  总而言之,不管儿子说不说,继位的都只会是太子。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说?不光会连累整个宁国公府,连原本可以就藩当个富贵藩王的二皇子都可能因为卷入皇位之争,或因病横死宫中,或被安个串通宁国公府蓄谋篡位的罪名。
  三日后,李雍将审问的结果报给了曹皇后与小皇帝,先帝死于药性相克,其中并无任何阴谋。
  曹皇后与内阁商议后,罢免了两位太医的官职,另将通元真人发配充军,就此结了此案。
  一个月后,小皇帝举办了登基大典,称乾兴帝。
  第53章 “照顾好王爷,也照顾好自己。”
  国丧二十七日,当十二岁的乾兴帝举办完登基大典,整个京城也终于从先帝驾崩的沉重氛围恢复了过来。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文武百官们都在观望着曹太后与乾兴帝的下一步举动。
  曾经的太子今日的乾兴帝,在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后,终于也开始摆起皇帝的谱来。
  他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二皇子。
  乾兴帝永远不会忘了那日在南苑,父皇把李显赐给二皇子做伴读时给他带来的惊吓,那晚他惶恐难眠致使大病一场,让满朝文武都看了他的笑话。
  乾兴帝不会怨恨自己的父皇,因为怨恨了也没有用,他不可能对驾崩的父皇有任何不孝举动。
  二皇子便成了他发泄怨恨的最佳人选。
  “母后,朕想把二皇子废为庶人。”乾兴帝先跟曹太后提起了他的打算。
  曹太后失笑:“胡闹,他又没犯什么错,你有什么理由废他?”
  她也看二皇子不顺眼,二皇子活着一日,她都会记得先帝动过废她儿子的念头,甚至已经有朝臣暗中支持二皇子了。在这种情况下,曹太后巴不得二皇子早早死掉,可就算她现在贵为太后,儿子贵为皇帝,母子俩也不能为所欲为,做什么事都得师出有名。
  乾兴帝不高兴道:“不能废,难道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曹太后柔声道:“以前有什么事呢?你要记住,你父皇只是把李显调到他那边了,此举没有任何深意,你从来都是先帝心中不二的储君人选。不过,既然你已经登基,也该给你二哥封王了,再选一处合适的藩地。”
  乾兴帝心中一动,立即叫宫人取大夏十三省的舆图来。
  除了沿海诸省,其他各省都是越靠近边缘越穷,再按照这几年的税收算,西南紧挨着云南的贵州乃十三省中垫底的,据说那地方多深山恶水,很多村落的百姓还都是蛮夷之人,连官话都不会讲,大字不识一个。
  乾兴帝指着贵州下面的黎平府,幸灾乐祸道:“就这里吧,朕封他个黎王当当。”
  送二皇子去个苦地方,如果他自己命短病死,可就与他无关了。
  曹太后:“封藩乃大事,还是要听内阁诸位大臣怎么说。”
  乾兴帝心想,他是皇帝,封二皇子完全是皇族的私事,哪个阁老敢反对,他就换人。
  次日早上,以顾首辅为首的五位阁老来乾清宫奏事,商量完急需处理的政务后,乾兴帝提到了二皇子的封藩。
  阁老们都是人精,只看乾兴帝为二皇子选的藩地,就知道小皇上还为去年南苑之事耿耿于怀。
  因为一个少年王爷的就藩确实无甚紧要,他们犯不着为此惹乾兴帝不快,免得被太后母子忌惮他们有心支持二皇子。
  顾首辅与李家是姻亲,李显又在二皇子身边做伴读,他就更不好反对了。
  此事定了,乾兴帝心中很是痛快,派人将二皇子、李显都叫了过来。
  他先宣布了封二皇子为黎王之事。
  年仅十四岁的新任黎王跪下道:“谢皇上隆恩,臣到了封地,必定谨遵皇上所托,全力教化当地百姓、协助朝廷改善当地民生。”
  他清瘦俊朗的脸庞神色平静,看不出愤怒,更不可能有什么喜悦之色,跟平时并无反常。
  乾兴帝有一点点不爽,因为他想看黎王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可怜模样。
  黎王的表现没有让他满意,乾兴帝将目光投到李显身上,这次,他甚至都没有隐藏情绪,直接冷笑出声:“李显,父皇在世时对你极其赏识,要你为二哥伴读。如今二哥虽然要去贵州就藩了,可他依然年少,学业不可荒废,你便随二哥一起去贵州吧,继续为他伴读,也不枉父皇赏识你一场。”
  李显跪下领旨:“臣遵旨。”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没有别的话,就像当初太子恳求先帝要调他出宫,李显也不曾做任何辩解。
  乾兴帝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等两人退下后,乾兴帝朝他最新提拔的大太监万公公哼道:“看来,朕给他们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这位万公公,是十八岁的小万公公,他的干爹老万公公早在先帝下葬之后,便主动请辞回乡养老了。
  古往今来,对旧主过于忠心之人,肯定不会受到新主的重用,与其留恋权势最后被人安个罪名排挤,不如自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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