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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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从陆长筠的态度来看,并非真的讨厌顾惜茗,只是不太能接受她的方式罢了。
  陆长筠无奈道:“男女姻缘虽不说门当户对,可家世至少要算旗鼓相当,英国公府是开国勋贵,虽然不如前些年权倾朝野,可也不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
  “大哥,你这是妄自菲薄!”陆清竹不赞同的摇摇头:“以前英国公府可能看不起我们陆家,但时移世易,你可是先皇钦点的探花郎,年少有为,将来还怕没有出路?你的亲妹妹我,如今是王妃,论身份地位也不比他们低。更重要的是,顾惜茗倾心于你,这便是无可反驳的理由!”
  陆长筠面色复杂:“阿竹……”
  陆清竹温声道:“大哥!我是真心盼着你能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有关长孙……不,大皇子的那些传言你也清楚,我也不瞒你了,那些话并非空穴来风,大皇子现在是不会成亲的。”
  “这……”陆长筠表情一滞,眼里满是震惊:“这、这是真的?”
  陆清竹点头:“真的。”
  陆长筠神色变化莫测,他原以为是传言,结果陆清竹竟说是确有其事。
  一时之间,他心里都说不清是感叹还是讶然了。
  不过,没几日,宫里便传来另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被遣去封地的六王爷,因为水土不和,生了一场重病,至今没有好转,甚至有愈发严重的迹象。
  陆清竹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在太后宫里和皇后福荣公主,一起看各世家送来的画像。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充盈后宫,繁衍子嗣。
  封承奕还是太子时,膝下子嗣就单薄的可怜,有几个进府早的侍妾侧妃,十几年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如今新帝的女人,年龄最轻的也有二十出头了,为了开枝散叶,太后便张罗着近期给后宫添一些新人。
  皇后近来神色憔悴,消瘦了许多,大家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只是刻意的避开没有提及。
  这会儿太后让皇后去看画像,她也是强颜欢笑,端庄得体的强撑着去与太后说话。
  陆清竹旁观着,忍不住叹气,其实选妃这种事,心里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皇后了吧。
  偏偏她身为六宫之主,心里再多不满,也不能表达脸上,反而还要处处操心,亲力亲为。
  她若表现出一点不满,就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世人都道皇后母仪天下,尊贵无双,可又谁知道她强颜欢笑背后的哀伤呢!
  福荣公主近来倒时常出门走动了,虽然身体还是孱弱的风一吹就倒,可至少有了点精神。
  自从听封景澜说过福荣的事后,陆清竹多少还是同情她的,身世原本就坎坷,还遇到这种事,再强大的心志,也一点点的被磨灭了。
  好在如今六王爷远去封地,两人再也见不着面,那些恩怨情仇,迟早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淡去。
  太后和皇后商议着,从众世家中,挑选了六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小姐,赐了封号位分,在中秋前进宫。
  皇后正要把那些封号拿去给封承奕定夺,还没出门,外面就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六王爷自打去了封地就水土不和,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如今药石无医,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福荣手里的茶盏瞬间脱手,茶水湿透了裙摆,青花瓷杯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清竹从茶杯的破裂声中回过神来,偏头看福荣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心里微微一惊:“公主,你没事吧?”
  福荣恍若未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地面,太后见此忙唤人来:“快带公主回去,请太医看看。”
  福荣被宫女搀扶着离开,陆清竹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皇后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突然听见这个消息,又惊又疑:“六弟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得那么严重?”
  太后神色复杂,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半晌才道:“以前也有去了外地水土不和死人的例子,没什么好奇怪的。怪老六福薄,有这样的结果,也是他咎由自取,若是不幸……也怪不得别人!”
  太后话里有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陆清竹观察着她的神色,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但朝堂之时,她不好过问,只能把那些怪异的想法压下去。
  然而,六王爷已经是奄奄一息,病来如山倒,拖了一个月,在中秋前夕病重薨逝的消息传回了京城。
  彼时,宫里歌舞升平,正张罗着新人进宫的事。
  六王爷病逝的消息传到封承奕耳朵里,他也只是摆摆手说知道了,丧仪简单一办就草草了事,先帝皇六子也算年少有为,只是因为行差踏错,意图不轨,最终死后连皇陵没能进。
  中秋家宴不受影响的举行着,陆清竹挺着孕肚,坐在席上,封景澜往她碗里夹菜,小声嘱咐道:“菜有些凉了,你将就先吃些,等回去我再让人做。”
  陆清竹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肚子渐渐大起来后,就总觉得胸口堵得慌,吃不了多少就撑住了。
  加上刚刚听说六王爷薨逝的消息,心里又更加不是滋味。
  察觉到陆清竹低落的情绪,封景澜皱了皱眉:“怎么了阿竹?哪里不舒服吗?”
  陆清竹犹豫了一下,本想问一问封景澜,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封景澜如何不了解陆清竹,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不高兴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是想到六哥了?”大殿中丝竹管弦声绕梁不歇,身段苗条的舞姬翩翩起舞,封景澜看都没多看一眼,注意力全在陆清竹身上了。
  刚怀孕的时候,陆清竹还长了点肉,腰肢丰盈了些,可这段时间胃口不佳,那点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倒是更显得腹部浑圆,高高耸起的肚子看起来更加的心惊肉跳。
  陆清竹迟疑了一阵,才拉着封景澜小声说道:“六哥才去封地几个月,怎么就重病去世了?水土不服,也不该那么严重吧?”
  封景澜深邃的目光落在陆清竹脸上,颇有几分无奈的笑了笑:“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
  陆清竹反问:“难道不是?”
  封景澜哑然,旁若无人的伸手去刮刮她的鼻尖,温声细语地说:“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身体才最要紧。”
  封景澜虽然没有明说,可陆清竹还是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后来仔细一想,看到皇上的态度,就大概猜到了。
  皇权为上,封承奕是不会同意一个曾经觊觎他皇位的人,活在世上。
  六王爷究竟是水土不和生病而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得而知。
  但伴君如伴虎,要在天子身边安然无恙的生存下去,唯有处处谨言慎行,千万不能惹得龙颜大怒,否则管你平民百姓,还是兄弟手足……
  陆清竹悄悄看了看封景澜,他先前曾说要带她远离京城,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首,封承奕正和皇后说话,有太监呈上边关急报。
  皇上拿过迅速看了一遍,随即抚掌而笑,扬声道:“兰舟真不愧是顺安王爱子,上阵杀敌,颇有乃父之风!边关捷报,我军将士大破敌军,大获全胜!”
  众人面露喜色,纷纷道贺:“恭喜皇上!”
  边关大捷,龙心大悦,加上之前国丧颇多忌讳,今日封承奕便下旨一一封赏。
  八月底盛兰舟便会启程回京,承袭顺安王王位。
  大殿之中,歌舞升平,丝竹悦耳。长街尽头,却有一处黑暗的宫殿里,传来哀伤的啜泣声。
  白绫搭上房梁,一抹孱弱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的爬上凳子,窗外明亮的烟火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吐出一声低低的呢喃:“我来寻你了,六哥……”
  陆清竹听闻福荣公主自尽的消息时,尚才从睡梦中惊醒,封景澜踏着月色回来,说了这件事。
  陆清竹愣在当场,久久难以回神,福荣用一种却决绝却又无可厚非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并不顺遂的一生。
  一个与皇室毫无血缘关系的公主,悄悄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历经了重重艰难,最终三尺白绫,香消玉殒。
  福荣的死,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也没有人能联想到她是因为六王爷而死,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入秋多病,本就不能长寿。
  只是红颜薄命,难免让人唏嘘罢了
  陆清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盛兰舟回京了。
  皇上体谅盛兰舟劳苦功高,顺安王妃思子成疾,不必墨守成规等到三年孝期,正式给盛兰舟高月言赐婚,婚期定在腊月底。
  两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永结秦晋之好。
  陆清竹重遇盛兰舟时,京城下了第一场大雪,她从宫里出来,遇到盛兰舟冒雪进宫面圣。
  他一身白衣,皎皎风华,边关风霜将他磨砺的更加挺拔稳重。
  大雪纷飞,染白了他的鬓发,有棱有角的五官仿佛精雕细琢的美玉,俊朗无双,气质逼人。
  两人隔着一丈远,陆清竹率先停下脚步,粲然一笑:“世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盛兰舟怔怔的看着面前笑得温和动人的女子,黑眸中似有风浪翻涌而过,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纷至沓来,疯狂的叫嚣着。
  他动了动喉结,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压在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才大半年未见,眼前的女子却仿佛变了一个样,分明还是同样的容颜,却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陆清竹一身藕荷色衣裙,裹着粉红色的披风,柔软的风毛将她俏脸衬托的更加娇小,一双灵动的眼眸,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犹如朝阳暖入心扉。
  盛兰舟低头,目光落在她高高突出的小腹上,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半晌,盛兰舟才蓦地一笑,万千情绪最终归于平静,抬手朝陆清竹行了一礼:“兰舟见过娘娘。”
  陆清竹没注意到盛兰舟可惜的生疏,许久不见她心里还是极为高兴的,尤其是高月言,守得云开见月明。为了盛兰舟等待了这么久,现在他终于回京,一切都能有个好结果了。
  “世子在边关一切可好?”
  盛兰舟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垂首道:“一切都好!娘娘……可好?”
  陆清竹大方的点点头:“我很好!世子辛苦了。”
  “应该的。”盛兰舟本有许多话想说,可触及陆清竹澄澈的眼神,一个字也说不出,那边有熟悉的身影出现,所有的奢望尽数平静。
  封景澜身上沾着未化的雪花,步履匆匆而来,一见到陆清竹就忍不住斥责:“你怎么先出来了?雪天路滑,万一摔着怎么办?”
  陆清竹笑了笑:“明珠她们在呢,没事的。”
  封景澜无奈的瞪她一眼,换来陆清竹更加无辜的神情。
  封景澜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头与盛兰舟道:“兰舟,你怎么这个时辰还进宫来?”
  盛兰舟道:“还有一些边关的事要禀报皇上。”
  “那好吧。”封景澜拍了拍盛兰舟的肩膀,温声说:“等你空了,我们一起喝酒。”
  “多谢王爷。”盛兰舟低下头,目送着陆清竹和封景澜携手离去。
  等周遭的宫人都一同离开了,盛兰舟才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轻笑,声音几不可闻:“别来无恙……”
  封景澜牵着陆清竹往前走,一边埋怨她把自己冻的手脚冰凉。
  陆清竹认真的听着封景澜训诫,不管他说什么,一应的点头。
  走到拐角处时,陆清竹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身,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没有盛兰舟的身影,只有一串孤单的脚印,渐渐被风雪掩埋。
  “怎么了?”封景澜问。
  “没事。”陆清竹回过头,主动挽住封景澜的胳膊,他的身上温暖柔软,让她冰凉的双手也跟着暖和起来。
  “王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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