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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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欲迎还拒的第五天
  云郦目送裴钰安骤然离开的背影,遗憾地叹了口气,同时想起他和刘青燕间的恩恩怨怨,倒颇为期待他去见她这一面。
  感情这东西,相处的日子越久会越深,但对于有些人来说,接触的越多那情分却会渐淡,直至烟消云散,片甲不留。
  去留燕居的路上,裴钰安弄清楚了是什么事,原因得从那天刘青燕救了十几个流民说起,因救了人,她这段日子倒是时时去探望别人,其中有个十八九岁容貌不错的青年便动了凡心。
  但也没做出任何逾越之事,少年慕艾而已,可世子妃察觉后,直接骂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少年羞愧难当,不过倒也没有做什么,倒是少年的妹妹听到哥哥被如此辱骂受不住,趁着世子妃不注意拿出匕首捅了她。
  那小姑娘其实对世子妃早就怀恨在心,因她家本在京城有家杂货铺,能够安安稳稳的过生活。那日街头流氓来收保护费被世子妃碰到,世子妃便狠狠地教训那流氓一顿。这本是件行侠仗义的好事,但那流氓保护费收的不高而且真干事,如果有什么宵小盗贼在他的地盘犯事,他首先不依。
  但经过刘青燕的干涉,流氓彻底恼了小姑娘一家,发现小姑娘一家被人纵火时,看到也当没发现。那夜风又大,小姑娘家的杂货铺全被烧了,父母病逝,欠了一屁股货款,等把货款结了,就流落街头,然后又被世子妃给遇到了。
  “庆幸的是没伤及要害,世子妃只是右臂被划伤了。”
  裴钰安越听眉皱的越深,他很是怀疑这事是不是虚假传言,刘青燕这两年性格越发执拗,可她性格并不如此暴躁。
  想着很快就到留燕居的门口,婢女们看见裴钰安,忙叫世子,裴钰安阔步往院中走,刚到正房廊下,便听屋里传来一道悲凉的声音:“陈嬷嬷,你让他来,存心是想我一辈子都伤重不愈吗?”
  裴钰安的脚步顿住。
  房间里似乎传来了陈嬷嬷柔声劝慰的声音,最后都归于女人让他离开。
  裴钰安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明知道她对他不屑一顾,恨之入骨,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巴巴地来了。
  他又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刘青燕时,她一袭红装骑在枣红骏马上,眉眼间金全都是肆意骄傲,那种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放纵和明艳,可想起现在她做的事,是她变了,还是记忆被自己美化过,裴钰安一时弄不清楚。
  就在这时,奶娘陈氏走出房间,略带尴尬地望着裴钰安,“世子,世子妃受了伤心情不好,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裴钰安闻言一言不发,转过身利落地离开。陈氏一怔,因为从前世子妃再过分,裴钰安也没有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她本以为这次世子也会关心世子妃几句的,毕竟世子妃还受了伤,思及此,陈氏脸色忧虑地回到房间。
  见刘青燕呆呆地望着挂在墙上的弯刀,她脑袋抽疼,“姑娘,世子……”
  “别提他。”刘青燕冷冷地道。
  如果是往日,陈氏或许就不会继续惹刘青燕不开心,可刚才裴钰安的反应让她心头不妙,便不由多说几句。
  刘青燕拿起玉杯重重扔在地上,“我让你别说了!”
  陈氏一怔,刘青燕似也发现她反应过度,她捏了捏眉心:“奶娘,我不是想冲你发脾气。”
  陈氏叹了口气:“姑娘早些歇息。”
  云郦把几样编制好的动物收好,端了杯养颜美容的蜂蜜水小口抿着,耳朵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推开门朝院子里望去,裴钰安脸上没表现出来任何恼怒,可云郦注意到他脚下步子略微加快,及至裴钰安回了正屋,云郦关上门,眼底略过一丝笑意。
  想着今夜的事,云郦琢磨好次日应该怎么做,她才慢慢睡去。
  大安是单朝双不朝,今日逢双,裴钰安不必上朝,但依旧一如既往地准时起床,在院后打了一套拳法,洗漱之后,早膳就摆好在膳桌上。
  而他一进门,便瞧见那翡翠玉盘上栩栩如生的动物糕点,有蜻蜓有蝴蝶,玉兔奶猪,每一样都憨态可掬,尤其是那挺着大肚子打着呵欠的奶猪,捏了张搞怪的嘴巴,见之便不由自主地想翘起唇角。
  许是见裴钰安一直盯着那碟子糕点,谢嬷嬷上前说道:“这糕点是云郦姑娘做的。”说着她瞧了眼裴钰安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她便补充道,“云郦姑娘天不亮就起床了,特意给世子做的这份糕点。”
  裴钰安在椅子上落座,深邃目光落在欲令人开怀的奇巧糕点上说:“去把她叫来。”
  谢嬷嬷闻言,神色一喜,“老奴现在就去。”
  云郦听到这个消息,略作收拾便进了膳堂,进门她先看了眼案桌,水晶虾饺,谷面馒头都用了些,只是她做的那盘点心依旧如常。
  云郦心中万道思绪闪过,脸上依旧恭敬谦卑地站在一侧。
  裴钰安没吭声,用了一顿早膳拿帕子擦拭过唇角,他才抬起头看向云郦。
  云郦垂眸道:“世子。”
  “你以前表现的很好,但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东西便是。”他的声音寡淡而冷薄,暗含不愉。
  云郦惊愕地抬头,裴钰安起身大步离开膳厅,云郦扭过头目送裴钰安背影消失,扭头看向膳桌上一动没动的点心,眼里闪过一丝晦色。
  谢嬷嬷站在门外,见裴钰安面色不善地离开,她赶紧进门看云郦,便见云郦神色落寞孤寂,她叫了一声云郦姑娘,云郦仿佛现在才察觉到人来,她赶紧堆出一丝笑:“谢嬷嬷。”
  谢嬷嬷叹口气道:“你还没吃早膳呢,快去用点吧。”
  裴钰安其实倒不是和云郦生气,但既然说好只是假装同房,他不愿云郦生出任何之外的情。
  虽他心情不好,略微有些牵怒,但并非全是坏事。
  既对人无意便不要惹人误会,将来事罢,他可以给她觅个好人家。
  只是暮色西沉他从刑部归来,刚在前书房坐下不久,便有小厮匆匆来禀。
  “世子,云郦姑娘求见。”
  裴钰安眉心一皱,冷冷拒绝道:“不见。”
  小厮应诺跑出去,片刻后跑回来低声道:“云郦姑娘说有几句话必须要和世子说清楚,望世子给她个机会。”
  裴钰安抬眸望向小厮,小厮赶紧垂头应声道:“小的现在就让云郦姑娘离开。”
  “不必了,让她进来吧。”裴钰安揉了揉泛酸的双眼,略显疲惫地说。
  不过片刻,裴钰安便听到一阵微轻的脚步声渐渐响起,然后仿佛有鲜嫩多汁的桃香被轻风送入鼻端,他垂眸继续看着卷宗。
  云郦看了他几眼,见他不曾抬头,她上前几步缓缓在书房中央跪下,“奴婢参见世子。”
  裴钰安盯着公函,不置一词。
  云郦沉默半晌,似乎心一横,柔和的目光陡然坚毅,她清晰坚定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奴婢今日给世子做点心,是见世子昨夜不虞,想世子开怀。”
  “夫人对奴婢有恩,夫人牵挂世子,奴婢替夫人照顾世子,也算是全了夫人对奴婢的大恩。”
  说着她朱唇微咬,深吸了口气:“奴婢对世子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话至此处,裴钰安捏笔的手微顿,他掀起眼皮子,看着跪在不远处身形柔纤秀但心志坚定的少女,目光深沉。
  云郦被他瞧着,仿佛有些忐忑,但下一刻忐忑不安凝成坦诚,她望向裴钰安。
  云郦赤诚道:“高门妾不好当,奴婢宁可嫁给平头百姓做个正妻,将来孩子能叫我声阿娘,望世子明鉴。”
  裴钰安放下笔,晦涩难辨的眸光直直落在云郦身上,“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云郦贝齿轻咬嘴唇低声道:“奴婢觉得世子误会了,与其心中胡乱琢磨,奴婢宁可和世子说清楚。”
  话罢便是久久的沉默,等裴钰安发现云郦琼鼻上似乎是因为紧张冒出的细汗时,他突然轻轻笑了下。
  “如此甚好,将来我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裴钰安后背靠上太师椅靠背,姿势放松,“当然,要求是你若真能一直如你所说。”他脊背猛地前屈,漆眸停驻在云郦面庞上。
  云郦佯装不懂他话中深意,脸色羞红宛如绛云飞来,她压压羞意脆声道:“那,那奴婢就等着。”
  裴钰安愣了下:“你这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云郦冲着裴钰安笑了笑:“奴婢自是有些羞涩,但奴婢想比起下半生的幸福,奴婢的羞涩可以压压。”
  裴临双手置于桌前,仔细地审视着云郦,片刻不由笑了下,不管云郦心里所想是何,计划是何,将来她若变成了麻烦,转手打发轻而易举,当然她若恪守本分,他刚才承诺的话也必当兑现。
  话说完,云郦没有留下的理由,曲膝告退。走了两步她似乎犹豫了下,忍不住扭过头裴钰安说道,“世子放心,奴婢送的汤熬的点心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奴婢想夫人万事如意,自然也愿世子平安康泰。”
  她说话时抬起眼,云郦生了双很占优势的杏眼,眼大而瞳仁黑,如泉水清澈,如翠山清幽,不沾尘埃。
  裴钰安被这样既亮且透的杏眸看着,不由一怔,清澈纯粹的眼神他见过不少,最起码意朵的眼神比她还要干净。
  可这样眼神的人一般来自未经艰难受尽疼爱的少年少女中。据他打听到的消息,云郦出生低贱,生母早逝破受继母虐待,后进府起初也不是一帆风顺,没成想还有这么明亮清透的眼神。
  仿佛对一切充满希望,纯粹朝阳。
  裴钰安笑了声:“你句句不离我娘,看来她没白看中你一场。”
  云郦羞涩道:“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裴钰安听完云郦的话,不知想到什么,他合上卷宗越过书桌往外走去,几步后见云郦傻站在原地,他皱眉道:“还不跟来。”
  云郦似乎蒙了下:“世子,你去哪?”
  裴钰安抬脚往外走:“去你房间。”昨日匆匆离开,今日不不去恐怕昌泰郡主又要念叨。
  虽刚鼓起勇气说嫁人生子,但云郦给自己定的人设是十七岁的羞涩大姑娘,闻言便羞红脸颊。
  但这羞云郦掌控的恰到好处,无关裴钰安,而是一个男人去一个女人的房里的羞。
  裴钰安见状难得松快了些。
  他在朝堂上揣摩圣意,在刑部办案绞尽脑汁,回到府中烦扰不断,他实在是厌恶猜来猜去,云郦的坦诚倒是不错。
  只是,希望能一直这样。
  也希望,她不是别有居心。
  第6章 欲迎还拒的第六天
  裴钰安回了荣正堂,让云郦将他昨夜编的几样玩意儿拿来,他带着东西去了怡月楼,得知三姑娘在荣正堂,他去荣正堂把东西交给裴意朵。
  裴意朵看着红木匣里几样惟妙惟肖的小玩意,立刻站起来拍了拍手,“哥哥,我有两只蜻蜓,蝴蝶,小蟋蟀,小青蛙了。”
  她说着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美滋滋地放在匣子里,又嘟了嘟嘴道:“不过哥哥,你的颜色太丑了。”
  裴钰安这才注意到差别,昨夜他们的东西都是一水儿的青绿色,但裴意朵从袖里掏出的小玩意儿,每一个都色泽鲜亮,一瞧就是仔细染了色的。
  他那一水儿的青绿色和它们一比,顿时沦为洗脚婢。
  他眼神微顿。
  昌泰郡主本只是随意地扫几眼,瞧见匣子里的东西后,虽没上色,但她一眼瞧出问题:“你这东西倒和云郦今早拿给她的一模一样。”
  “她教我的。”裴钰安口气复杂地说。
  昌泰郡主眼神一亮。她本来想问问昨天刘青燕干了什么事,此刻也不想问了,她的儿子他清楚,虽然重情固执,但一旦对某人感情耗尽,便会彻底死心无情。如今这么好的气氛,何必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用过晚膳,裴钰安就回了德安斋,按照和云郦约定的,略作洗漱就去她的房间。
  他依旧在太师椅上坐下,云郦今日奉的是一盏青梅酿,白瓷小盏一落下,他便嗅到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喝酒?”裴钰安眉心微挑。
  “世子放心,这果子酒的度数比米酒还要轻,不妨事的。”说着她轻轻笑道,“奴婢奉这个,主要是它味道清淡舒凉,世子不喝,放在身侧清清空气也好。”
  裴钰安本是不渴的,但听着她柔软的言语,闻着酸甜带凉的青梅酿滋味,喉咙不禁生出了几分干痒。
  毕竟如今已到了夏日,即使屋子里放着冰盆,但那股暑气依旧避无可避。
  于是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了那盏青梅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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