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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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蔺没反应过来:“什么?”
  头顶的钢板骤然发出巨响,那是沉重的击打声。孩子们像受惊的小鹿,围在手术刀身边。整个避难所都在回荡着巨响,当阳光从缝隙里爬进来时,手术刀身边的女孩儿率先发出恐惧的尖叫。
  时山延掏出枪,晏君寻摁住了他的手臂,让他慢了两秒。两秒以后,晏君寻才喊道:“开枪!”
  时山延扣动扳机。
  子弹随即射进顶部缝隙,让刚露脸的蜂型飞行器顿时爆炸。
  晏君寻踩着边缘,猛地跳下去:“你们沿着管道跑!去焦炭厂内部,那里最安全!”
  朴蔺在爆炸中压低身体,也跟着跳下去:“你要和我们分开吗?我以为他们找不到这里!”
  “别傻了,”晏君寻捡起朴蔺口袋里掉出的烟,“修理工就在附近。”
  赫菲斯托斯在晏君寻眼里就是个bug,主理系统的加密文档里写着必要时刻可以击毙01ae86,那不是傅承辉的命令,而是系统下达的命令,晏君寻认为这个系统就是赫菲斯托斯。赫菲斯托斯还是芯片制造者,晏君寻根本逃不出它的视野。
  “再见,”晏君寻对朴蔺说,“认识你很高兴。”
  “别这样,”朴蔺快哭了,“我们才做朋友没几天。”
  “朋友啊,”晏君寻认真地说,“一秒钟都算。”
  他的眼神很平静,不是以前待在督察局里的那种无所谓的平静,而是对既定结局已知的平静。他让朴蔺想到了“回收”这个可怕的词语,仿佛他早就经历过了。
  “晏君寻”说的洪流早就来了。
  新世界的繁荣是场骗局,世界早就崩坏了。区域分割是种监控手段,摄像头注视着全人类。阿尔忒弥斯真的被注销了吗?晏君寻站在缝隙下的阳光里,仿佛站在自己的原点。
  晏君寻,向玻璃外跑!
  这句话太可笑了。
  晏君寻就是最成功的“晏君寻”吗?不,这场实验还没有完呢。晏君寻终于明白了,玻璃外还是玻璃。他是阿尔忒弥斯第98342号实验品,而小丑是这场游戏里的“狼”,只有它的追逐和驱赶,才能让晏君寻跑到这里。
  我们都在分秒监控里。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狩猎之子,“晏君寻”都是被放逐出来的猎物。他们走在系统计算好的道路上,自以为脱离了掌控,而“自由”就是其中最虚假的礼物。
  “你到停泊区是为了替傅承辉看住我,”晏君寻直视着时山延,松开朴蔺留下的烟盒,把最后那支点燃的烟朝着时山延竖起来,“我猜傅承辉给你的命令应该是,‘必要时刻击毙7-001晏君寻’。”
  时山延的枪口稍偏,对准了晏君寻。他漫不经心似的说:“回答正确。”
  袅娜向上的烟缕在两个人之间画出分隔线。他们的影子都被踩在了脚底下,没人越界。
  第74章 碎屑
  时山延跳到管道上, 他的枪口贴着晏君寻的额头,对上方游荡的蜂型飞行器说:“7-001在我手里,挪开这些傻狗的瞄准镜, 否则我立刻打爆他的头。”
  蜂型飞行器不再贸然前进, 赫菲斯托斯的声音出现在避难所。它说:“傅承辉的任务给不了你任何好处, 你最好把7-001交给行动小队,这样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我们不需要有合作的机会,”时山延笑了一下,“我说了让他们挪开瞄准镜, 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赫菲斯托斯对时山延的了解都基于黑豹资料库,它对那些特装任务审评深信不疑, 所以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判定了时山延会开枪。它赌不起, 晏君寻的芯片对它来说太重要了。因此,它对行动小队的成员说:“放下枪。”
  赫菲斯托斯和停泊区主理系统不同,它会观察。它在自己拥有的视角里放大了时山延的面部, 不想错过时山延的任何一个疏忽时刻。它还在试图寻找击毙时山延的机会,毕竟傅承辉证明了,留下01ae86会后患无穷,这是个随时都在挑战规则的危险人物。
  “你想要什么?”赫菲斯托斯放缓声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 “如果是自由, 你已经有了。”
  时山延的定位芯片被取出来了,他只要能活着走出这里,就是自由的,带着晏君寻只会让他时刻处于被监控的境地里,赫菲斯托斯认为他没有这么愚蠢。
  “他一定是想趁机敲诈,”7-004戴着耳机, “他出身停滞区,擅长这个。别让他得逞,赫菲斯托斯,他根本跑不掉,他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7-004不想迎接01ae86的报复,他不相信01ae86活过今天后会老实离开。过去那些案例都证明了,01ae86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让01ae86活着只会迎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要枪和车,还有现金,”时山延的枪口没离开过晏君寻的额头,“我会朝其他方向走,离开这里。你们已经控制了黑豹,造神大业只欠东风,大家以后互不影响。”
  赫菲斯托斯说:“我可以答应这一切,但你就这样背叛傅承辉了吗?01ae86,我对你的行为感到吃惊。”
  “人类的自私超乎你的想象,”时山延毫无心理负担地说,“我就是爱自由,你得学会理解我。”
  “你的枪被扣留在光轨区,我只能给你别的枪,”赫菲斯托斯在这场谈判里处于下风,它对底牌的暴露感到懊恼,“我还能替你抹消掉‘黑地’的信息,保证你不会被任何人追杀。”
  “很好,”时山延看着晏君寻,“我也会保证7-001的……完整。”
  7-004再次对赫菲斯托斯说:“不要被他欺骗了,现在就打死他!他不知道芯片在什么位置,让他开枪,我不信他真的能打中!”
  赫菲斯托斯没有回答7-004。
  98342号“晏君寻”必须是活的,这是赫菲斯托斯收到的命令。它承担不起任何风险,98342号对它们的重要性甚至超越了停泊区,这点它根本无法和7-004解释。
  “希望你说到做到,”赫菲斯托斯对时山延说,“我会配合你。”
  时山延胁迫晏君寻举起手臂。
  “朝后退,不用回头,”时山延用枪抵着晏君寻向后走,“我会告诉你方向。”
  “和系统做交易的人都后悔了,”晏君寻缓慢地退后,“比如傅承辉。”
  “那得看什么事,”时山延说,“用什么筹码。”
  “你想往哪里跑?这个世界都在系统的监视下,”晏君寻瞟了眼侧上方的飞行器,“不如现在就一枪打死我,替全人类做个贡献。”
  晏君寻似乎总想着死。他在接收器里是这样,在丽行是这样,在此刻还是这样。他对这条命的认知和正常人完全相反,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玻璃以后。
  蜂型飞行器紧随着他们的脚步,赫菲斯托斯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它对时山延说:“你把7-001送上来,我会给你车。”
  避难所让赫菲斯托斯感觉很不舒服,它想要时山延到地面上去,这样它才能全方位控制住局面。
  时山延停下了脚步。
  即便避难所的光线很差劲,时山延还是能看清晏君寻的脸。
  晏君寻褪去睡不醒的神情,在漫天乱飞的灰尘里,安静得像棵植物。他面对时山延的枪口,眼神里没有害怕。
  他说:“开枪。”
  时山延瞄准晏君寻的心脏。
  打这个部位晏君寻不会立刻死亡,他还会有8秒钟的剩余时间。不论晏君寻在这8秒钟里说了什么,他在这个时间里都完全属于时山延。
  时山延觉得这件事对自己太有吸引力了,想一想就会上瘾。他注视着晏君寻漂亮、白皙带着点阴郁的脸,发现8秒钟根本满足不了他。他想要更多——最好是从这一刻开始,晏君寻就属于他。
  蜂型飞行器从避难所顶部挤进来,带着系统摄像头盘旋。赫菲斯托斯看见了时山延的动作,这让它产生了一种对局面无法挽回的恐慌。它看到时山延暴露出的后背,当机立断,对行动小队下达命令:“立刻击毙01ae86!”
  蜂型飞行器倾斜过身躯,在成片的嗡鸣声里,冲向时山延。
  开枪。
  所有人的心声都是这句话。
  开枪!
  晏君寻如此脆弱,一颗子弹就能终结他。但是他骤然看向那些飞行器,提高声音:“开枪!”
  时山延的枪很快,子弹几乎是跟着晏君寻的声音射了出去,正中最靠近他们的蜂型飞行器。蜂型飞行器的摄像头倏地爆掉了,在半空中弹撞进后方的飞行器群,让所有飞行器都乱了方向。
  7-004坐在行动车内,摁着一旁的操纵员,说:“赶紧搞定它们。”
  可是飞行器已经失去了控制,就像在重现雨夜里发生过的事情,系统信息都被强行中断了。
  晏君寻的视野在迅速切换,他让飞行器成群结队地撞在避难所墙壁。那轮番引爆的飞行器就像是鞭炮,炸得底部管道跟着震动起来。他在时山延扑下来的同时,和时山延一起翻滚下管道。管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两个人就像跌进钢铁灌木丛的困兽。
  7-004眼前的显示屏黑屏了,他说:“操,又搞这种事情。”他问赫菲斯托斯,“你就不能先弄傻他吗?反正你们只要芯片!”
  “他有阿尔忒弥斯的权限,”赫菲斯托斯冷静地说,“这是实验的弊端。要论错误,我们就不该把停泊区变成实验田。”
  “我要开枪了,”时山延在飞行器迸溅的碎屑里俯首,“跟我说‘再见’,君寻。”
  晏君寻一把握住时山延发烫的枪口:“你没子弹了!”
  “被你发现了,”时山延眯起只眼,像是被戳穿了恶趣味的玩笑,“但你还是落网了。”
  晏君寻不怕子弹,子弹能让他解脱,但他怕亲吻,怕时山延的靠近。这个在玻璃与玻璃间艰难喘息的小孩,分不清爱和欲的区别,赌错了就会万劫不复。
  他们离得这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传达到。这是场有预谋的引诱,时山延一直在朝晏君寻释放自己的吸引力。其中的感情不纯粹,它仿佛是淤泥,贪蚀着晏君寻的心脏。
  “向玻璃外跑!”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晏君寻的耳朵里,不是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他呼吸急促,攥紧时山延的衬衫,说:“你最好发挥作用指南针!”
  世界在晏君寻的眼中陡然颠倒过来,蜂型飞行器全部乱掉了。那些新旧交替的世界画面蜂拥而至,让赫菲斯托斯顿时发出难耐的声音。画面阻碍了赫菲斯托斯的视野,它听到“刺啦”的电流声,接着小丑倒挂的身体出现在它的显示屏上。晏君寻正在回放丽行那晚的监控记录。
  “7-001……”赫菲斯托斯的信息被打乱了,“主理系统已经暂停……系统监控阻碍了行动。警告7-001立刻停下来!”
  7-004的耳机里出现忙音,他摘掉耳机,打开车窗看出去,发现所有依靠系统操纵的行动车都停下了。
  今天天气很好,云没有多少,太阳直晒着地面,无声无息的风暴正在席卷全场。督察局禁闭室内的姜敛发现主理系统不出声了,他以为这家伙被自己聊自闭了,但他紧跟着发现主理系统的红灯也熄灭了,这让他想起了晏君寻在丽行的那一晚。
  失控的气息从区域边缘渗入,停泊区的虚拟绿化给出了最忠实的反应。它们消失得很快,快到行人以为是自己眼花。
  “回收——”赫菲斯托斯的音量增大,它颓然地喊,“晏君寻!”
  晏君寻世界里的阴雨变成了暴雨,他隔着玻璃看到千万个重叠的自己,但他没有跑。他盖住了小黑板,用自己被干扰的真假幻想回答阿尔忒弥斯。
  来玩游戏吧。
  这句话由小丑开始,轮到晏君寻时已经演变成了穷途末路的疯狂。那些数不清的虚构画面冲挤着晏君寻的世界,暴雨是他一生中没有改变过的背景音乐,他活在控制里。但这就像是场角力,晏君寻正在扳过那个名叫“阿尔忒弥斯”的手臂。
  向玻璃外跑,晏君寻!
  这是所有“晏君寻”的心声。
  即使玻璃外还是玻璃,打碎它的意识都不会停息。回收没有用,人类的意识不是机械性的基础设置。
  要么毁灭,要么抗争。
  谁也别想操控晏君寻!
  晏君寻的心脏在急促跳动,他有些喘不上气。飞行器犹如流星般成群陨落,世界在他眼里崩塌,他有种即将被拖进碎片旋涡里的恐惧。
  但是下一刻,时山延就用行动告诉了他真实在哪个方向。
  第75章 狮子
  狮子的亲吻点亮了晏君寻世界里的启明星, 让他在信息狂潮中挣脱钳制。雨声就停在这一刻,那些颠倒错位的混乱画面也卡在这个瞬间。世界好像静止了,只剩下时山延。
  “98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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