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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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龄佩服地向致庸看去,继而又说:“长栓说的也有道理啊,太太在那里做了这么久,我们投进去了那么多银子,现在这么撤出来,太太她能愿意吗?”长栓见李德龄支持他,忍不住得意地挺了挺腰杆。致庸看看他,笑道:“这样好了,我写两封信吧,你马上让人分别送往祁县和潞州,我决定了,不和对方斗气。”
  一听这话,众人想了想,都点起头来,李德龄问:“东家,可那武夷山上的茶货买卖呢?东家不会也打算拱手让给那位来历不明的江西商人吧?”致庸微笑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武夷山大着呢,谁家也没法把那里的生意都吞下来。大茶商耿于仁是我的好大哥,只要我写一封信去,这位江西商人就买不走他那块的茶!”
  当下致庸写好三封信,李德龄拿起刚要走,又听致庸摇头笑道:“这个刘黑七,说什么一两年内打进北京,现在想起来,真是大梦一场!”众人想起前一阵那场虚惊,都笑起来。致庸又出了一回神,振作道:“长栓,你准备一下,高瑞有批绸货要到了。接了这批货,我们也不在北京呆着了,我和你一起去包头走走!我算着,咱们到了包头,马大掌柜也该从蒙古草原上回来了!”
  长栓一听要出门,大喜,刚要说话,外面的伙计急急送来一封家信。致庸拆开,长栓忍不住凑过来看,一边唠叨着:“二爷,刚刚齐二掌柜从祁县回北京,太太又来了信,什么急事儿呀?”话音未落,只见致庸差点要跳起来,大喜道:“太太生了,太太又给我生了个儿子!”众人一听皆连声道喜,致庸又得意又高兴,对长栓道:“快去收拾一下,连夜就走,长栓,我们先回祁县转一转,然后再去包头!”
  致庸前脚离开,雪瑛后脚就到了京城,听说致庸离开的消息,心头大为不快。胡管家比她早到一个多星期,看她的脸色不对,赶紧向她禀报道:“太太,潞州来了消息,乔家在那儿已让我们挤得有点撑不住了!”
  雪瑛并无高兴之色,闷闷道:“是吗?陆玉菡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她们陆家不是有大把的银子吗,于吗不把银子全拉到潞州去,跟我争做一回织绸的霸盘?”胡管家看看她,不敢多说,敷衍道:“太太一路上累了,还是早点歇息吧。”雪瑛哼了一声,接过翠儿递过来的茶碗,道:“我不累,你就这么一点事情告诉我啊?武夷山那边怎么样了?”
  胡管家犹豫了半晌,低声道:“太太,武夷山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听我们派去的刘大掌柜讲,原先已经和一些茶农说好,等明年茶货下来,高价卖给我们,不想当地一个叫耿于仁的人,把事情给弄坏了,眼下有些茶农又不敢答应我们了,所以我们没法像原计划收购那么多!”
  雪瑛勃然大怒:“为什么?这个姓耿的是什么人?”胡管家看看她,赶紧道:“刘大掌柜说,姓耿的是当地茶农的领袖,和乔东家是结拜的兄弟!”“乔致庸,又是乔致庸!”雪瑛“啪”一声把手中茶碗摔在地下。胡管家吓了一跳,道:“太太要是没事,我就退下了。”雪瑛不回答,依然怒容满面。胡管家也不说话,拱拱手,赶紧躲了开去。
  一个小丫头刚想赶过来收拾碎碗片,雪瑛立时大怒:“你干什么,谁让你收拾的?给我走!”小丫头害怕地离开。雪瑛哼了一声,将房中陈设的瓷器一件件拿起摔到地下。翠儿在旁边皱眉站着,见她毫无罢手的样子,突然转身,也要离去。
  雪瑛越发生气,回头喊道:“站住!”翠儿站住了,可并不回头。雪瑛喘气怒道:“我让她们走,让你走了吗?你给我呆在这里,哪也别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躲开我,去找你的长栓。哼,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别做这个梦”翠儿猛地转过身,冷冷向她看来。雪瑛突然清醒过来,背过身子坐下,流出泪水。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翠儿生起病来,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是咳嗽,又是流泪。雪瑛闻讯带丫头匆匆赶来,坐在床边,一迭声地问:“翠儿,你怎么了?”翠儿咳嗽着,抹眼泪:“没没怎么,太太不要担心。”雪瑛越发焦急:“这是怎么了?来人,翠姑娘病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传我的话,给翠姑娘去请大夫,请京城最好的大夫!”“太太,没事儿,您甭”雪瑛着急道:“你病成这样,怎么能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我躺一两天就会好的。”说着,翠儿还是哽咽起来。
  雪瑛道:“翠儿,好妹妹,你到底怎么了,你你可不能病了,你病了我可怎么办?”胡管家匆匆赶来,雪瑛一见他便站起发怒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翠姑娘病成这样,你们没一个人想到她,改日我若是病了,还不知怎么待我呢!”胡管家赶紧道:“太太,我一直忙外头的事,真不知道,我马上就请大夫!”说着他转身就往外走。雪瑛恨恨地回头坐下,握着翠儿的手:“好妹妹,你不要难过,我陪着你”大夫很快就到了,给翠儿诊脉后对雪瑛道:“小姐就是偶感风寒,吃一两剂药发散发散,就会好的。”雪瑛当下心宽了不少:“谢大夫。胡管家,外头奉茶。”一个小丫头捂嘴笑了起来,多嘴道:“大夫,她不是小姐,只是我们太太陪嫁的丫头。”大夫一怔,走了出去。雪瑛回头瞪着小丫头道:“你说什么?”小丫头一见她的脸色,害怕地立刻后退了两步,嗫嚅道:“太太”
  当下雪瑛厉声道:“你们都给我记好了,翠姑娘是我的丫头不错,可在这个家里,跟你们比,她就是小姐!”众人害怕地点头。翠儿大为不安:“太太,您别”雪瑛回过头温存道:“妹妹,快说,这会儿想吃什么,只要是北京城里有的,我让他们给你买去!”翠儿心头一阵难过,有气无力道:“太太,您千万别这样,您要是这样,翠儿心里倒要不安了。”雪瑛见她仍旧与自己这般生分,心也冷下来,半晌慢慢站起离开了。翠儿眼睁睁地看着,半晌又哭了起来。
  雪瑛不再过来。翠儿病了好几天,有一日见午后阳光温暖,撑起身子走出房间。她病后颇为虚弱,在廊中走了许久,慢慢到了后花园。远远看见雪瑛一个人在偌大的花园里踽踽独行。翠儿怔怔地瞧着她,心疼雪瑛,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来。她抹去眼泪,叫了一声:“太太”雪瑛猛一回头,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翠儿,你好了?”“太太,我好了。”翠儿忍不住又要落泪,可赶紧硬生生地止住了。
  雪瑛高兴地走到翠儿面前,笑着看她半晌,突然拉起她的手:“走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翠儿见她高兴,便点了点头。两个人牵着手来到雪瑛屋中,雪瑛打开箱子,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接着取出一个小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一个和当年致庸送给雪瑛一样的鸳鸯玉环露了出来。翠儿大惊:“太太,这是”雪瑛拉翠儿坐下.眼中忽然涌出泪花:“认出它来了?”翠儿点头,仍旧惊讶不已:“太太.这是哪里来的?”雪瑛摇头:“你想错了,这只鸳鸯玉环不是乔致庸当年送给我的那只.这只是我前几天让胡管家照着样子请玉工做的。你仔细看看,和当年那个,是不是一模一样?”
  翠儿不觉热泪盈眶:“太太,没想到过了这些年,玉环的样子您还记得这么清楚。”雪瑛眼睛一热,反复抚摩玉环:“是呀,怎么能不清楚呢,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这是他送给我定情的信物,当年我可是把它当作命一样藏着,护着,天天看它,亲它,自然把它上面的每一条细纹都记在了心上。”
  翠儿想着当年的种种往事,也颇为难过,当下劝道:“太太,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就不要再想它了,这东西,快收起来吧,看着只能让人难过!”雪瑛却不松手,捏着玉环哆嗦道:“我们女人,以为男人给了我们这个东西,就终身有靠了,可我们错了。来,妹妹,伸出手来。”说着雪瑛拉过翠儿的手,将玉环给她戴上:“翠儿,我把这只玉环送给你。”翠儿大惊,赶紧褪下来,急道:“太太,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万不可”
  雪瑛按住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害病的这些日子,可吓住我了!你瞧瞧我现在过的日子。我呆在山西,那么大一个家,虽然仆佣众多,可我整天一个人,孤单得受不了;我搬到北京来住,以为到了这里可以热闹些,但这里也是这么大一座院子,这么大一个花园子,还是我一个人,每天孤零零地走来走去,就像一个活死人,一个游魂一想到我一辈子的日子都可能要这么过,我就害怕!妹妹,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你可要救救我!”翠儿心中大悲,一把搂住她,哭道:“太太”
  雪瑛泪流满面道:“翠儿,好妹妹,你答应我,就是天下所有的人都离开我走了,你也不会,是不是?你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会离开我,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撇下不管。对吗?”说着她仰脸向翠儿看去。翠儿心头大痛,赶紧点了点头。雪瑛却勃然变色道:“不,你骗我呢,你也不会!”
  翠儿见她这般反复无常,忍不住大急:“太太,您,您为什么要这样?”雪瑛拭泪,和颜悦色道:“翠儿,别叫太太,还是叫小姐吧!”翠儿已经不习惯了,半天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小姐”雪瑛点点头,发了一会呆,半响突然开口道:“我问你,你真能舍得下长栓吗?”“我”翠儿被她冷不丁一问,心情又大痛起来.手上摆弄着玉环,半天说不出话。
  雪瑛叹口气,要帮翠儿将鸳鸯玉环重新戴上,翠儿一惊,再次推辞起来。雪瑛按住她的手道:“咱们俩中间,只有你有资格戴它了。至少这世间的男人还有一个想着你,只可惜他没有这么一只玉环送给你!”“小姐”一听这话,翠儿心头又翻滚起来。雪瑛看看她,话里带话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就是有一只这样的玉环送给你,也不一定会娶你;就是他娶了你,你和他也不一定能白头偕老!”翠儿见她说出这般刺心的话,当下泪花涌出,低头不语!
  雪瑛又换了一种口气.指着玉环道:“好妹妹,你要是真的愿意留下来陪我一辈子,不让我孤单一个人活到死,你就留下它吧。”一听这话,翠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颤声道:“太太,我”雪瑛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走”翠儿将玉环摘下来,想了想,又戴上去,又摘下又戴上半晌大哭道:“太太,我会留下来陪您一辈子”
  一听这话,雪瑛抱住她.哭道:“好妹妹,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把长栓忘了,我也把乔致庸忘了,就我们两个在一起活,谁也不离开谁,说好了?”翠儿点点头,心头大痛,更多的眼泪瀑布般涌出。雪瑛又松开她:“可我还是担心,你不会真的忘了长栓!你能吗?”翠儿见她这般反反复复,推开她转身跑走,又回头哭道:“太太,您不要老这样逼我”
  雪瑛变色。这时,一个小丫头进来说胡管家求见,雪瑛只得作罢,示意请胡管家进来。胡管家一进门就道:“太太,潞州那边出大事了!”雪瑛皱皱眉,不耐烦道:“什么大事,你慌成这样?”胡管家压低嗓子,道:“乔家突然把他们在潞州的生意都撤了!他们不做买丝织绸的生意了!”雪瑛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说乔致庸认输了,把潞州织绸的生意乖乖地让给我了?”胡管家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可是太太”雪瑛笑容骤落:“你想说什么?”
  胡管家迟疑道:“太太.不管怎样,他们撤了,那我们在潞州买丝织绸的生意,还接着做吗?”雪瑛愣了愣,一种巨大的失落,一种被对手轻松甩掉的痛苦涌上心头:“乔致庸走了,乔致庸败了。可没了乔致庸,我们还做什么?乔致庸,他不是败了,他这是轻轻地就把我给闪了,自己毫发未损!这个乔致庸,他简直气死我了!”胡管家任由她发泄,半晌又问:“太太,那潞州的生意”
  雪瑛失态地叫道:“乔致庸不做,我们也不做,不赚钱的生意我们还做,傻吗?撤!用撤出来的银子开票号.他在哪里开票号,我们也在哪里开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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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庸这次回到祁县.本想悄悄地回,再悄悄地走,不料由于他在商圈里的名气越来越大,所以虽然他是低调地回了祁县,但仍旧生出许多的应酬。曹氏原本担心他在京城的安危,一直生病,这次一见他回来,欢喜得当天就下了床。玉菡更不用说,虽然有一阵担心得几乎要崩溃.但在得了平安信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尤其见致庸接信后便放下手头事务急速返家,更是满意得说不出话来,那情意又深深地浓了一层。
  致庸到家没多久,曹掌柜就来报:“东家,潞州那边有消息了,那家跟我们作对的徽商,也把生意撤了!”致庸心一沉:“真的?”曹掌柜激动道:“东家,您还真神了,您算着我们明里撤了,对方说不定就会撤,他们真撤了!”致庸脸色一时间异常严肃起来。曹掌柜试探道:“东家,您是不是连对手是谁都猜出来了?”致庸摇摇头,回避着心头想到的那个人:“不是说是一家徽商吗?”曹掌柜看看他,也不再朝深处问,接着转入正题:“东家,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致庸想了想道:“照计而行!他们走了,我们还回去,暗里生意不是都还在潞州吗?”曹掌柜刚要走,致庸又喊住他道:“等等,太太现在正坐月子,去不了潞州,咱们这一回也学一学那位相与,不要说乔家又回潞州了,我们也来个隐姓埋名,不让别人知道我们是谁,如何?”曹掌柜恍然大悟道:“我懂了,这个办法好是好,就是麻烦一点儿。东家是担心我们打着乔家的旗号回去了,我们的对手也会回去,是吗?”致庸叹了一口气:“也许不会,尽量避免吧。”曹掌柜点头离去。致庸回转身,久久地注视着一个方向,突然自语道:“雪瑛,难道真的是你?”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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