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8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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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起来,苏油还想去军机处,刚出门就被光禄寺卿拦住了。
  封建王朝除了三省六部,还有九寺五监。
  九寺五监,属于独立中央职能部门,和六部在职级上基本平级,但是又和六部没有法定隶属关系。
  在职权两者也多有重合,实际上,又存在分工和制约。
  其中六部主管政令,九寺五监分别负责某一方面的具体事务。
  比如礼部,《会要》里的职能,主要是掌管国家文教、外交、礼仪等方面的政务机关。
  而九寺五监里的国子监,则负责国子监,太学,武学,宗学,小学,广文馆等机构,和礼部相当于教育部和国立学校之间的关系。
  平日里职能主要是政府部门的事,也就是三省六部在负责,只有正旦大朝会的时候,三省六部的事情反而少一些,倒是这些寺监置办主要的差遣。
  个个都有任务。
  最烦难的就是太常寺,这个部门掌掌礼仪,太乐,祭祀,坛庙,法物,鼓吹,二舞,第一个跑不掉。
  宗正寺,掌太庙,宗班,玉牒,宗敦。大朝会上,宗室排位在官员之前,它也跑不掉。
  光禄寺,掌御厨,法酒,牛羊供应,宴会伙食归它管。
  卫尉寺,掌仪仗,鸾仪,引驾。
  太仆寺,掌马、鞍、象、车、辂。
  鸿胪寺,管外国来宾接待排位,传授礼仪。
  看似最没有关系的司农寺,人家都管着几个皇家园林,比如著名的动物园玉津园,还有柴炭,仓草,朝会前后都有事。
  太府寺,管着各种皇家库房,内帑,大朝会糜耗惊人,皇帝常常得掏私用补贴,香药的用量也是非常大的,这些归太府寺管。
  此外国子监备生员颂表;少府监管绫锦,裁造;军器监负责郊礼兵甲;将作监负责宫内各种器用,比如重要的宫灯;
  就连都水监,都有一个神特么的勾管街道司,汴京城里的街道维护得它来整饬!
  唯一一个扯不上关系的,大概只有负责审刑的大理寺了。
  一个大朝会,满汴京城的官衙都动了起来,所有官员都在为了这一场大宋建国以来最宏大的盛会努力。
  只有苏油,趁机浑水摸鱼,军机处的不少命令夹在朝廷的敕令里边发往外路,不显山不露水开始了西事布局。
  光禄寺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叫黄中庸。
  黄中庸敢登门,一来是因为他帮司马光治过《资治通鉴》,是司马光的挚友,他妻子还是周敦颐的妹妹,算是保守派里的中坚力量,和大苏关系莫逆。
  二来他还算是苏家人的“难友”,这娃诽谤新政的诗词一点不比大苏少,虽然影响力大大不如,但是不妨碍李定张藻拉着他陪绑,抓进乌台一起受审。
  苏油在乌台里边给大苏做饭,大苏还特意打过招呼,说是别忘了黄长行也带一份,那是自己人。
  后来乌台诗案翻案成功,虽然苏轼还是倒了霉,黄中庸因为诗词影响力太小的关系,还是得以留在了京师。
  不过差遣从之前的当红炸子鸡皇帝秘书知制诰,变成去坐了光禄寺的冷板凳。
  大苏被贬黄州后,黄中庸还特意写信去黄州,托当地士绅加以照顾,老头十几年前在黄州做过一任知州,还有些关系。
  因此他来堵门,苏油只能客气:“黄公有事召唤苏油一声就是,苏油自当上门拜访。”
  “到了家门也不让门子通传,更是显得苏油不敬老尊贤了,要不先进去坐坐?”
  黄中庸拱手:“下官给国公见礼了,贸然唐突,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苏油也还礼:“长行公客气了,但有所命,苏油自当尽心竭力。”
  黄中庸说道:“这光禄寺的行当我本是做不来的,不过胜在清闲,有时间搞我的《圣旨典集》,结果大朝会一来,这懒就躲不过了。”
  苏油不禁好笑:“没有关系啊,各部寺都有成例,长行公萧规曹随不就行了?”
  “嗐别提了!”黄中庸一脸的不乐意:“陛下降旨,说是以往的朝会赐宴过于简朴了,要改;还有如今大宋有了南海,要加一些南海的菜式进去,以示广有四海之意。”
  苏油说道:“那就加呗。这不正好,长行公是莆田人,海产是不陌生的。”
  黄中庸说道:“怎么能随便加?海味在汴京那么贵,不能导人主以奢侈之风!”
  “是是是……”苏油赶紧附和:“那长行公自己有考虑没有?”
  “菜式没有!”黄中庸说道:“不过只有几个想法——首先是不能贵;其次是一年四季都得有;第三是不能显得简薄;第四还要是南海特有的特产,让别人一吃就知道是南海来的;第五是口味别太偏,要大家都喜欢吃才行。”
  苏油不禁好笑,老头你有本事给自己这样上难度,那你有本事儿别来找我啊!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玉料
  问道:“长行公,别的都好懂,这一年四季都得有却是为何?”
  黄中庸说道:“这是自然啊,否则皇帝冬日里要吃荔枝,夏日里要吃冻梨怎么办?”
  苏油说道:“那也有水果罐头啊……”
  黄中庸拉着苏油的袖子走到一边:“不是人人都有明润你的本事儿,总是要防微杜渐才好。”
  “接到圣命我就去找司马学士打听了,他说这事情得找你,我一想可不是吗,我在乌台吃过明润做的饭,那个蒜薹腊肉丁焖饭我是至今都还记得,嗯……嗨别扯远了,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苏油说道:“这个啊,得看长行公你准备将菜式加在宴前,宴中,还是宴会末了。”
  黄中庸一愣:“还这么分?”
  苏油说:“要是宴前呢,可以是带丝拌海蜇皮;要是宴中呢,可以上一道椰子鸡,或者咖喱鸡;要是宴末的话,可以上椰香小面包或者南海罐头水果椰浆西米露。”
  黄中庸大喜:“这么多?果真还是明润你有办法,不愧大宋第一老饕!可太好了,跟我去光禄寺!”
  拖着苏油就要走,苏油说道:“长行公,我这还要去练习演礼,大朝会上失仪是大事……”
  黄中庸说道:“也不在这一天,失仪是你一个人的事,赐宴没办好,是陛下和所有人的事,所以后者更重要。”
  靠!苏油对这耿直的老头都无语了,老头心里只有朝政,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个人。
  赐宴没办好是你受罚,失仪是我受罚,压根不是一码事儿好不好?!
  拗不过倔老头,苏油只好回头跟张麒招呼:“小七哥,去方知味叫上厨子,还有刚刚所说的几样菜式的备料,我估摸着光禄寺御膳房那边没有……”
  其实这几样菜式都很简单,带丝拌海蜇主要是调味,蒜泥生抽黄酒,关键是醋要好,喜欢酸甜口的还可以加点白糖。
  椰子鸡用南海产的椰肉丝磨粉熬出椰浆,煮出来的椰子鸡清淡鲜嫩。
  世间万物,皆可咖喱,咖喱鸡就更简单了,但是味道稍微有些浓郁,有些人可能吃不惯。
  椰香小面包和普通面包差不多,不过加了椰蓉。
  西米露是用的南海一种棕榈树芯的淀粉做的,苏油还顺便指点了御厨两招,这玩意儿还可以做珍珠丸子,做出的粉皮可以包水晶饺子和水晶小笼包。
  水晶蟹黄小笼包的卖相可将黄中庸美坏了:“好好这个好!御宴菜式还是清淡美观的好,咖喱鸡就不要了,换成这个!”
  苏油问道:“那长行公我可以走了不?”
  黄中庸还在孜孜不倦地品尝新菜品,头都没抬:“厨子留下,国公你可以走了……”
  苏油一脸的无奈,你还知道我是国公!
  才出得光禄寺门来,却又被人堵住了。
  这回是宗室,赵宗谔家的公子赵仲迁。
  赵宗谔现在是皇宋银行大董事,人也已经变得很懂事,以前当大宗正的时候还贪污宗室用度被弹劾,现在成了宗室里边扶贫济困的大善人。
  这几年在政策制度方面和四通配合得很好,尤其是去年,借着朝廷检察到县的风,在皇宋银行里也搞了个纪律检查,揪出了好些个蛀虫。
  这些蛀虫可是没啥好说的,背景再大也大不过有太后撑腰的大宗正。
  赵宗谔和史洞修放胆收拾,最惨的两个被分别丢到沙门岛和新宋洲,一时间皇宋银行制度整肃,老头威势无俩。
  赵仲迁学问不行,在皇家理工学院长期被小妹罚站的那种,不过出来之后在商场上却表现出了自己的天赋,联合自己的弟弟在南海拿下了好几个矿点,往大宋倒腾金属和宝石,还有了自己的船队,成了肥得不能再肥的海商。
  苏油看到他就没好气:“你老是来纠缠我干啥?你去找我族兄啊!”
  赵仲迁也不跟苏油客套:“国公你这就是说笑了,你那老族兄多高的崖岸,我现在一身铜臭,凑得到跟前吗我?”
  拉着苏油的袖子:“不让国公你白牵线,到时候利润分你两成。”
  “我稀罕你这两成!”苏油往回扯自己的袖子:“大朝会上失仪,你这两成赔得起?”
  “别呀哥哥!”赵仲迁不放手:“眼看就新年了,再不开工都来不及了,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我去把原料要过来!”
  “现在京中珠宝行竞争也激烈,这个忙,你必须得帮!”
  这娃是打上赵顼赏赐老族兄那些和阗美玉边角料的主意,汴京城各家珠宝行,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和田白玉。
  因此赵仲迁知道消息之后,骚扰了苏油好几回,要用这批玉料巩固和蚨祥在大宋珠宝行的头羊地位。
  两人关系这样好,是苏油再南海招商的时候,小赵很给面子第一个响应。
  这人情不能不还,苏油想了想:“也行,正好有件事儿也要着落到你铺子里的巧匠身上。那就走吧……”
  老族兄家里还是那么冷清,似乎过年对老族兄来说,就是多了几天整理笔记的日子而已。
  门子也还是那个老门子,老族兄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那边为朝廷完成《元丰编修唐六典》,这边还利用难得的机会,把自己关于六典的笔记,组撰成一部《六朝遗隐》。
  这是老族兄独有的能耐,朝廷命他编书,他从来都是一边给朝廷编一套,一边给自己也编一套。
  苏油带着赵仲迁进门,老族兄从老花眼镜框上边翻着眼睛看他:“你不去练习演礼,小心到时候出了岔子。”
  苏油耸了耸肩膀:“到时候我就挨个告那些影响我的人,上午被长行公拉去搞菜谱,出门又遇到这位。”
  苏颂多灵透的人:“那批玉料做不了大件了,能开出镯子的都开了送宫里了。”
  苏油笑道:“真要能出大件,也不敢拿到市面上去,要不族兄就交给我们,到时候总能得几件小玩意儿。”
  苏颂拿毛笔一点院子对面的库房:“那边,竹炭边有个麻袋,拿走吧。还有那么多东西我也用不了,你改天都拖你家去吧。”
  “嘿——”苏油赶紧去库房,发现库房里堆放着刚刚发下来的布料,绸缎,冬炭,面粉,美酒,还有腊肉罐头柴米油盐……
  老族兄现在是集贤院学士,算是进入了汴京城核心大佬圈子,赏给从优,一间屋子都快堆不下了。
  拎着被扔在角落里边的玉料回来,笑着打趣:“老族兄你这宅子要是进贼,那他这个年就过得肥了。听说陛下赏赐宅邸,被族兄给辞了?”
  苏颂说道:“我一个老头子哪里需要那么大的屋子,当然辞了。”
  苏油也不好劝:“那族兄我们就走了?年节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尉氏啊。”
  苏颂又透过老花眼镜架子翻出目光来看了他一眼:“你这样子,到时候搞不好都被贬黜京外,先过了大朝仪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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