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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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锦文兄想要什么样的画,你大概说说吧!”
  “我祖母特别喜欢云梦真人的花鸟图,就烦劳令妹画一幅喜气一点的吧!下个月祖母七十大寿,我想送她当贺礼,不知是否来得及?”
  安齐点头道:“行,她画这些快得很,说不定书房里还有些画好的呢!她其实很喜欢画,平日里没事画了很多,只是没拿出去买,说物以稀为贵。”
  王锦文想起那个看起来恬淡温柔的少女,不由心中也有几分好奇。那些如此逼真的画真的是她画的?
  “能不能让为兄参观一下令妹的画室?”
  安齐想了想,点了点头。或许以妹妹的才气,也能入得了王氏这样清贵世家的眼。如果妹妹真嫁到了王家,也等于打了贺家一个大耳光。
  安齐提前让人去通知了妹妹,说要带个朋友过来看她的画,让她回避一下
  安然猜到哥哥的心思,心里又开始纠结了。难道娘和哥哥不将她嫁出去就不甘心么?她才十五岁呀!她就不信朝廷的遣嫁讼会逼着一个举人说不定到时候已经是进士的妹妹嫁人!
  却说安齐引着王锦文来到内院书房,王锦文刚刚进门就被墙上的一幅字吸引住了。那字体圆润端丽从未见过不说,那两句话却狂妄自信得令人惊叹。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要怎样的气魄才能写出如此狂妄傲然的话来?
  “子贤,这字,不是你写的吧?”安齐的字王锦文见过,与这字体不同。
  安齐得意地笑道:“这是我妹妹写的。之前不是被强盗打劫了嘛,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觉得好,就让她写了挂起来。”说到这里,安齐又想起交代道:“对了,这书房平日里就是我娘都不来的,除了我妹妹的贴身丫头,也不让其他人进来。里面的字词文章锦文兄你自己看过就好,可千万不要传出去,不然我妹妹得跟我急。”
  王锦文再诧异了一下,别的女子生怕自己声名不显找不到好人家,怎么这赵家的姑娘却好像生怕出名似的。
  “令妹大才!”王锦文赞道,又问,“以令妹这一笔字画,就是堪称我大隋第一才女也不为过,为何令妹不让外传呢?”
  安齐苦笑道:“她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们小门小户的,还是低调些好。”
  “令妹就不想嫁入高门?”王锦文讶然,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竟然能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
  “别提了,她那性子与众不同,说是别的都能让,但丈夫坚决与人分享。如此善妒,那高门大户的,哪里适合她?”说着,安齐已经将妹妹平日里画的画从花瓶里抱出来,一张一张展开给王锦文看。
  王锦文一看,果然是很多花鸟图和人物图,每一张都跟自己见过的云梦真人和顾家三少的风格一样,栩栩如生。
  忽然,他看到一幅黑白的山水画,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安齐偷看他的神情,暗自得意。妹妹这幅画是唯一一幅配了诗的,她一直放得很好,平日里并不给人看,连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刚刚他还是趁着王锦文看那副字的时候,悄悄从妹妹书案下的抽屉里翻出来的。这不,锦文一看就被怔住了吧?
  只见画面上远山淡淡,重重叠叠,一条冰河直通天际。近处,有一道断崖,断崖下生长着一丛翠竹。此刻,风雪交加,在翠竹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艘渔船停在河中,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正在钓鱼。
  这画也还罢了,虽然也好,但也不至于让王锦文震惊到这个地步。他震惊的是画面空白处那首诗--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子贤,这,这真是令妹所作?”王锦文心中的震撼难以尽述,此生除了三皇子,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文才生出敬佩之心来。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一位妙龄少女!就是几个月前到京城来的泸州才子贺之砚,被很多人誉为当朝第一才子,他心中也是颇为不屑的。
  安齐笑道:“锦文兄看这是我能画得出来的吗?”
  王锦文看着那首诗怔忪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王锦文也不是傻子,安齐说这些应该也不是无的放矢,一般人怎么可能将自己妹妹的情况说给外男听?再说了,以前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安齐就从来没有提过他这个妹妹。
  王锦文之前假装不明白,但猜到赵家姑娘就是那云梦真人和顾家三少时,他也意动了一下,如今见了这姑娘的字画,却真的让他震撼了。他迟疑了一下,本想问问清楚,但又觉得唐突,到底没问出口。他想着自己家里关系也复杂,在没有得到长辈允诺之前,这话还是不要随便问的好,免得误了人家姑娘。
  “子贤,我就要这幅画。哦,对了,这幅牡丹孔雀图也要了。”说着,他就亲自动手将两幅画卷了,自己找了个放画的木匣子装起来,抱起来就走,好像慢了一步这画就要被人抢走似的。
  “哎,这幅有诗的不行!”安齐急了。那幅画妹妹连他都防着,怎么能随便送人?
  “子贤放心,为兄为按市价付钱的。两幅画,一万两!”王锦文抱着木匣子不放道。
  “不是钱的问题……那幅字画妹妹说了不轻易给人看的!”安齐急了,妹妹要是知道了……安齐不敢想象。
  王锦文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我只给我祖父看,绝不告诉别人是你妹妹画的。为兄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可是,可是……要不等我先问问妹妹再说?”安齐拦着不让王锦文出门。
  王锦文笑道:“子贤啊,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安齐无奈,只能放他离开,但一路上一直在念叨着:“锦文兄,这幅画真的很重要,你可千万别给人看,别说是我妹妹写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子贤你放心,为兄记住了。”
  王锦文高兴地离开赵家,也没回王府,而是打发了一个亲随回去报信,而他则直接带着另一个亲随回太原给祖母祝寿去了。
  安齐不敢跟安然说王锦文拿走了那幅山水图,只说他取走了一张牡丹孔雀花鸟图。安然点点头,不以为意。她画的图很多,其实要是哥哥不说,她自己心里未必全都记得。
  第二天,果然有王锦文的亲随送了一万两银票来。安齐自己收着,哪里敢告诉妹妹。
  一连几天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这天,安齐在国子监读书,安然在书房里画画,忽然有小丫头来报玉兰,说有人向姑娘提亲,太太让姑娘悄悄过去拿个主意。玉兰赶紧进来告诉安然。
  安然不禁满头黑线,怎么这么快?哥哥到底给她找了个什么人家啊?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这媒婆就上门了?
  第七十七章巧遇,来人是谁?
  安然迅速赶到母亲那边,对方的人却已经走了。安然问过母亲才知道,来提亲的居然是清河崔家派来的媒婆。
  清河崔家,那是大隋的八大世家之一。安然前世就听过大唐有七宗五姓之说,那是北方士族之首,而现在的大隋因为没有二世而亡,后族独孤氏也发展起来,成为第八大世家。而这八大世家,每一家都是让庶族百姓顶礼膜拜的对象,底蕴深厚,而崔家,还是八大世家之首。
  据闻,八大世家是极少与六姓之外联姻的,特别是嫡支子弟。而这次前来提亲的就是崔氏嫡支的一位公子,名崔义,字守信,今年二十七岁,发妻五年前难产而亡,家中有二子三女,却是续弦。
  顾宛娘很犹豫。
  毕竟崔氏是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需要仰望的存在,要是女儿嫁入崔氏这样的高门望族,不说合江县的那些小人只怕都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就是在京城长安,也会让无数官家千金嫉妒不已。
  可是,那崔义是续弦啊!
  其实,认真说起来,以崔义的出身,他就是续弦,也可以在六姓世家里找一个嫡女。安然要是嫁过去,仍旧是高攀了。可顾宛娘毕竟是个疼女儿的,经过贺之砚的事情,如今在她看来,那些虚名什么的都是虚的,只有过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崔家乃当世最顶级的名门世家,女儿出身寒微,嫁过去岂能不被人轻视?而最最重要的是,那崔义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了,女儿要是嫁过去,即便生下儿子,将来也不能继承家业,更何况崔义发妻那边是否允许续弦生孩子都还说不准。
  因此,顾宛娘虽然没有直接拒绝,说要考虑半个月,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答应这桩婚事了。她现在为难的是,他们要是拒绝了,会有什么后果?崔家会不会恼羞成怒迫害齐哥儿以及然姐儿将来的婚事?
  “然姐儿,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自然是拒绝了。那样的高门大户我才不去!”安然对拒婚的后果倒是不怎么担心。哥哥在京城结交了不少朋友,上次那个王家的公子不就是?这样的小事,应该不会引发大矛盾才是。她好奇的是,那个叫崔义的怎么会看上她?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
  晚上问安齐,安齐也疑惑,说:“国子监倒是也有崔家的公子,可我跟他们不算很熟悉,也没提过妹妹的事情。”
  安然想了想,忽然道:“哥哥都跟谁提过我?”会不会此人看出哥哥的意思,心里却不愿意,于是干脆将她推出去,介绍给了崔家。反正在外人看来,她要是嫁到崔家,也是高攀了那个鳏夫。
  顾宛娘也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儿子没有帮女儿张罗此事。
  “就锦文兄一个。”安齐赶紧道,“锦文兄洁身自好,面冷心热,在我看来,无论人品才华都是极好的。他虽是庶出,但因为幼年丧父,是跟在祖父身边长大的,在家族中的地位也跟嫡子差不多。”
  安然不禁扶额叹道:“哥哥,我知道这位王公子好,可是,你妹妹只是个寒门小户的姑娘,像王家那样的高门大阀,我们怎么高攀得起?”
  安齐正色道:“妹妹才华横溢,如何就配不上名门公子了?在我看来,也只有王锦文那样人品才华相貌出身样样都好的才配得上我的妹妹!”
  安然无语。以前听说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儿女都是最好的,难道在哥哥眼里,自己的妹妹也是最好的吗?
  安然想着,算了,反正她和那些名门公子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在她的生命中,像王锦文崔义那样的,也就是个打酱油的罢了。
  安然并没有将崔义求娶的事放在心上,她想着,等半个月到了,娘亲直接拒绝就是了。
  眼看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安然想着自己自从来了长安,还没怎么出去过呢,也不知道要过年了,街上热闹不热闹。
  禀过娘亲,安然就带着玉兰坐着马车出去了。
  要过年了,街上人很多,因为离西市更近些,安然便直接去了西市的金银玉器行。她对设计首饰其实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尽管自己其实不怎么喜欢戴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可看着却让人赏心悦目。为此,她在自己的美人图里也过了一把设计的瘾。
  不想今天来到金银玉器行,居然就看到了自己美人图上设计的首饰。安然很高兴,想着要不要找一家店铺合作,便一家一家挨着看过去,倒也见识了不少精巧的设计,对她也很有启发。可是,她看了很多,却一样都没有买。
  安然自己没注意,玉兰却偷偷拉拉她的衣袖道:“姑娘,你只看不买,还总挑人家毛病,我看人家好像都不高兴了。”
  安然不以为意道:“他们开门做生意,自然就是要给客人看的。至于我只看不买,那只能说他们设计的首饰还不够好,不能让我动心。生意要是做不成,也只能在自己身上找不足,怎么能在客人身上找毛病呢?”
  “恐怕不是吧?有些女人就是这样,自己没有银子,根本就买不起贵重的首饰,却偏偏一家一家的看过去,还专挑人家最贵的看,劳烦人家掌柜伙计跑腿解说了半天,最后却给了一个不够好的评价。要我说啊,这样的人掌柜的就不该放进来!”
  一个声音忽然从安然身后响起,红果果的指责啊!
  安然回头一看,却是位年轻少妇,容貌清丽,带着几分清高孤傲,头上簪着一朵碗口大的金丝芍药,对称地插着四支如意金簪,披着一件暗红色软毛织锦披风。从这打扮看来,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安然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她身边那丫头倒是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安然反观自己,打扮得的确有些朴素了。头上只有一只白玉簪,耳朵上戴了一对粉色的小珍珠坠子,连镯子都没戴,难怪人家认为自己买不起。可是,这女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一点?难道这店是她家的?
  安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懒得理她。这条街上全是金银铺子,离了这家,还有那么多家呢!
  安然带着玉兰就要走,那少妇却叫住她们道:“怎么?被人拆穿了,这就要走了?”
  这不依不饶的,让安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脾气来。她回头道:“这位太太,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不知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这家店铺可是你家的?如果是你家的,我只能说有你这样的老板,这店的生意就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你家的,太太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吧?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这位太太何干?”
  那少妇冷笑道:“果然是伶牙俐齿!这家店的确不是我的,可我就是见不得有些人自以为是招摇撞骗!买不起就别到这儿来丢人现眼啊,就你这样光看不买还理直气壮批评人家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安然不由笑了笑道:“一听太太这话就知道不是个会做生意的。这开门做生意的,若都像太太你这样以貌取人,只怕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错,我今天是什么都没有买,可能是我不喜欢,也可能我现在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但你怎么就知道我明天、后天不会来买?或许我只是在货比三家呢?”
  “就你?哼!”那少妇冷哼一声,嘲讽道,“别人不知道你,我却是知道的。你不就是那个在拜堂当日被夫家休弃命中克夫的赵家弃妇吗?怎么,在泸州嫁不出去,到了京城就假装姑娘招摇撞骗来了?”
  这时,店里的人听到稀罕都围过来看热闹来了。居然还有人嫁了人假装姑娘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
  安然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身边的丫头,总算想起来了。那丫头是贺家的人!
  安然忽然笑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背信弃义的贺家出来的人啊!怎么?就是你捡了本姑娘不要的臭男人?你是贺家的二少奶奶?听说当初贺家二公子为了个青楼名妓要跟我退婚,原来就是你?怎么,我拜堂当天写了退婚书休了他,倒是成全你了?可是二少奶奶你怎么不感激我,反而恶语相向?啊,我想起来了,贺家到底还是江阳望族,二公子的父亲官居四品,你这出身青楼的如何能给二公子做妻呢?莫不是个妾室吧?这就难怪了,青楼出身的嘛,又是个贱妾,哪里懂得什么叫感恩……”
  周围众人原本听到安然是弃妇假装姑娘,便觉得有趣,如今又听说那少妇居然出身青楼,不由更是惊奇,一个个看着那少妇的目光就有些不大好了。男人自然带着猥琐的目光,女人的则是轻视鄙夷。
  “你,你说谁是青楼名妓?”那少妇见安然几句话就扭转乾坤,反而泼了自己一身脏水,不由面色狰狞地瞪着安然,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
  安然满脸震惊道:“难道你不是二公子的贱妾?”
  那女子愤恨地瞪着安然,胸口剧烈起伏着,却没有底气说她是妻而不是妾。因为,她的的确确就是贺之砚新纳的妾室。
  原来,安然和贺之砚退婚以后,贺之砚后悔不迭,情绪一直很低落。吴氏为了让儿子开心,就找了人去姜家提亲,只不过不是娶妻,而是纳妾。
  那姜姑娘早说了自己不做妾的,可看着贺家的富贵权势贺之砚的才貌以及对自己的情义,便答应下来。谁知道进门后才知道贺之砚居然后悔休了那个村姑,整日里惦念着,对她也不冷不热的。
  她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贺之砚的心拢了一点回来,而后贺之砚就提出要到京城来读书,家里夫人老夫人太老夫人都觉得相公懂事了,便让她跟着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如今国子监放假,她好不容易求了贺之砚陪她一起来,谁知道他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姜姨娘心里正一肚子气呢,听到身边的侍女说那边那个只看不买的丫头就是她们家公子以前的未婚妻,让公子一直惦念的人,她就忍不住出口了。
  如今,安然几句话就将她踩到泥里,更是将姜姨娘刺激得不行,张口就叫道:“我,我是江阳第一才女姜红缨!我与二公子情投意合……”
  “扑哧!”安然突然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道,“不好意思,你继续,继续说。我只是一时忍不住,呵呵,原来第一才女的名头是自己封的呀!你出身青楼,与谁都能情投意合的,我们理解的。你继续说,说吧,我们都等着听呢!”
  说?她还能说什么?姜红缨怒视着安然,无论如何想不到那赵家丫头嘴皮子如此厉害,自己居然几句话就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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