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四十四(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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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接什么话,只好再看手里的照片。对着照片里的年轻容顏,我不由得想,赵小姐那样情绪化,而威廉先生有脾气,可温和多些,怎么就生出了赵宽宜这样子太冷静的个性?
  威廉先生则沉默着一会儿,向我要回照片。他道:「我们个性太不合了,开始的时候不够了解——也不知道那样算不算是一段开始,好混乱,所以离婚时,我没有多犹豫。我还年轻哪,学业也未完——太多的事要做。我觉得小孩子给她也好。但是,我母亲对这一点很介怀,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都不理我,后来,不停地劝我要回小孩子。我当时想法不好,不很积极,更感到害怕跟愧疚。小孩子一直不知道我是谁,他那时大了,可能要觉得我很无情,一点点都没有争取过他。我简直不敢到他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父亲。在以后,遇到Marina母女,那是在我人生里的一个改变。我想,我可以当一个好父亲的。我写明信片去,对他们母子表达抱歉,以及表达想见他的意思。我又怕又期待,可一直得不到回音…到有一天,终于接到电话,是想不到,他打来的,他竟一个人到了巴黎。他打电话来,要问我该怎么才能到这里来。」
  我听得无从言语。因怎么都料不到,赵宽宜对他和他生父的关係上会主动。更想不到,威廉先生要对我诉说这些往事。
  威廉先生续道:「我好感谢他要给我弥补的机会。虽然这些年来,我也还不能算一个好父亲。因我亏欠在先,就算做了很多都不够的。我想,他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接受了我,所以不喊我叫爸爸。我感到遗憾,可那样都不会影响我爱他。」停了停,往我看来,「你是他唯一认真介绍我认识的朋友。我想让你知道,这意义对我多重要。他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我不语,只望着他。他也看我,神情平静。他还在说:「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你们在外头,你们在…跳舞。我晓得,你们时常玩笑,但是请原谅我多想——你们那样子搂在一起,在闹着玩的,是不是?」
  我一时作不了声。我感到窒息,感到迟疑,更茫茫然的。那一时本也有想闹着玩,我当能答是,可又清楚,他在问的是什么。这一份情感更从来都不作玩笑。唯有这个,我无法昧着良心说话。
  我挣扎着。我开了口:「不是——那不是在闹着玩。」
  威廉先生无话望我。他抿紧嘴,可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始终盯着我。我逼自己不移开眼,过片刻他却先挪开了。
  他望向手里的照片,彷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很隐微。一会儿后又望我,他开口:「我不知道能怎么说——因我竟只敢问你。假如真的是这样,那我也说不了什么。我爱他,我只能尽力爱他所爱。」
  一阵子后,威廉先生走开了,我还是收拾了一遍行李,之后到楼下去。客厅的灯还亮着,一个人也无。通往露台的一片玻璃门未关上,我走过去,在那里看到了赵宽宜。他不再通电话,坐在露台的地板抽着菸。Dominique伏在他的一侧。
  大概听到声音,Dominique把头抬起来。赵宽宜似一顿,半回身看来。我走两步上前,坐到Dominique的另一侧。
  我亦掏出一根菸点上,抽了一口,沉出一团白雾。我用手摸了摸狗的脑袋,向赵宽宜看去,笑道:「我才听说啊,原来牠是你的狗。难怪,我一直觉得牠好听你的话,看到你就不吠了。」
  赵宽宜似一顿,默了一下道:「也不算我的,一直也是Guillaume和Marina在照顾。」
  我笑一笑,看了看狗,问:「你在巴黎北站附近捡到牠时,牠应该还很小吧?」
  赵宽宜抽着菸,才道:「大概三个多月吧。」顿一顿,看了一眼狗,「牠现在很老了。」
  我望着狗,低声:「是啊,看牠总懒洋洋的。」
  赵宽宜默然,过一下忽问:「他们什么时候跟你说起来的?」
  「唔,刚才吧。」
  我答着,一面往后躺了下去,打算他要追究也不理会。可他也没有。我仰望夜空那几颗微亮的在一闪一闪的星子,再想到威廉先生那段剖白。最后那句,不知当感慨或惆悵。或者,该要觉得凄凉。
  我朝赵宽宜望。威廉先生愿意爱他所爱,因出于父子天性。那样的话,或者不应要告诉我。
  他所爱的会是谁?能是谁?我一点都不能料到。我在这里维持沉默,他亦是。谁都安静无声。
  我慢慢地把菸抽完了。
  隔天午后,威廉先生驾车送我们到马赛机场。又好一阵的道别。我跟Marina拥抱,到威廉先生时,他望我,依旧如来时那样的亲切。我碰一碰他的两边脸颊,从来没有像此刻的实心实意。
  两人离开后,我跟赵宽宜办好机票,到候机室去。在这之间,赵宽宜讲了至少两三通的电话。接下来,他在巴黎的几天,公私方面都有几个人要碰面。至于我,纯粹太多,除了约会老同学,尽可以很随兴。
  一小时后登机,到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要近傍晚。天气非常凉,天色灰雾雾的,彷彿就要下雨了。好在,虽然入关的时候花了很多时间,雨一直也没下下来。赵宽宜拨了电话,叫车子来接我们到酒店。
  酒店是我请秘书Elin订的。在罗浮宫附近,门面比起同等级不算很大。内里装潢典雅復古,有螺旋楼道,和旧模样的铁笼电梯。不过因各项服务好,更在于地利,不管往哪里都方便。
  办好入住手续,行李员帮忙提了行李,我们乘了那台旧式电梯到三楼,在最后数来的第三道门前停下。赵宽宜付给那行李员一些小费,对方鞠一鞠躬,说了两句客套话走开了。
  房内很宽敞,前面有客厅,后为卧室。卧室里放了一张床——那上面用了鲜红的玫瑰花铺成了一个大的爱心。法国人对情调向来在行,可也不当错用,或者订房当初有特别附註。
  我不无困窘,忙道:「我的秘书好像搞错了,都怪我说不清楚。」
  赵宽宜微扬起眉,倒不讲什么。他看一看錶,道:「过七点鐘了,今天到外面吃饭好了。不过,先打电话叫酒店的人来收拾吧,不然晚上不用睡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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