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二年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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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妄的震惊在于整个故事里桑至的凉薄,他这才恍然明白,缘何梦里的桑萝逃跑三次,可是仍旧不得自由,因为她分明是无处可去的。
  徐氏看着他的神色,讥讽一笑:“怎么,觉得眼前的这个桑叔叔很陌生?他是燕王的下属,你却称呼他为叔叔,想来你们关系不错,他待你一定相当亲厚,所以你想不到背地里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对吧?”
  十四年对家事不闻不问,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以致于连继室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算计得桑萝敲骨吸髓。
  之前还觉得是徐氏坏,但现在岑妄不会这样简单地想了,但凡桑至对桑萝上点心,徐氏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妄为。
  但他之前也确实没有想过桑至会是这样的,一来他的家庭圆满,很难想象得出来原来这世上会有不在乎子女的父母,二来有时王妃也会过问桑至家事,桑至倒也能与王妃聊上会儿,因此岑妄一直以为,他多少是对家人上心的,只是世事所迫,让他只能顾大家而弃小家。
  他最后问道:“你刚才说,当时的桑萝的表现像换了个人似的?她从前不是那样的吗?”
  徐氏肯定道:“她从前绝对不是那样的性子,说得难听点是死倔,说好听点是有骨气,她这么多年跟我打擂台下来,我打她的竹棍都打折了三根都没把她打服,按着这样的脾气,她面对桑至那种混账爹怎么可能服软?桑至但凡能质疑她一下,她绝对不干。”
  但这样的形象是很像梦里的桑萝的。
  岑妄没再说话,走出院落,只觉心里很乱。
  却听院门口有说话声,他脚步轻了下来,停在那儿听着,原是被派到王府去的仆从回来,正在回桑至话:“世子妃说无事发生。”
  桑至的声音听着就不高兴:“她不老实,都不肯和我说实话,若是真无事发生,好端端的世子爷怎么会查起叶唐来?罢了,你是下人自然问不出什么来,等她三朝回门时,我亲自问她,看她还敢骗我不成?”
  岑妄吃惊,他万万没想到桑至竟然这样快就去质问了桑萝,而且还这么不肯相信桑萝的话,他忙上前解释道:“真无事发生,叶唐那事说来是巧,是我在赌坊门口听到有赌客议论他,心里生了疑惑才去查了查,和桑萝确实无关。”
  桑至没料到岑妄这么快出来,还被他听了去,脸上有些尴尬,道:“是吗?那就好,我也是真怕你们小夫妻之间生了嫌隙,这才想要问清楚。”
  亲生女儿的话桑至不信,岑妄随口编的理由,桑至却不加推敲地就信了。
  岑妄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回到了王府,桑萝还点着灯,没有睡。
  岑妄瞥了眼,就叫过叠音,让她辟间厢房给自己住。
  岑妄的动静不避人,桑萝既然没有睡,自然也就听见了,原本就郁闷的心情因为这,倒是气得笑出来。
  她不清楚岑妄的心理活动,在她看来今晚的事情就是岑妄负气离去,大约是觉得抓住了叶唐的事可以做把柄,所以找了桑至去对质,看是否能把她退回去,但现在看来是被桑至劝阻成功
  了,他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因此大张旗鼓地另辟厢房出来。
  其实岑妄的这一举动是正中桑萝下怀的,她原本就是不愿和岑妄圆房,才搞出了柳月那件事来,现在岑妄能主动与她保持距离,倒是正好。
  可千不该万不该,岑妄不该惊动桑至来寻桑萝的晦气。
  桑萝深知她上辈子的悲剧,有泰半需要归功于桑至,今生完全是为了拿回母亲的嫁妆才与他虚与委蛇,如今嫁妆既然到手,她自然不愿再伺候桑至。
  桑至虽不曾照顾过她,却不耽误他以父亲自居要管教桑萝,大晚上的派个下人来询问叶唐那等事,而且话里话外都带着傲慢,认准了错在桑萝,直接要她坦白从宽,切忌不能撒谎骗人。
  闹得桑萝一头雾水的同时还多了几分火气,叶唐这事上她骗谁了?明明她才是无辜的那个,连叶唐和徐氏都认了罪的,就因为岑妄的几句质疑,桑至要连夜派人来把她当家贼一样审,不知情的还以为不是徐氏算计她,而是她算计徐氏呢。
  桑萝一这样想,就怄得睡不着,不巧岑妄此时回来,桑萝想到新婚时他确实莫名其妙提起过叶唐,问过些很令人发笑的问题,但嗣后也没言语,桑萝以为他是不问了,却不想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怎么,是开始怀疑上她与叶唐有一腿,婚前没顺利退婚,如今好容易捏到把柄,所以还要再来一回。可惜没成功,所以只能回来和她分房睡。
  桑萝虽巴不得如此,可也不喜欢这种分法,因为在岑妄眼里,她分明是因为与叶唐有了牵扯而不干净了,所以不配与他同床。
  或许桑萝不介意岑妄怀疑她与别的男人之间的关系,但唯独叶唐不行。
  因为光是想起叶唐的名字就足够让她作呕,桑萝这辈子一点都不想和他有干系。
  于是桑萝便穿过小半个院子,站在了岑妄面前。
  负责收拾的丫鬟们立刻屏气凝神干活,实则都竖着耳朵等桑萝和岑妄大吵一架,毕竟也少有新婚夫妇像他们这般,成亲第二日就大吵一架,男方摔门而去不说,晚上还直接分房了。
  都说正房夫人有没有宠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夫君的尊重,可这世子妃似乎永远都要与夫君的尊重无缘了。
  丫鬟们都等着看好戏。
  先开口的是桑萝,语气凉凉:“听说世子爷今日见了家父,不知你们二人交换了怎样的高见,世子爷可否说与我听听?”
  桑萝的语气着实不算好,原本岑妄就对她感官复杂,如今听了她夹枪带棒的语气,不自觉皱了眉头。
  他道:“我已经和桑叔叔解释过了,一切与你无关,都是我好奇心过重,所以他不会来找你麻烦的。”
  “好奇心过重?”桑萝挑眉,“世子爷若是对我的过去好奇,大可来问我,我自当知无不言,又何须劳烦你大老远跑一趟去桑府,难不成我的事,旁人还比我更清楚些?”
  岑妄稳了稳心绪,想到桑至与仆从的谈话,大约也能猜到桑萝是受了点气的,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她觉得委屈,态度差点,岑妄也能理解,因此他不和桑萝生气,只道:“我问你,你会和我说吗?昨晚我也问过你,你选择了避而不谈。”
  桑萝道:“昨晚你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岑妄经桑萝一提醒,倒是想起了,他因为酒意上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问的那些问题,确实有些不着调了,让不知情的桑萝听来,许是误会了,觉得他在有意戏弄她也不一定。
  他回身知会丫鬟:“你们先下去,我与世子妃有几句话要说。”
  丫鬟们纷纷退下。
  岑妄这才对桑萝道:“如果我问了你就愿意回答我的话,那我就问了,你给我安排柳月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原本以为桑萝如此行事,是因为有桑至撑腰,因此才敢肆无忌惮,可是今天他看来已知道并非如此,桑萝没有任何的退路,如果她得不到夫君的宠爱或者尊重,又没有娘家给她撑腰,她下辈子会很惨。
  按照常理来说,桑萝应当上敬公婆,下顺夫君,战战兢兢做好世子妃,而不是急于往夫君房里塞人。毕竟固宠的前提是桑萝得有宠,否则,只能被人鸠占鹊巢地夺去宠爱。
  这样的道理,岑妄不信桑萝不明白,可是她依然选择了那么愚蠢的做法,岑妄就不能理解了。
  桑萝再不喜欢他,她也嫁进来了,总不至于真的任性地拿着自己下半辈子开顽笑吧。
  岑妄等着桑萝的回答。
  桑萝挑了下眉头:“你不问我叶唐的事,反而问我这个?”
  岑妄道:“我已经查清楚了,你是被算计的,叶唐的事没什么需要讨论的,倒是今日发生的事,我想不明白,所以问问你。”
  而且也是桑萝先说的,她的事要问她,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岑妄倒也存了心思,想看她能坦诚到什么地步。
  桑萝听话后,短暂地沉默了下,道:“今日的事我已经反省了,确实错在我。我挑人的时候应当上点心,又或者说,我不该自作主张地替你选人。”
  岑妄听完就愣住了,道:“我离开了这样久,你便是这样反省的?”
  桑萝的神情分明在说,那不然呢?
  第二十五章
  其实在桑萝看来, 柳月的事,她唯一需要反省的点是没有挑好人,这才给了桑至找她晦气的机会。
  至于其余的, 桑萝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但岑妄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神色就变得很难堪了, 他道:“既是如此, 当初让你退婚,你为何不退, 非要找这个罪给自己受?”
  这个婚被桑萝结得基本名存实亡了,既然如此, 又何苦结这个婚, 连带着他也要被折磨。
  桑萝觉得事情也已经到了这地步, 她左右在岑妄面前也没脸了,再加上她现在嫁妆到手, 也不必太顾忌桑至与岑妄, 因此决意把话说得坦率些, 也好过假意应付。
  岑妄不是要和她分房睡吗?那索性分得更彻底些, 不要再想着踏进她房间半步才好,如此一来, 也省得她需要再找个柳月放在身边。
  桑萝道:“因为家父想要我嫁给你, 我很难忤逆他的意思。”
  这是个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如果放在之前,岑妄还能说几句, 可是今夜他是见过桑至对待桑萝的态度, 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那句‘很难忤逆他的意思’背后究竟藏着多少心酸。
  如果他能早些察觉到这些就好了, 之前他希望桑萝这边提出退婚, 也不过是王妃说了,如果桑萝真不喜欢他,那这婚约由她去说服燕王作罢。
  彼时岑妄也发现了桑萝确实不喜欢他,因此才想着争取桑萝提出退婚。但其实如果他能知道桑萝的难处,那么他不会纠结这样久,桑萝难办,那就由他出面去争取,总而言之,是不会让两人落得这样的处境。
  桑萝说完那话后,又道:“往后关于我的事,世子爷大可来问我,不必再惊动家父。”
  然后她便很果决地转身走了,直到掀帘进屋后,她也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回头。
  岑妄这才后知后觉,其实桑萝也根本不在乎他与她分房睡,她今晚气势汹汹来寻他,为的只是桑至而已。
  他如何,她根本就不在意。
  这就是他的婚姻,才新婚第二天,就犹如坠了冰窖,难逢春暖花开。
  *
  新婚夫妻的争吵难免会入了王妃的耳,对于桑萝来说,王妃算是唯一难交待的人,毕竟她对很多人都没了期待,唯独对王妃还有所求。
  她的嫁妆里有很多铺子田庄,她还需要王妃教导她该如何做账看账,怎样管理那些管事。
  但好在,王妃并没有与她提起此事,因为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因此王妃只招呼她去看一看备的礼可齐全了,倒是把岑妄留了下来。
  桑萝知道这是有意支开她,让娘两个说会子话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听话地去了,还打算多在外留会。
  这边王妃看她走了,才笑眯眯地问岑妄:“吵架了?”
  岑妄一看王妃的笑就郁闷:“母亲,怎么回事,我们吵架,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搁在其他家,新婚第二天就分房睡,这绝对是天塌了的大事,也就是燕王妃还能笑出来。
  果不其然,燕王妃道:“这才哪到哪呢,你父亲和我当初成亲时,洞房花烛夜被我打得下不
  来床,天一亮我就心虚跑回娘家闹着要和离,闹了有大半个月,比你们会闹腾多了。”
  岑妄道:“我们跟你们不一样。”
  燕王妃道:“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世间的感情总是那样的,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也不待见你,说到底,都是真心换真心。”
  岑妄默了默,道:“就算要递真心,对方也要想接才是,何况……”
  “何况你还没那么贱,想要热脸贴冷屁股,是不是?”燕王妃笑咪咪地回答,引得岑妄瞪她一眼,她道,“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脾气,你要真这么想,这婚姻可就真的完蛋了。”
  岑妄双手一摊,道:“早完蛋了,还等到这时候,昨天的事,你应该都问清楚了吧?”
  王妃道:“是问了,但问的都是小丫鬟,哪有你们当事人清楚究竟在闹得什么。你且与我说说,你大晚上离开去做了什么,亲家公怎么突然派人来了,倒把我唬了一跳,以为阿萝真的被你
  气回娘家了。”
  岑妄道:“你太抬举我,太小看她了,要气也是她把我气走。”
  他遂把昨晚的事都与王妃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梦里的那一节。
  这也不奇怪,王府的家庭氛围真的很好,岑妄从小都很习惯把一些困惑分享给王爷或者王
  妃,王爷与王妃也总是会为他解答,一家人很和睦,是亦亲亦友的关系。
  ——这也是为何岑妄怎么也想不到天底下会有桑至那样的父亲的原因。
  王妃听完后也陷入了沉默,因为桑萝的做法确实与旁人不同,让她一时半会也有点难以理解。毕竟她当初再作,也是自信娘家会给她兜底,但是显然,桑萝是没有退路的。
  所以她只能从已知的信息给岑妄解答:“阿萝确实远比我想象得更不喜欢你,但是毕竟已经结亲了,我们要想的是该如何把这段婚姻好好经营下去,而不是有一点的不痛快就闹着要和离。”
  岑妄没吭声,只在心里翻了搁白眼。
  王妃道:“你也是刚回到上京的,不存在得罪她的情况,她能这么讨厌你,我想来也只是为了三个原因。第一,因为她也不喜欢婚约,因此与你一般,厌屋及乌,顺带看你也不顺眼,这你不能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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