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夜并无别事 第67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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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是一辆摇摇晃晃的老式轿车。外面天灾人祸,饥疫横行,不难想象要弄到一辆仍能正常运转的汽车,要经历多么艰难的周折,一路辗转回到这里,应该也是诸多辛苦困阻,后视镜完全碎裂,一扇门上甚至没有车窗。
  然后她看到沈恩知从车上下来。
  盛凌薇的视线慢慢摸索过去,一点一点将他看清。她发不出声音,甚至不敢认。他瘦了太多太多,整个人的姿态显得创伤、低靡,神情麻木而清醒。
  以往的沈恩知,矜贵出尘,清润雅致,像天上永不坠落的月亮。
  从未见他这般模样。
  沈恩知没有戴眼镜,目光不经任何隔膜,轻透地穿过重重人群,一眼便与她对望,薄唇紧并着,没有说话。
  似乎有点难为情,不愿被她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盛凌薇怔怔注视着他。心口衣袋里,还揣有他留给她的那封信。
  像是忽然有了重量。勾住她的心,沉甸甸往下坠去。
  第43章 信
  ◎剥开一枚果实的胞衣◎
  盛凌薇进门时, 沈恩知正在输液。他眼目轻轻拢着,似睡非睡,手臂瘦得仿佛只剩细白一层皮肤, 血管呈现暗蓝色,在皮肤下方分枝散节, 浮起类似河脉的形状。
  许是听见有人进门, 他稍稍侧过脸, 眸光从垂长的睫毛之下渗出一点, 看清来人是她, 一时顿住了。
  盛凌薇也没出声,往前走几步,见他回过神来,猛地抬手将盖在胸口的薄被往上拉, 一直遮到光洁的额头上方。
  他这一番动作极突然, 幅度也撕得很大, 手背上的针管在皮肉里别了一下, 立时涌出血珠子。
  盛凌薇忙叫来使馆里的医疗人员,重新为他处理妥当。等人走后,她抽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戳了戳他挡脸的被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回事,装什么鸵鸟?”
  沈恩知还用手指揪着被面, 声音像从鼻尖闷出来, 绵软的没什么底气, 隐约发黏:“薇薇, 不要看。我现在不好看。”
  盛凌薇扑哧一声笑了。近日来心情大起大落, 从收到林琅递送的那一封遗书开始, 她设想过无数次与沈恩知重逢的画面,甚至也真的尝试做足心理准备,让自己慢慢接受他或许真的遭遇不测,永远不会回来了。
  唯独没想过再相逢,沈恩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
  她单指往里一勾,被子暖烘烘的,手也沾满他的气息。盛凌薇一点一点掀开被角,对他说:“你什么时候都好看……行不行?”
  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异常柔软。
  如同剥开一枚果实的胞衣,沈恩知的面容从阴影下面寸寸清晰,盛凌薇也就此看见他两颊轻微凹陷,额角、脖颈有一些疹疤,颜色已经褪淡不少,是登革热造成的皮肤反应。
  还有长如细丝的红痕,出现在碎发之下、鼻梁侧面,以及颌骨两边。他这一路上究竟有过什么残酷的经历,她不敢去详问深想。
  盛凌薇此前听医护说,他身上还有几处更为严重的伤口,清创过程相当漫长琐碎,挖去了在瘟湿环境下未经处理、几乎溃烂的腐肉,所幸没有在灾区接触到破伤风梭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该是他,不该是沈恩知。从小盛凌薇就知道,他的教养风姿独一无二,气象清宁浑然天成,是没有旁人比得上的。
  怎么会变得这样狼狈,这样伤痕累累。
  忽然为他感到有些难过。
  盛凌薇从小得到过太多的爱,自身的情感也被滋养得十分丰沛。她从来不惮于向旁人投以爱、释放爱。可是到他面前,又怕他视之若珍宝,将她一颗心捧在手里,再也收不回来。
  使馆的医疗团队中,绝大部分都外出驰援灾区,带走了许多设备与药品。好在还有储备的抗生素,晚些时候,有人来为他进行肌肉注射。
  沈恩知身体底子本就虚弱,又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一夜冷汗如瀑,频繁惊厥,身上成片红色瘢痕,像烫伤又像胎记。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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