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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从银川机场出发,驶进66号公路时已经接近傍晚。
  由于天气有突变的预兆,夜间骑行的危险指数大大增高,所以车队领航人建议在前半段提速,争取赶在天彻底黑掉前驶过山路、滑沙路段。
  车队有两个女生,一个是南州艺术学院大四学生陈娇,一个是车队领航人阿吴的女友。
  陈娇大多数时间都跟着保障车,阿吴的女友倩倩坐阿吴的车。
  长时间的赶路,几个男生都有些吃不消,可两个女孩子仍处在兴奋状态,听说车队要提速,更是激动得不行。
  修整完毕准备出发时,陈娇没回车里,而是找到了沉觉。
  “觉哥,我能坐你的车吗?老是坐车里,太没劲。”
  她穿着露腰短袖,工装裤,编花辫,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娇气和忸怩之态。
  沉觉分开腿坐在草垛上抽烟,目光不动,“不会骑摩托还来骑行。”
  话语之锋利,不给人留余地,听得倩倩都有些尴尬,忍不住替女同胞说话:“咱们车队向来持开放态度,没这么多狗屁要求。”
  她一向嘴快,阿吴都没来得及拦。
  沉觉勾了勾嘴角,佯装恍然,然后抬起下巴点了点:“那让你男朋友载她啊,不是开放吗?”
  “你!”倩倩气结。
  这时刘地天出来打圆场:“这有什么难,陈娇妹妹要觉得坐车坐够了,我载你不就得了。”
  陈娇欲言又止,可也没犹豫太久,就欣然接受了。
  她是艺术生,从小接触到的男生都是个顶个的帅。
  这次独自出来骑行,也是因为刚失恋。
  谁知道老天对她这么好,出发第一天她就瞄上了车队里亮眼的沉觉。
  可真正人品好的帅哥是最难追的,她也没有因为沉觉的拒绝而灰心,反而觉得沉觉是个靠谱的。
  或许上天真的有意弥补她上一段失败的感情。
  一段小插曲并没有过多影响车队速度,阿吴出发前照例给所有人发水。
  到沉觉身边时,他正把头盔往下扣,只露出优越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眶,冷峻十足。
  “她被我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除了阿吴几乎没有人知道沉觉才是这次骑行的背后“金主”。
  所有的物资,包括路线规划都是沉觉提供的。
  他们虽然认识不久,可阿吴却认定他是个可靠的人。
  年纪不大,却让人服气。
  沉觉接过水放在卡槽里,声音被头盔扩得低沉空旷。
  “我怎么会和嫂子计较。”
  阿吴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出发时,倩倩觉得刚才那幕奇怪。
  自己的男人她再清楚不过,脾气火爆,没朝谁低过头,可却对只有二十来岁的沉觉和颜悦色的。
  “他什么来头?”
  “你惹不起的来头。”
  倩倩没把他一句似玩笑又认真的话放在心里。
  因为车驶到主道,落日悬空,长河万里,祖国大好山河令人心旷神怡。
  这几年,中卫66号公路逐渐热门,成为许多骑行人的不二之选。
  其沿途景色和路途中的对于人耐力体力的挑战,都无疑是一场令人难忘的骑行体验。
  车队还是没能如愿抵达目的地,原因有二:其一是天黑之后为了安全起见,路的确不好走;其二是在路本来就不好走的基础上,陈娇大小姐的亲戚突然造访。
  中途为了给她找地方停车处理,就费了不少事。
  加上她痛得厉害,连带着晕车等一系列连锁反应,保障车途径滑沙路段又不能开太猛,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
  最后是沉觉发话,别往前走了,就地搭帐篷凑合一晚。
  这倒挺让人意外的。
  原先为陈娇说话的刘地天都不禁腹诽,看起来挺爽快一小姑娘,没想到也这么矫情。
  矫情就矫情了吧,关键这也不是平时,干嘛让全车队的人为你耽搁行程啊。
  可原本拒绝搭载她的沉觉,居然还真停下来了。
  倩倩对痛经深有同感,因为沉觉这个举动而对他他好感猛增。
  他们也算幸运,好歹走出了危险系数最大的滑沙路段,现在位于还算开阔的位置,两面环峭。
  但旁边有条河,解决日常洗漱不成问题。
  等男人们搭好帐篷,架好火把,还陆续有三个车队也不继续赶路,就地扎营。
  倩倩和陈娇也不至于无聊了,每个车队都有女孩,还都是差不多年纪的。
  男人们干活,她们就围坐在火把旁,笑声不断。
  沉觉随意塞了点压缩饼干,突然觉得头有些疼。
  神经痛的那种撕裂感。
  他扔掉工具,摘下手套,和阿吴打了个手势,独自走到僻静处,随地而坐,点了支烟。
  不远处的女孩堆忽然发出一阵阵哄闹,陈娇面露红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火焰照的。
  倩倩看了眼这边,推搡她站起来。
  沉觉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才注意到在他搭帐篷期间,又来了一队人。
  他们的装备很简陋,人也不多,就两辆摩托,一架红色的越野。
  应是刚到不久,他们还在往下搬东西,但也不慌不赶,十分从容。
  横在他面前的火把蹿得很高,橘得发红,冒出滚滚浓烟。
  一头醒目的金发像是突然出现在视野范围的。
  金色在苍茫夜色中格外突兀,但在某个火焰迸发的瞬间,又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
  沉觉眯了眯眼,觉得眼球有些胀,被晃的。
  她穿宽宽大大的白色短袖,下身是深色的阔腿裤。
  格外压身高的搭配,但隔着一段距离看,还是能看出高挑身材的轮廓。
  有个男人从车后面走出来,朝她扔了件外套,她十分轻松地接住然后抬手套上,不需要整理,一气呵成。
  结实的冲锋衣套上还不够,她转身时,帽子也戴上了,还围了条深蓝色的围巾,整颗脑袋几乎看不见。
  坐在小马扎凳上,四肢蜷缩,只露出一双眼睛。
  金色的碎发漏出几根,被荒野的风吹得剧烈。
  火愈烧愈烈,几次蹿动都断节成影,在无形的热气流中,人影、车辆都变得扭曲。
  一双清冷淡漠的眼,干净无杂念,就这么穿过熊熊烈火。
  不缺不融,完完整整地闯进沉觉的心。
  落在空中的手不知停了多久,直到全身血液在某个节点拥堵不前。
  酸麻胀痛的剧烈感受流过四肢百骸,沉觉夹着烟的手才微不可见地抖。
  不管横越在中间的火是高是低,是凶是弱,他都一动不动。
  生怕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周围的热闹和只属于自己的清寂都是一场梦。
  陈娇就是在这时候走过来的。
  她看起来个子不大,可走近了,扎扎实实挡住了他全部视线。
  偏偏不知她有意无意,脚下一绊,低呼一声整个人直愣愣朝前栽下去。
  碰到沉觉僵硬的手臂,长长一截烟火掉落,闪烁的火光灼到指尖。
  突然,他觉得体内的血气都毫无章法地翻滚,一种从未有过惊惶从深处蹿起。
  他猛地站起来。
  陈娇没有支撑点,最后一秒硬生生使出浑身解数才没有摔倒。
  “喂……”
  她觉得尴尬极了,气急败坏地想要讨伐他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可对上他狠戾阴鸷的眼,和连火光都暖不起来的瘦削英挺侧脸,她噤声了。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男人,她是万万惹不起的。
  沉觉十分确定,她就是宋阮。
  刚才失控站起来,是因为在陈娇摔倒前一秒他看到她起身。
  他生怕哪怕一秒让她脱离自己视线,这场梦就该醒了。
  其实宋阮不过是端了碗泡面,又坐回原地,捧着一个瓦碗,安静地吃。
  刚才陈娇那一摔,在空旷的地方弄出不小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
  可她始终没有往那边看过一眼。
  沉觉咬得牙根刺痛,优越的下颌线紧紧绷着,五官上的阴影仿佛是从体内浸毒出来。
  但其实,宋阮早就注意到他们那边了。
  他们是最后一队驶入此处的队伍,找地方停车落点时,她坐在车里刚睡过一觉,对外面的欢声笑语生理性的厌烦排斥。
  一群女人围坐在篝火旁,拍照的拍照,聊天的聊天,舒适自在极。
  就在河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摘下手套,沉默寡语的独自坐下抽烟。
  他刚干完活,穿着一件无袖,露出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手臂。
  清爽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意恣意的姿势,吐一口烟雾。
  说不出的孤傲,又于沉寂中透出骨子里不可一世的狂野。
  宋阮以为自己看错了。
  十年了,不管模糊记忆里的人是否变化巨大,光是隔在中间的这个数字,就会让人心生怵感。
  可她从披上冲锋衣到坐下吃泡面,一道来自对面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经久不移。
  她的手开始抖。
  因为知道此刻有个人和她一样,在试图克服。
  克服十年时间长河里的惊疑与爱恨,执念与不甘。
  确定对方是遥遥岁月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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