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文里的短命亲妈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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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进了小厨房,门一关,低矮狭小的盝顶耳房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隐秘空间,虽说锅碗瓢盆的环境气氛不那么对,方冀南倒也满意多了。
  然而小厨房里只有一个木凳,里边本来地方就小,放个炉子放个锅,放个菜板灶台就满了,冯妙平常就做个饭,也不在里边吃饭,这小木凳,大概还是白天孩子搬来玩的。
  然而方冀南个子高,站那儿一伸手就能摸着房顶了,看着都有点别扭。进了屋冯妙自顾自在凳子上坐下,方冀南索性就在她跟前蹲了下来,两手扶着她膝盖盯着她。
  “冯妙,我没要离婚,年前我们通信还好好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年后你没给我来信,我还寻思你在等我回去,反正过了年我就回去了。”
  方冀南在心里把理了理,说道,“那不是我春节前写信,说过年回不去了,年后大概要回去一趟吗,其实年前这边家里有个重要的事情,我哥的骨灰找到了,送他回老家安葬。我哥的事情有些复杂,信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大过年的,我就先没跟你说。”
  当年他哥突然跳楼死了,事发时家里甚至都没得到消息,其实那时候家里也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被看管着,家被抄的一团乱。过后才知道他哥没了,都没让他去看一眼,人葬在哪儿、骨灰下落都不知道,再后来他就离开了帝京。
  那年代人死的轻巧,那些人就随便编了个假名把人火化了,骨灰丢在火葬场无人认领。他父亲出来后,就一直在找,找到后决定把长子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连同方冀南过世的母亲一起迁葬回老家去。
  “高考恢复后,按政策当年因故中断学业的可以继续回去上学,但是我的情况不是有点特殊吗,人家复课后我没回去,又没有明确说法给我下放还是怎么,我自己跑了的,改名换姓人间失踪了,档案什么的都中断了对不上,再说当时突然恢复高考千头万绪,学校考试招生也顾不上先安排我们这波人,到了春节前后才逐一核实恢复学籍,我可以回去继续把大学读完。但是我那时已经在老家了,走的时候都还没接到通知,我是农历腊月十六动的身,也就是临走之前匆匆给你写了封短信,我寻思反正我过了年就回去了,有啥事回去慢慢说。”
  “把我母亲和我哥迁葬回去,我大姐、二姐一起回去的,安葬完了父亲就让她们回来了,我和父亲就留在老家过的年。年后回来,3月6号学校开学,需要迁户籍和粮油关系,我还寻思我得抓点紧,正好回去一起办了。结果从老家回来后,我父亲旅途劳顿加上心情影响,就病了。我父亲一病,我大姐就说我这唯一的儿子不能离开,她就说别耽误开学,她帮我回去跑一趟。”
  “我那时也只能这样了,还叫她跟你先解释一下,回头我给你写信。我那时打算等振兴结婚再回去,大学一开学,我就没法回去了,也不能老请假,农历四月份振兴不是结婚吗,我就想等到四月份,再正经请个假回家。你说振兴结婚,我这个亲姐夫总不能不回去吧。”
  “结果我大姐回来说你要跟我离婚,说你亲口提出的离婚,还把她大骂一顿,把她赶出来了。”
  关键他大姐当时还说,怎么就突然要跟你离婚,你几个月不在家,那女人自己都说要给孩子找野爹,不甘寂寞,谁知道在外边干了什么。
  “我那时只以为你说的气话,我那么长时间没回去,你生气也是有的,加上你又一直没给我回信,我也顾不得了,我寻思我赶紧请假回去一趟吧。我大姐在中转站又墨迹了一天,正月二十四回来的,帝大正月二十六开学报到,开学一团乱,我隔了五六天才请到假……”
  “结果呢,等我回去,一进村就被骂个狗血淋头,说我跟你离婚了,你带着孩子来帝京找我了。”
  “你说我这什么命啊,我干啥了我。”
  “家里说你正月二十五动的身,就算中间转车等车,要在中转站住上一宿,最迟正月三十也该到了吧,结果都十几天了,我还没见着人,压根没见到你们娘仨的人影子,你说我急不急?”
  “你大姐……”冯妙沉吟。
  “我知道,这里边肯定有她搞的鬼,我刚跟她吵了一架,她回来一说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方冀南举起一只手,“可是冯妙,我是你男人,你的枕边人,孩子都两个了,你就不能相信相信我,我人品就那么差吗,我急急慌慌找到你,结果你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来离婚的!”
  “冯妙,那么长时间没回去,你应该生气,可是……我不是不想回去,回去一趟连来带回,总得十天半个月吧,我几次想回去都有事绊住了。”
  “你也知道,我父亲半辈子打仗,身上有伤病,关了那么久身体受亏,出来后就一直在疗养,中间他旧伤复发做手术,加上我一直在追查我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危险,我就想着,等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安顿好了,就能把你们接过来了。”
  “这个我知道。”冯妙打断他,“你写信也有说过。说过你父亲手术,你哥的事情没说过。”
  他刚想开口,冯妙打断他:“你哥的事情我懂,有些事情,也不好在信上多说。”
  她停了停,带着几分自嘲道,“其实一直到春节前,整个生产队的人都说你一去不回,肯定是抛妻弃子不会回来了,能回来早该回来了,你知道人家人家怎么看我、怎么说我?我爹娘自己心里不是滋味儿,还得处处帮你跟人解释、替你说话辩解,说路途遥远,你人虽然没回来,也正常来信,往家里寄钱、寄东西。”
  两人通一次信,一来一回就得小一个月,还得是及时回信的情况下,忙起来,拖个几天回信,一来一回就一个多月了。
  或许是因为,冯妙对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那种“情深不悔”的感情吧,从方冀南回帝京后,她大概就是抱着一种“随他去”的心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很多事她管不了的,只管把自己和两个孩子顾好。
  情是什么?年纪小的时候并不太懂,她身边也都是养儿育女的柴米夫妻,冯妙当时就那么嫁给了方冀南。关于两人的婚姻,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当时她知道了方冀南的身世,会有改变吗?
  答案是不会,她那时一样会答应嫁给他。不光不会改变,她可能还更心疼他。
  再后来,等她觉醒,知道自己 “短命前妻”的结局,情爱两个字在她身上,就更加看的淡漠了。你说她凉薄也好,说她冷情也罢,在这个年代这个处境中,她只想让自己活着,活得更好一些。
  然而人非草木,她对这个男人,毕竟不可能真的绝情,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你问我怎么回事,就没问问你大姐?她突然去把你的户口和粮油关系都迁走了,什么也没解释,也没说你是读大学,话里话外还跟生产队长说你不可能再回来的,搞得全村的人都知道我们被你抛弃了。”
  “我回去听爹娘说了。可是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方冀南道。
  “你大姐……”冯妙顿了顿,幽幽道,“你大姐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人家还一直在等你呢,你们要再续前缘了。”
  “?”方冀南睁大眼,茫然了几秒钟,“肖微?”
  冯妙:呵……
  他要真有一个未婚妻,那她算什么,插足者?
  “她告诉你这个?”方冀南愣了愣,扶着她的膝盖一动,结果蹲得久了腿麻了,嘶了一声,手本能地一扶地,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方冀南揉了揉腿,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怎么跟你说呢……”
  他拍打着僵麻的腿,叹气,“就因为她给我抛出来一个未婚妻,你就带着俩孩子,来了帝京都不让我知道?冯妙我提醒你,咱们还没离婚呢,还是两口子,合理合法的亲两口子。你就那么不相信我,我人品就那么差,你自己就敢带着俩孩子来帝京,你连告诉我一声都不行,我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
  冯妙:“……”
  冯妙:“我说方冀南,你这是在怪我了,咱俩到底谁整出来个未婚妻?”
  方冀南:“……”
  想起那个让他醋了半天的徐同志,可是他不敢说啊。
  “不是,没有。”方冀南顿了顿说,“哪门子的未婚妻啊。”
  他懊恼地抓了下头发,想了想,“这事儿,你别信我,我说了你也未必信,反正你眼里我就是个负心汉,这么着,明天我把那女的叫来给你看看,让她自己跟你说,行吗?”
  “叫来给我看看?”冯妙说,“方冀南,你这口气好奇怪。我看人家干什么,这事情根源又不在人家,我见她干什么?你不尴尬我还尴尬呢。”
  “根源在我,我的错,行了吧?”方冀南哀怨地瞟了她一眼,站起来活动僵麻的那条腿,歪歪扭扭走了两步,腿麻得他龇牙咧嘴,懊恼嫌恶脸。随着大子长大一些,父子俩嫌恶脸的小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冯妙,求你相信我一次,行不行?我要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冯妙:……
  怎么这么熟悉的词儿。
  “我说,咱明天再说行不行?”他伸手去拉冯妙,口中说道,“媳妇儿,你可不知道,我好几天都没睡个安生觉了,回来的火车上睁大两眼睡不着,快撑不住了,你让我先睡一觉,明天再说,行不行?”
  “我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
  方冀南脸色一变。
  冯妙表情无辜:“真的,你自己不也看见了,我这边就一张单人床,还那么窄,平时我跟两个孩子睡都挤,屋里连个沙发、长椅子都没有,你这么大个子,你睡哪儿呀。”
  停了停,她补上一句:“你要打地铺,我这边连多余的被子都没有,我刚搬过来,什么都缺,统共就从家里带了一床被子,另一床被子还是人家借给我的。你今晚只能先回去,再说你刚才还要打电话呢,你回去给你父亲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我看你赶紧先回去,等会儿再误了末班车。”冯妙道。
  “我不管,”方冀南磨牙,“反正我不走,我老婆孩子都在这儿呢,我凭什么走,一家四口挤挤暖和。实在不行你可以睡我身上,我人高马大,不怕压。”
  “方冀南,”冯妙幽幽一叹,“咱们把话说白吧,从你回城,都这么久了,你总也回不来,你大姐的态度、你们家的态度,我又不是死的,我心里还没有点数吗。”
  “咱们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不用赌咒发誓,你就当我变心了吧,这日子我不想过了,我不稀罕你这根高枝。你要真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人家等你十年了,那也别辜负人家了,我同意离婚,两个孩子,你要的话就一人一个,你自己问问哪个愿意跟你,你不要就都给我。”
  “冯妙,这是你第三次跟我提离婚了,”方冀南脸色一变,抓着她肩膀噎了半晌,咬牙切齿道,“事不过三,我警告你,别真当我好脾气,我方冀南的字典里没有离婚,你想另嫁,等我死了吧。”
  “方冀南,你有意思吗?”
  冯妙气道,“那你能怎么样,再去找我爹娘告状?这又不是在冯家村,别说我爹娘鞭长莫及,就是鞭子长能打到,我也不怕了,他们现在左右不了我。我知道你这人不坏,可能也真的没打算离婚,可是我打算了,我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意思。”
  “就说忙,就说路远,你自己觉不觉得牵强?你去年5月16走的,今天这都3月底了,你既然能一次次被绊住回不去,还能让你大姐欺负到我门上,你就该知道结果。别说的你有多无辜,你有多委屈,你大姐什么德性你不知道?你怎么做一个丈夫的!”
  第45章 方冀南的锅
  她就这样一字字, 一句句,平平静静地,把方冀南的笃定一寸寸击碎。
  他坐在地上, 脸色挫败颓丧,僵然地老半天没动。
  半晌,方冀南动了动恢复知觉的腿,长出了一口气。
  “媳妇儿,我知道你在气头上, 你说气话呢。都怪我, 我替你考虑得太少了,考虑不周到。现在我们不是都过来了吗, 一家人团聚了,你就当可怜我担惊受怕这些日子, 你要打要骂,想怎么出罚我, 都随你。”
  “是我亏欠你, 我不好, 你以后也别再跟我提离婚了,气头上说的话不作数, 不是真心话,我不当真, 我没听到,等你消气了,我们一家好好的,谁也不许说浑话。”
  冯妙眼睁睁看着方冀南变成了一个无赖。
  他硬住了下来。
  冯妙倒也不是非得撵他, 她又不怕他。再说夜深人静, 末班车早没影了。
  只不过她说的都是真话。一张窄窄的单人床, 娘儿仨一被窝,就够挤的了,这不是没法子吗。他们在家里睡惯了宽敞稳当的大炕,来了帝京以后,俩孩子老嫌床没有炕上舒服好玩儿,翻个跟头都不行。
  四口人,根本睡不下。
  “你看看床上,看看这屋里,有没有你住的地方。”冯妙摊手,“随你吧,孩子都睡了,我明天还得上班,你别打扰我们,有本事你就在椅子上坐一夜。”
  “没事,睡得下,挤一挤暖和。”方冀南扯着嘴角笑了下,居然冒出一句,“你放心,不打扰你睡觉,俩孩子在呢,再说现在也没有套套,你肯定不让。”
  “……”冯妙无语,没力气理他,她也懒得再洗脚,爬上床睡觉。
  娘儿仨,一张小床真没地方了,方冀南却没看见似的脱了衣服,也没洗脚,躺上床边悬着半个身子,然后胳膊一伸,把二子抱到自己身上,让小孩趴在他肚子上睡。
  这么一腾挪,他硬是躺下了。
  挺好。
  想摸摸媳妇小手都不能。
  “这床是房东的,还是你买的?”两人中间再隔个大子,方冀南侧头问她。
  “房东的。”
  方冀南哦了一声,琢磨着艰苦一晚上,明天该想办法想办法。
  挤,可是老婆孩子都在身边呢,几天来的担忧恐惧,终于踏实了。他一手搂着肚子上的二子,一手枕在脑后,长舒了一口气。
  却半晌没睡着,然后才想起来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冯妙怎么会被故宫请来绣花,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他开始根本就不相信。
  然而侧头看看,冯妙已经闭上眼睛,像是睡了。
  “媳妇儿?”
  冯妙闭目安神,一伸手摸到床头的开关,吧嗒一声把灯关了。
  一室黑暗,方冀南只好闭上眼睛。他这几天是真累了,吊着的心松懈下来,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睡着睡着,二子在他肚子上蠕动一下,什么声响啊吵他睡觉啊,小孩睡梦中动了动,抗议地踢踢小脚,本能地循着声音来源,小巴掌啪地拍过去。
  鼾声暂停,等了会儿,又重新响起来。二子小手一拍,啪一声又拍上他的嘴。
  方冀南迷迷瞪瞪睁眼看看,把小孩往上抱了抱,自己伸手把枕头拽出来丢到床尾,眼睛一闭又睡了。
  没了枕头,他平躺不怎么打呼噜了,偶尔一声。俩孩子昨晚比平常睡得晚,加上晚间散步走路有点累了,睡得实,这一夜爷儿仨虽然老是动来动去,倒也一觉睡到天亮。
  然而四口人挤的,冯妙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一早,她醒后坐起来,一眼看到身边父子三个三张相似的脸,冯妙发了会儿呆,懊恼地起身下床。
  她先放炉子,把粥煮上,就去刷牙洗漱,方冀南也跟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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