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 第2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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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郭睿明点头,“可是这个旨意,真的有必要由父亲去请吗?”
  “只有我去请,”郭怀禀目光冷然,“才能让杀死你妹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父亲……”郭睿明想问什么,却看见郭怀禀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壁上,一言不发。
  自从郭若雪死的消息传到郭府,郭夫人在府里哭得肝肠寸断,郭怀禀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沉默了。
  他只是日日坐在书房里,望着当初郭若雪回府的时候,他写的那个字。
  经常一坐就是一日。
  郭睿明见父亲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日益憔悴,不忍心夫父亲这般逞强,便劝父亲告假在家休养几日,可郭怀禀说不用。
  郭睿明猜不到郭怀禀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向东宫报仇。
  横亘在他们与东宫之间的裂痕,终于在这一刻,变成了天堑,再也回不去了。
  *
  次日朝堂之上,有关于许安归与安王妃的事情就一直争吵不断。
  御史台说许安归的事情证据确凿,应该交由法办。
  兵部的人说这事没有人证,只有账册怎么能算是证据确凿。
  御史台又说这事不交由法办,让三司会审去查一查,怎么才知道不是真的?
  兵部怒道,这事本就是无中生有,疑点颇多,应该先等御史台御史刘新查完贡院是否有漏洞才能更进一步进行确认。
  大理寺回禀太子妃被毒杀一案,至今没有新的进展,请求用刑。
  郭怀禀沉默不言,只等东陵帝发落。
  京兆府尹公良毅今日上朝回禀张翰林在家自缢一事。
  兵部与御史台的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毫不让步。
  吵得其他人、其他事根本议论不成。
  站在朝堂之上的许景挚阴恻恻地望了许安桐一眼,许安桐垂目一直一般不发地站在太子身后,好似在想事一般。
  许景挚心里清楚,只要许安桐有心入局,这一局无论怎么查,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八年前他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八年后还是落得同一个下场。
  他以为这些年他在外掌管了东陵帝国的黑市,就可以拥有保护她的力量,可到了今日他才发现,他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若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他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呢?
  这一切生死抉择,都只有坐在上面那个位置上的人说了算。
  而坐在上面的那个人……
  许景挚望向东陵帝,东陵帝眼眸中即看不见愤怒,也看不见悲伤,他宛若一只雕像一般,坐在上面,睥睨着朝堂上的众生。
  这或许才是他最想要的结局。
  所有人都在为了讨好他,努力地打压对方。为了得到他的认可,努力地算计对方。
  就像当年他为了得到那个位置,每日也过的这般辛苦。
  东陵帝似乎注意到了许景挚的目光,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许景挚的脸上,带有一种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深意。
  “报——”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嘶吼。
  所有人都停下争吵,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戎装的人,背上插着两根东陵战旗,直接从大殿之外,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大殿之上。
  大殿之上所有人,看见这两面战旗,纷纷噤声,自觉地退到大殿两边,垂首而立。
  这是东陵帝的最急军报,无论任何时候,只有人带着两根战旗直到皇宫外,都没有人可以阻拦他进入皇宫的脚步。哪怕是三更半夜,东陵帝也要起床迎接军报。
  现在那两面战旗已经在大殿之下,带着战旗的人,单膝跪地,喊道:“报——北境最新战报,乌族纠结五万大军南下,攻打北境明州城,截止到三日前,明州城已经近乎于失守!这是战报!”
  “什么!?”
  这忽如其来的战报,宛若一道晴天霹雳,东陵帝看了之后震惊无比!
  邹庆立即下去把战报取上来,放在案牍前。
  朝堂之上静若寒蝉,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报——”
  又是两面军旗入殿,那人也很是惊讶他的前面居然还有军报,但也顾不了太多,直接单膝跪地抱拳回道:“报——北境战报,明州已经失守,乌族军队在城内洗劫之后,乌族五万大军继续挥军南下,不日将到达北境凉州!”
  东陵帝倏地站起身来,怒道:“什么?!”
  这第二封战报直接震撼了朝野,朝廷上的议论之声宛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次战役,就连兵部的人都想不到乌族居然是会在夏季草场旺盛,牛羊长膘的时候挥兵南下!
  乌族进犯北境,向来都是秋冬起兵,好掠夺一些粮食回北境。怎么春日不缺吃穿的时候,乌族也会起兵?!
  或许正是因为有如此念想,北境军才疏于防范,直接叫乌族攻破了北境明州城!
  还未到一刻钟,大殿外又传来军报。
  “报——”
  两面军旗再次跪在了大殿之上:“报——凉州城刺史已经战死!凉州城门即将被攻破!”
  这三道军报前后间隔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告诉了朝堂之上的所有人,东陵已经连丢两座城池。
  东陵帝表情木讷,踉跄往后退去,跌坐在龙椅上,大吼道:“有谁愿意出去迎战乌族?!”
  方才唇枪舌剑的御史台现在纷纷避在一侧,不再说话。
  站在右侧的武将们在这个时候心照不宣地沉默不言,没人上前领军令状。
  东陵帝扫向右边的文官,他们也是低头不语,方才还要求东林地严惩安王府,现在也消停了。
  到此,许景挚才忽然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所有的人,都被季凉算计了!
  按照军报来推算,乌族起兵时间刚好就是英国公寿宴的前夕。季凉这是算准了时间,以鬼策军师公子季凉的身份给乌族递去了锦囊。
  乌族收到鬼策军师的锦囊,当然纠结过,不过,更多的是诱惑。
  那锦囊里一定讲明了现下攻城的好处,因为新政,北境军忙于军田,警惕降低,大大提高了乌族此时攻城的成功率。
  正如乌族现在所做的,只要他们攻破东陵北境的城池,他们就可以洗劫城内的所有财物与物资。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值得他们投入一些兵力来试一试。
  那日英国公府摆宴,北境乌族正在攻打毫无防备的北境明州。
  何宣设局,让许安归与季凉纷纷入了局。
  可这本来就是许安归与季凉引出黄雀的局,他们以自身做诱饵,引诱出了背后最后一股势力。
  季凉她早就预料到他们各自被圈禁之后,外面会有无法控制的事情发生。
  比如,许安桐忽然入局,在张翰林那里切断了所有的线索。
  比如,何宣谋这一局,想要他们所有人的命。
  再比如,她会以某种方式被困在某一个地方,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
  就在他们所有的人都认为许安归与季凉都没办法翻身的时候,季凉的后手出现了。
  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局里,她备了一个任谁都无法动摇的后手,这个后手就是利用公子季凉的身份送去锦囊,说服乌族的入侵北境。
  而乌族本身就是狼子野心,这些年他们在北境与许安归交手,处处被压制一头,战役虽然有来有回,可乌族完胜许安归的战役,只有几个月前公子季凉送去去灵山大营给巴耶尔的那次锦囊。
  那次乌族在荒漠里围剿了许安归三千精骑,让许安归落荒而逃。
  这次在这个本应该休养生息的时间点,公子季凉又送出攻城的锦囊。有了几个月前的那一场振奋人心的战役,乌族对于季公子的锦囊,只会更加信任。
  于是,北境就有了这三封战报。
  这一仗,打得东陵措手不及。一旦凉州失守,后面便是一马平川,乌族军队会一路畅通无阻南下,直到距离许都五百里之外的岩州城。
  那里是许都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在岩州城外,有一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堑。
  凉州城失守是板上定钉的事。
  那么,由谁去守五百里开外的岩州城,给乌族以重创,这才是眼下当务之急。虽然岩州城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可乌族军队现在连破两城气势大盛,必会死攻岩州城。
  岩州城外,一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八年前把军门赶尽杀绝的后患,在此时尤为突出——战况焦灼之时,已经没有人会站出来,领军令状了。
  如此,摆在东陵帝前面的似乎只有一条路。
  许景挚再次抬眸望向暴跳如雷的东陵帝。
  季凉这一手将军,将得他们所有人毫无退路!
  *
  天鉴院内,许安归与临太傅坐在窗边下棋。
  连续下了四日的雨终于在这日放晴,湛蓝色的天际一览无云,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射在窗棂边的绿叶之上,让一切变得更加明澈。
  临太傅下了一着,低声道:“放晴了。”
  “嗯。”许安归用自己的右手下了一招,“算算日子,我们已经很快就可以出去了。战报最迟今日就应该送到了。”
  临太傅蹙眉道:“你们这种自保的方法,我不赞成。生灵涂炭。”
  许安归抬眸,道:“外祖父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提前去了北境,帮助北境城里的人向后撤退了。这次百姓的损失,由我们一应承担,我们会拟一个办法,弥补回去。”
  “许安桐那孩子心思敏捷,以前他在国子监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临太傅望着棋盘,有些怅然,“只要他愿意,他的才智不在你之下。”
  许安归应道:“是啊。兄长一向不是个喜欢争权夺势之人,可他要争起来,恐怕我没什么胜算。还好她聪慧,准备了最后一手棋,保我们。”
  临太傅放下棋子:“用计的孩子,心思太过复杂,在你身边,我怕影响了你的心智。”
  许安归道:“都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天天什么都不做,就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呢。有我看着她,她不会垂入深渊的。”
  “你们这次虽然靠着战事出去了,可疑虑依然存在陛下的心中。你们终究是过得不安稳。”临太傅担忧地望着许安归。
  许安归也放下棋子,抬眸道:“只要事情是人做的,总会露出马脚。只要有迹可循,我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我这一生,从不算计他人,不懂朝堂上的争斗,不能给你什么助力。”临太傅伸出手,握住许安归的手,“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小心。”
  许安归笑着反握住临太傅的手:“谁说外祖父没给我助力?您从小教导我,教我为人的道理,教我国策,教我帝王之道,教我人间正道。您给我的,全都是至宝,千金难求。我您还不知道吗?自小身子就好,拜师苍山,学了一手好武功,想要刺杀我是不行了。我若是死,只会死在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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