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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泓点点头,保持着微笑启步向前。不由想起当年问樵驿中的她,在这样风和日丽的时候,常在园中摘了花给他送去,抬头看见他,眼睛中闪烁着阳光的碎金,一笑嫣然,总是喜悦地唤:“林老师!”
  此刻与同样微笑着的她交错而过,他们皆目不斜视,各自前行,然而在那交错的一瞬,几乎同时,彼此含笑的眼中分别坠下了两滴泪。
  第十章 生死之交
  蒖蒖回到东宫,立即请秦司膳、凤仙与云莺歌来自己房中闭门议事。东宫也如御厨一样备有大量膳工,但太子饮膳精细,平日所进以秦司膳率众尚食局内人做的为主,生病以后秦司膳更规定饮膳、汤药必须出自自己或蒖蒖、凤仙、莺歌之手方可奉与太子,以确保安全。蒖蒖及时将山泉水可能被人投毒之事告诉三人,秦司膳立即决定从此弃用山泉水,饮膳全用井水,蒖蒖道:“自然应当如此,但敢谋害储君者必非寻常人,恐怕东宫内亦有他的眼线。所以我们不能公开宣布弃用山泉水,反而要像平时那样每日按时取水入厨房,以免打草惊蛇,让对方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水有问题。这样便有时间追查投毒一事。”
  秦司膳深以为然,吩咐凤仙、莺歌按蒖蒖所说的如常取山泉水,进厨房后倒掉,只用井水。
  蒖蒖再请杨子诚检查自水源至出水口的管道,看哪里有曾被挖开的痕迹,并建议:“此事须暗中进行,宫内部分让负责洒扫的内侍或园丁来做,不要引人注目。宫外的部分须请皇城司接手,让便装的逻卒检查管道。”
  检查很快有了结果,确实在凤凰山上有管道被挖开的迹象。蒖蒖又对杨子诚道:“继续请皇城司逻卒扮成樵夫、农夫散布在凤凰山的管道附近,日夜巡视。如今看来,投毒者是多次、少量地投,因此我们之前尝不出毒素,而太子殿下脾胃弱,积少成多便病倒了。投毒者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来挖管道拔竹针,所以皇城司务必严控每一段,乔装潜伏好,一旦有人动手投毒就及时抓捕。”
  皇城司如蒖蒖建议那般巡视,两日后便传来消息,夜间发现有两个黑衣人上凤凰山挖管道,逻卒追捕,一人逃逸,另一人坠入河中失踪,搜寻一天后在下游找到其尸首,面部被泡得肿胀,且被沿途岩石所伤,看不出原来面目,但从身体看,是一名内侍。逻卒还找到他们丢失的一支竹筒和一罐汤水,那竹筒和灭火用的唧筒类似,而出水处安装有较细的中空竹枝,正好可以插进检修水管所用的小孔内,想必他们就是拔开竹针后用这唧筒将有毒的汤水灌进管道。
  那汤水近乎无色,闻起来有菌蕈之味,以银簪试,簪不变色,而加姜、蒜煮,姜蒜很快变色。蒖蒖以汤匙取少许入口,确定是熬得很浓的菌汤,虽然立即吐了出来,但还是感到一阵晕眩恶心,不久后开始剧烈呕吐。好在郭思齐最近常驻东宫,带着韩素问很快赶来,及时救治,为她解了毒。几位御医检查那汤水,也认为是剧毒菌蕈熬成。将这菌汤注入山泉水管道中,流至出水口会被冲淡许多,所以不易被人察觉,但每日这样投,脾胃弱的太子便中了招。
  蒖蒖感觉稍好点便立即入福宁殿将情况告知皇帝,建议官家先排查南北大内所有内侍,看是否有人失踪,以及检查宫中尚食局、御厨及诸阁分所有厨房,再在宫中每个角落搜寻,看有没有毒菌蕈的痕迹。官家迅速命人排查南大内,结果是内侍齐全,无人失踪,暂时也没找到毒菌蕈,而当张知北去北大内向太后转达皇帝的意思时,太后竟勃然大怒,拒绝排查,斥道:“官家这是怀疑老身要谋害太子么?老身这就把话搁在这里:慈福宫没有谋逆者!若官家不信,尽可置诏狱,把老身的内侍一个个抓去严刑拷问,找出所谓的凶手!”
  如此皇帝也不好强行搜查慈福宫,便命皇城司暗中入北大内继续调查。
  这几日蒖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秦司膳见状让她回去好好睡一晚,自己来为太子值宿。蒖蒖见投毒主谋虽未查到,但太子渐渐好转,也略放心了一点,回到房中昏昏沉沉地睡去,次日直到天色大亮才醒来,刚睁眼便看见太子坐在她床边,吓了一跳,立即坐起,问:“殿下怎么在这里?”
  “听说你为我试毒,竟去尝那毒菌汤?”太子质问道。
  “只是一点点,不妨事的。”蒖蒖笑道,“当初刘司膳为先帝尝了近百次毒呢,我这算什么!”
  “张云峤一定不够爱刘司膳,居然允许她尝近百次毒。”太子断言,然后低叹一声,“你只这一次,我心里就已经这般不好受。”
  蒖蒖手一摆,依然笑得很明净:“不用不好受。要想,这样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是好事。”
  太子眼睛有些潮湿,轻轻把蒖蒖拥进了怀里。
  蒖蒖依偎在他胸前,轻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愿意的,尝千百次也愿意……发现你被人投毒,我恨极那人了,一心想把他找出来,挫骨扬灰……可惜太后意气用事,不允许搜查慈福宫。”
  “她这倒不是意气用事。”太子冷静分析,“谋害储君,等同谋逆。如果查出投毒者是慈福宫的人,那无论她有没有参与,都脱不了干系,就算官家不追究,御史台、刑部等官员也不会轻易放过。轻则设诏狱,重则危及她太后之位,所以她必须现在就阻止人排查慈福宫,防患于未然。”
  蒖蒖仰首看他:“我有个猜测……主谋会不会是程渊?殿下最近在派人监视他,他或有察觉,又仗着有太后庇护,所以如此胆大妄为。”
  “我也是这样想。”太子思忖着,道,“但证据不足。我监视他是想查你母亲下落,他若只是禁锢一个民妇,不可能如此铤而走险想谋害我,除非你母亲身份非比寻常,若被查出,会危及他性命……我还会查下去,迟早会找出你母亲。”
  蒖蒖迟疑道:“我有些害怕,万一这次的事再发生……”
  “不会的。”太子低首吻了吻她额头,朝她微笑,“现在秦司膳吩咐,无论哪里取的水都要先验过毒再用,食材也是。想要借饮膳谋害我没那么容易了。”
  两人相依须臾,蒖蒖又道:“我还有一不情之请,虽然说出来殿下或许会不高兴,但是……”
  “林泓。”太子镇定地直接说出了蒖蒖感到为难的原因,“你怕林泓因我的事被官家处罚……不必担心,今晨官家来看我时我已经与他说了,林泓清净无为,不染红尘,不会想害我,如果因主持引水工程而罚他更无道理。一个人在路上捡到一把刀,拿去杀了人,难道要处罚那个铸刀的人么?”
  蒖蒖百感交集,不知怎么感谢他才好,最后只默默将他腰搂得更紧,只觉这一生都不想放开了。
  太子回到寝阁,很快召来杨子诚,问程渊近况。杨子诚道:“程渊近日曾派人去仙韶院索要梁州舞的曲谱和图册,次日他的适安园中便传出梁州曲的音乐,似乎有乐伎在排练。”
  “梁州舞?”太子道,“近年来似乎只见柳婕妤在宴集上表演过。”
  杨子诚道:“这舞属于敦煌乐舞,难度甚大,如今仙韶院无人能完整地跳下来,只有柳婕妤表演过一次。先帝在时,也只有菊夫人会。”
  菊夫人……这名字令太子想起了停留在童年记忆里的一个模糊的影子,一身红色衣裙,手持玉笙,立于池中玉阑干边,清风拂过,美人衣袂飘飖欲举。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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