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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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柔冉在船中坐下,凤仙为她点茶,奉上酿梅,蒖蒖手持一把高丽褶叠扇,或合或展,配合着她或悲或喜的神情,在莺歌银字管乐音伴奏下,开始给沈家小娘子讲述庄孝明懿大长公主的故事:如何遭遇不如意的婚姻,与驸马志趣难合,物议喧哗之下被迫与从小相伴的内侍分开,最后郁郁而终。
  听得沈柔冉再三嗟叹,待蒖蒖讲述完毕,道:“我听爹爹提起过这位公主,说她纵情任性,与夫家争执,一怒之下深夜回宫,入诉禁中,以致宫门夜开,引言官论列。我很好奇,问爹爹她的详细事迹,爹爹却又不肯多说了。今日听姑娘银字儿,才知其中原委。姑娘不愧是宫中内人,这等天家秘辛也都知道。”
  蒖蒖道:“其实我入宫未久,宫中旧事也就知道这一个。宫门夜开之事是听司膳讲述大内宫规时提到的,不免好奇,向姐姐们打听,才得知前因后果。我出自民间,听到的荜门委巷故事远比朱门贵胄的多,其中颇有一些曲折离奇、耐人寻味的,讲起来也很好听呢。”
  沈柔冉兴致勃勃地要她接着讲下去,蒖蒖颔首,向莺歌示意,待莺歌银字筚篥乐声再起,她一展褶扇,又朗声说道:“却说先朝,政通人和,国泰民安。两浙富庶,工商手艺人常有勤勉发家者。明州有一姓玉的少年,因家境贫寒,自小劳作于香水行。他做事踏实,一向吃苦耐劳,待人又诚恳,因此颇受店家与客人赏识,渐渐地积攒了些身家,后来自己开了一家香水行,命名为‘玉一梭’,又娶了一位青梅竹马的娘子,夫妻和睦恩爱,不久后生下一女,小字莺儿……”
  她假托玉氏之名,将莺歌的故事娓娓道来,详细描述莺儿的美丽善良,又把玉氏夫妇因出身导致的自卑心理及希望女儿借婚姻摆脱杂类身份的心情刻画得入木三分,因此讲到他们资助的穷书生考中解元后欲退婚,莺儿爹怒而脱靴打书生,恨不得拼命时,沈柔冉亦感同身受,随之深深长叹。蒖蒖继续讲述,说到书生将莺儿约至桥上,以殉情为名骗其投水,沈柔冉不由蹙眉,忍不住斥道:“这人枉读了这么多圣贤书,竟改不了豺狼心性!”
  莺歌所奏乐曲越发哀婉幽咽,声音渐弱,如泣如诉。
  随后银字儿的内容是莺歌落水,见书生泅水远去,命悬一线之际幸有路过的舟子相救,回家之后其父遍寻书生而不见其踪影。莺儿斩断情丝,应选入宫,做了内人。不料在宴集上与已成为探花郎的书生相遇,而书生彼时的另一身份,是宰相的东床快婿……蒖蒖讲至这里,将手中褶扇一合,暂停讲述,莺歌的曲子也戛然而止。
  沈柔冉一直凝眸倾听,愤怒、疑惑、讶异的神情相继浮现又散去,之后便一径沉默,低首不再表态。最后见蒖蒖停止,方才淡定地抬眼看她,问:“怎么不讲下去?”
  蒖蒖朝她欠身施礼,道:“这个故事尚未写完,我暂时也不知该如何演绎。”
  沈柔冉明眸含光,举目逐一审视舟中众女,然后冷静地道:“说吧,你们中,谁是莺儿。”
  莺歌怯怯地看了看蒖蒖,蒖蒖向她颔首,她才鼓足勇气承认:“我便是故事中的莺儿,真名叫云莺歌。”
  沈柔冉上下打量她,良久后再问:“你指责傅郎薄幸负义,可有证据?”
  莺歌取出早已备好的当年订婚所用,叙有双方三代名讳的草帖子、细帖子,以及傅俊奕亲笔撰写的多封书信,一一呈于沈柔冉面前。
  沈柔冉徐徐展开,每一页都仔细看过,最后看到傅俊奕当初写给莺歌的情书,不禁冷笑:“果然是傅俊奕写的,非但笔迹一样,连这些描述思慕之情的辞句,都与写给我的别无二致。”
  她又细问莺歌傅俊奕家中之事,莺歌有问必答,与事实分毫不差。沈柔冉心下已信了七八分,沉吟片刻后,她对莺歌道:“现下这些帖子书信,只能证明傅俊奕与你曾有婚约,至于你落水一事,证据不足,尚不能断定他有心害你性命。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看出事件端倪,只是需要你配合,不知你是否愿意。”
  莺歌表示愿意配合,沈柔冉遂让莺歌附耳过来,低声交待她如何行事。言毕见莺歌一脸凝重,又冷肃言道:“事关重大,若你有半句虚言,这事便行不得,否则必然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莺歌郑重朝她施礼,道:“我保证我所言句句为实,亦甘愿按姑娘嘱咐行事。”
  沈柔冉点点头,对蒖蒖道:“好了,银字儿听完,你们送我回岸上吧。”
  回到岸上,沈柔冉见母亲已在原地等待,面色如常地向母亲走去,言语间并不提采莲船上之事。将要离开时沈柔冉回顾蒖蒖等人,含笑施礼道:“后会有期。”
  持棹的少年依然引袖掩手,让三位姑娘扶着上岸。蒖蒖见他这一路一直默默撑船,并不多言,此刻又颇显君子之风,不由心生好感,心想今日领了他这份人情,日后总是要还的。他看上去性情颇柔弱,只怕难免会受强势的内侍欺负,自己若与他相识了,以后或可相助一二,遂问他:“你在何处做事?”
  少年低首微笑,但不答话。
  蒖蒖又追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那少年稍显犹豫,最后还是说了:“我姓殷,名琦。”
  “殷琦?”蒖蒖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颇有几分耳熟,还在思索回忆,而立于她身后的凤仙早已朱颜失色,盯着殷琦,一脸惊愕。
  第八章 婚礼
  蒖蒖向殷琦道别。殷琦见无人再来乘船,便弃了小舟,跃身上岸,刚朝着蒖蒖的方向行了两步,前方花树之间忽然涌出两行人,迅速来到殷琦身边,有为他遮阳打扇奉上椅子的内侍,有为他端茶送水的镣子,还有一名侍女端着银盆在他身边跪下,手举银盆,静待他洗手,而另两名侍女一人端着的盘中盛手巾,一人盘中盛白芷、桃仁、杏仁、沉香、皂荚、鹿角胶等合成的“永和公主香澡豆”,均奉至他面前,以供他取用。
  殷琦在蒖蒖等人讶异的注视下洗了洗手,又接过镣子备好的水饮了一盏,神态自若,举止从容,仿佛视这大内后苑如他家中一般。这时有位四十岁左右的贵妇趋近,罗衣浮金缕,云鬓萦珠翠,服饰工巧不在郦贵妃之下。她见了殷琦即爱怜地以丝巾去拭他额上泛出的薄汗,柔声道:“伽蓝儿,泛舟这许久,也累了吧?皇太后适才问起你呢,快随妈妈去向太后请安。”
  殷琦在她半拉半哄下起身,似个幼童般被她牵着往太后所在殿阁处去,走至蒖蒖等人近处,略略止步,朝她们微笑。
  他母亲见状,向身后侍女递了个眼色,立即有侍女托着几个钗头符至蒖蒖、凤仙和莺歌面前,呈与她们。
  “一些端午薄礼,望姑娘们笑纳,感谢姑娘们陪犬子游湖。”殷琦母亲含笑对蒖蒖等人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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