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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和同学们被日本军队围追的时候,那个少年从天而降。
  他边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着掌心的伤口,边轻声道:“我姓庄,叫庄海生。”
  “我认得你……”是她常去的裁缝店里的小学徒,他们打过很多次照面,只是他从来都不正眼瞧她,她以为他讨厌她。
  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讨厌了,军人本该守护盛世,可这乱世还是来了,身为军阀家的大小姐难免会被人迁怒。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听到她的话后,他骤然抬眸,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着漫天星辰,“真的吗?”
  “嗯,您不记得我了吗?我常来你们店里的……”
  “我记得我记得……”他激动地打断了她,随后又觉得这么做好像不太礼貌,傻笑着挠了挠头。
  她笑着缓解了他的尴尬,“我叫吴怀媛。”
  “我知道。”他用力点头,信誓旦旦地给出保证,“吴小姐,你不要怕,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我不怕……”
  那之后,他们还是经常会在裁缝店里打照面,只是轮到她不敢看他了。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眉眼,看一眼,她便会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他该不会也以为被她讨厌了吧?得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她是喜欢着他的,他替她处理过的伤口至今还在,她总是在快要结痂时又故意弄伤它,直到掌心留了疤,每每看到这道疤她就会想起他指尖的温度……这些话她说出口,羞死人了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人家压根就没这心思怎么办法……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心思,可他已经走了。
  1937年,他去参军了,留给了她很多衣裳和日记,还有一句——愿能相逢于国泰民安时。
  那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1937”这个年份意味着什么。
  她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多到足以等到他回来再慢慢将那些少女心事说与他听。
  好事发生前或多或少还会有些预兆,但灾难来临时往往是猝不及防的……
  那个初冬的傍晚,跟平常没有任何的不同,晚霞很红,一切都很平静,可当她放学回家后,才发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满满都是仓皇出逃的痕迹。
  是的,他们逃了,但却丢下了她……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
  终于,她看到了——看到小姨也是在茫然地情况下被军队的人带走的,一路上一直嚷嚷着想去学校接她,可是那些人还是不由分说地把小姨送上了船;父亲已经在船上等着了,没有见到她后同样也是急疯了,他们不让他下船,反复提醒着他身份特殊一旦回去恐怕就很难活着离开了,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坚持,他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说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他甚至选择了跳船。
  然后,就像那些人所说的,他根本没有机会活着见到她。
  父亲是被枪杀的,那一枪其实已经足以让他毙命,可他还是艰难地在地上爬行着,嘴里不停念着她的名字。
  那些日本人怕他还没死透,刺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向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眼睛都是死死地睁着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不甘,有的只是担忧,那是对她的担忧啊……她父亲至死都没有放弃过她……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一个军阀的枪杀本该是件很轰动的事,可是在那之后不久,南京沦陷。
  她跟随着人群逃亡,躲在磨盘后面连气都不敢喘,却还是被发现了。
  那一天,刺刀扎入她的肩胛,她疼得无法动弹,他们大笑着扯开她的衣服,一个接着一个地发泄兽欲,就像在狎玩一条路边的流浪狗。一起被抓到的那些人也不乏看不过去想要救她的同胞,可惜最终都难逃一死,渐渐的,男人们几乎都倒下了,他们的死状很相似,死不瞑目,血红眼眶中有着如出一辙的不屈的恨……
  她已经失去了知觉,讷讷地瞪大双眸,怔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那一刹那,她觉得死反而是种解脱,直到几缕阳光从厚实云层中泄出——这片土地上的人血还未凉,纵然饮冰,也终会天光乍破,迎来国泰民安,她必须等到那一天在亲人的陪伴下安稳地躺在床上寿终就寝,而不是在这种无尽的绝望中死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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