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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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聪明人聊天毫不费劲,都不用点破,对方自然就明白了。温千禾眼角稍有不适,伸手揉了揉。他大概就是有病,明明知道对方无法保持如初的热情和激情,无法如他一样,将其放到最高最重要的位置,还是像只不要命的飞蛾扑了过去。
  哪怕到了最后要分别的时刻,他考虑还是周ting筠。
  不对等的感情,拉扯得令人心碎。
  刘雪从包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真当自己说绝情就能绝情,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躲不了七情六欲的。
  谢谢,温千禾擦掉眼角泛出的水,不提还好,说到了就避免不了有点想。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认得清自己的感情,还懂得适可而止。爱到浓时头昏,爱到散时及时抽身。刘雪连连摇头,话里眼里都是敬佩,我支持你的决定。
  说罢,她打开微信,退出所有找温千禾的群。
  谢谢,谢谢你。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你是我遇见过最痴情又最懂情的人。
  温千禾嘴微微扬起,对于这番高度赞扬的话,他无法表示否定,也没办法肯定。周ting筠是他的初恋,他也只有这么一段感情。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蜕变成别人口中懂情的人,其间的过程估计和平常小情侣没什么两样,但一切贵在坚持。点点滴滴乏善可陈,不提也罢。
  菜都有些凉了,我们吃饭。温千禾提醒道。
  好,我确实饿了。
  从那以后,刘雪便老缠着温千禾说话,温千禾没了一开始拘谨,回消息随心所欲,常常逗得对方开怀大笑。
  与女孩子聊天其实也没那么难,一切都是心理作用。
  刘雪信守承诺,并没有将他的消息跟圈内的任何人说。
  温千禾安然无恙地又度过了小半年,他在工作上越发吃力,不是难度大,而是越深入越觉得刑诉辩护难,律师所拥有的权利太少了,取证难,连会见被羁押的当事人都要这申请那限制,这是制度设计,一时半会也无法改变。
  小案子多半看人情,大案子看舆论走向。
  现实无力摧残了他美好的律政幻想。
  他想接民事案件,不想趟刑事这浑水,没个十来年的经历,其中的人情世故,政治博弈他把握不了。
  况且败诉风险大。他目前也摸不准法官的判案标准。
  律所却在昨天让他接了一起恶意杀人案。
  他强烈拒绝,本来就打算转民诉,不再接刑事案件了。
  刘叔却告诉他,所里其他人手头堆积的案子太多了,就他暂时最闲,这个案件大且急,辩护得好,后半辈子无忧了。
  温千禾不得不接下,但他明确自己以后只接民事。
  刘叔统统答应了,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温千禾。
  那几天,姜俊修刚好去外省跑案子了。他只得独自挑起大梁,开始阅读案卷信息。
  被告也就是他的当事人叫叶龙,是一个本地混道上的,专门放贷款催债。
  六月八号,照例上门催债,却不料对方带人早有防备,他和兄弟一共三人,对方十二人左右且手里都拿有一米长的尖刀,开过封的。
  叶龙三人拿的是电击棍,刚好没有电了,也没来得及充。
  那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叶龙很气愤,但形势不妙,直接认怂。
  原告名叫张淡,深知对方的暴力,没有信,下定决心要报复,便叫兄弟们打。谁知道他们那几个全是半吊子,都是第一次拿刀打人,手发抖。
  叶龙眼尖,立马识破,抢过对方的刀,捅了张淡,经抢救无效死亡。
  温千禾又看了眼叶龙的照片,有被吓到,此人骨瘦如柴,颧骨突出,鼻梁像一根枯木棍子竖在脸中央,眉头处裂开一条深深的疤痕,有一只眼睛坏掉翻着白眼,身上纹龙腾虎豹,大花臂,标准的混混模样,给人强烈的不适感。
  所里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为什么要扔给他。
  他不想接。
  温千禾立马打电话给刘叔,刘叔,这案子我接不了,我辩护不来。
  电话里的刘叔沉默一会儿,语重心长道:不是我们想不想,已经做不了主了。这么多年我们相安无事,稳步发展,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刘叔,这案子我真的不能接,你找别人行不行。
  不接,我们律所就完了。上边给的压力,道上给的压力,逼得太紧了,必须接。
  可是,为什么,要我接,任何一个人都要比我强啊。
  刘叔叹了一口气,其他人都有回避的理由。
  这种消息如五雷轰顶,炸愣了温千禾。
  全律所,上上下下,竟然都要对这起案件进行回避,都无法担任辩护人。
  可见这律所和□□的关系之密切。
  温千禾头皮发麻,握不住这电话。
  除了他和姜俊修是新来的,可以担任。姜俊修出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只有他了。
  他不想为这种人辩护,就该死。他不是没接触过贷款类的案件,但这次涉及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人生头一次手握人命。
  心有些发紧。
  作为律师,是必须具有职业操守,即使在为恶人说话,也要全身心地投入。
  温千禾望着手机发呆,思绪纷乱,内心烦闷。
  他越来越信当初姜俊修说的话,这条路深不可测,不是有一颗赤诚只想就能办成的。
  他想脱身,想离开,他并不适合。
  大概什么样的师傅什么样的徒弟。
  他突然羡慕杨朝围老师那样的生活,别人哀叹他成天无所事事,却不知其中的自在,没有精神枷锁。
  温千禾彻夜翻看一段一段讯息,他发现叶龙才十六岁,初中因为父母出车祸,没钱上学就辍学跟了道上大哥,他只是其中一位微不足道叫不上号的小弟。年纪轻轻进了帮会,被灌输大量暴力,血腥,残忍的信息。
  催人还债,天经地义。
  借钱不还,天诛地灭。
  残暴催债,被人当枪使。
  从照片里完全看不出是未成年,只能说体型勉强可判断一点点。
  尚好的那只眼睛,像鹰一般,剜着温千禾。
  使人不敢与其多对视,仿佛要将他吃了一般。
  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太有违常理了。
  温千禾熄灭手机屏幕,想停下来休息片刻,可一闭眼脑海里自动浮现叶龙冷漠又凶狠的样子,根本闭不了眼。
  他无法正常休息,本来就熬夜,精神状态极差。
  第70章 生死之际2
  正在万籁俱寂之际, 尖锐的手机铃声划破黑夜,响了起来。
  温千禾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摸半天才将屏幕滑开。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未显示来电地区, 这半夜究竟有谁会给他电话。
  他内心有点怵。
  拒绝了。
  可没过半分钟,就响了起来,仿佛知道他没睡, 一定在。
  温千禾滑向接听,
  喂,
  温千禾,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浑浊难听, 难以想象是从人口中发出来的,简直就是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着实难受。
  温千禾初步判断这人用的不是自己声音,他隐隐感觉对方是为手里的案子来的。
  请问,你,
  什么都不要深究。
  什么?
  我说, 叶龙的案子,不要深究。
  温千禾倏然睁大眼睛, 你是谁?凭什么要求,
  电话传来一两声笑,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干, 你的一举一动, 我都知道。
  被监视了?他的房间被安装监控了?他站起身四处打望,不放过每一个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不用白费力气找,想监视一个人, 方法很多,而装监控是最愚蠢的。
  温千禾没动了,内心毛骨悚然,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要我接,又让我什么都不做,什么意思,那干脆一开始就不让我接啊。他给自己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疏导,才下定决心好好为叶龙辩护,现在又来告诉不用。
  而他也突然发现自己人身受到了威胁,一个为人民请命的律师受到了威胁。
  这世道偏差到了如此地步。
  让你接,你就接,只是什么都不要做,让他死。
  !
  对方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温千禾又陷入巨大的迷惑之中,本来他也想叶龙死来着,而现在这么一闹,他有点动摇,关键对方这一通电话威胁让他产生了诸多好奇。
  让叶龙死,无非是仇家,但这孩子无亲无故,除了催债会结怨以外,只有一种可能。
  是他同条道上的人,知道太多了?还是怎么。
  温千禾侧头望向窗户,窗帘未拉,他双眼直视对面那栋楼。
  这个点几乎都熄灯睡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户还亮着灯。
  两栋楼隔得还算有点距离,但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在对面,并且紧紧盯着自己。
  窗帘始终没拉上。他们想监视,就监视个够,毕竟像他所说,监视的方法千千万,这种还算柔和一点的。
  第二天温千禾很早就到了律所,坐在位置上,既没有打开电脑,也没有开始工作。
  过了一会儿,他目光紧盯电脑旁突然多出来的绿植,茂密又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温千禾抬头望望天花板,又看看四面墙壁。
  手慢慢伸向那盆绿色植物,轻轻地抚着,然后从里面摸到一个极微型针孔摄像头。
  紧握在掌心,发烫。
  胸腔蓄积的怒火从昨晚烧到了现在。
  这案子也不是他主动接的,却让他生活一下子被监控了,完全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下。
  陆陆续续到所里的同事,一一路过打招呼。
  小温,早啊,
  小禾早啊。
  他连一个笑容都懒得敷衍。
  其他人仿佛心知肚明般没有继续打扰,这也是让温千禾窝火的地方。是他的同事以及刘叔将他推入了这火坑里的。
  明明知道这案子棘手,保不准会丢掉性命,却还是推给他。
  温千禾内心在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继续按部就班地调查,取证,辩护,还是袖手旁观做做样子。
  他想选择第一种,可经过这么一遭,内心涌动着胆怯,害怕未知的恐惧。
  但如果他不为叶龙发声,可能没有人了。
  他跑到律所楼下,进了一所超市,借路人手机,给杨朝围打了个电话,将这里所有情况统统交代。
  杨老师,现摆在面前的,如果我不为这孩子辩护,其他人也不会真正替他辩护的,但风险也太大,我该怎么办?
  小禾,这孩子可能知道了什么,所以有人想要他死。还有这趟浑水不管你想不想沾,一只脚都已经迈进去了。
  我知道。但现在我生活全被监控了,即使我想为叶龙做点什么,都难,
  你今天抽空去见见这孩子,探探口风。
  好。
  杨朝围末了补一句,小禾,别怕,放心去做,一切不过是纸老虎。要相信正义永远压倒邪恶,要相信国家,实在不行,还有你师傅呢,我一把老骨头不怕。
  还是我去,我比你年轻。
  杨朝围笑道:你这孩子。去吧。
  温千禾将手机还给收银员,回律所带上相关证明材料,去了看守所,在那里见到了叶龙。
  叶龙被看守人员护送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坐在温千禾的对面。
  由于他是一个人临时来的,会见在押犯人必须两人,所以在场的还有刚刚看守人员。
  温千禾立马警觉地得出这孩子吸过毒,真人比照片还要纤瘦,与正常人差太多了。
  嫌犯都应该体检,不可能没发现啊,吸,毒间隔36个月才会完全代谢。可叶龙这副模样明显近期吸食过。
  内心摇摇欲坠的网要断了。
  你好,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温千禾。
  叶龙双手搭在腿上,而他的腿正在细小地抖。
  哦。
  温千禾上下打量个遍,温声道:你可不可以抬眼看着我。
  叶龙没动。
  叶龙,你抬头。
  得到明确的命令,叶龙才缓慢仰头。
  瘦脱相了,一只白眼阴森可怕,另一只也没了生机,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想出去吗?
  叶龙呆滞地望着,似乎不懂他说的什么。
  我问你,想活着吗?
  叶龙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站着的人,摇摇头。
  为什么不想呢?
  叶龙有些不耐烦,他腿抖得厉害,手也开始发颤,嘴念念叨叨,这幅癫狂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疯子。
  他有问题。温千禾对旁边的看守人员说。
  怎么了?看守人员将目光放回到叶龙身上。
  他毒瘾发作了。
  叶龙终于抑制不住地狂躁起来,疯魔一般怒吼,温千禾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吸,毒人员发病的样子,有一刻的呆滞,完全被吓住了。
  身经百战的看守人员按住叶龙,喊道:快出去叫人。
  好,好,温千禾脚底打滑,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第一次会见当事人,就这么不愉快地结束了。
  叶龙是未成年,关的地方与其他人不一样,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其实辩论得当,大概率是不会判死刑的,甚至有期徒刑也有可能。
  叶龙吸,毒,给他另一种可能,他曾经贩卖过,运送过,手里有着大量的关于这方面的讯息。
  所以现在上面的人要治他于死地。
  但叶龙本人没有求生欲。
  温千禾接连几天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叶龙生活的地方,走访了一下街坊邻居。
  但大多数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面露嫌弃之色,闭口不谈,好像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毒鬼,坏小孩,杀人犯,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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