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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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姝却不放过他,她又逼上前来,道:“当然是你欠我,陈熠,你我一母同胞,我算计谁何曾算计过你,可是你呢,你把沈清晏留下,让他做了丞相牵制与我,你给陈耀留了遗旨,哈哈哈,你想杀我。”最后几个字陈姝说得极轻,陈熠浑身如同雷击,他哑然道:“不,不是,阿姝,我没有……”
  陈姝冷笑,“有或者没有那么重要么?陈熠我告诉你你欠我的太多了,都是你逼我的,我应该感谢你,没有那封遗旨,我怎么会废了陈耀,没有那封遗旨,我怎么会赏了鸩酒给沈清晏。你以为我对沈清晏有情,你就拿他牵制我,陈熠,我不是第一次杀我喜欢的男人,你要记住。”
  陈姝傲然而立,她笑了,气度雍容而傲慢,她道:没有那封遗旨,我陈姝不会开创那万世基业。”
  陈姝走向了门口,脚踩过了地上的那张画,陈熠颓然坐下,陈姝立于门前,抬头看悬挂在夜幕上的一轮明月,只听陈姝道:“我的确想要借此事废了高娙娥,但是我没料到她想要同幕后人同归于尽,可惜她棋差一着,叫人将死还连累了母亲,我是个人不是神,个中变故我没料到,这亏我吃了,可是幕后之人我不会放过她。”
  “陈熠,你我兄妹一场,我不欠你,可是你欠我,你要记住。”
  陈姝拿着东西走出了门,满娘等在外面,陈姝忽然笑了,道:“走吧,我们去看阿娘。”
  满娘欲言又止,陈姝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满娘道:“阿姝,你们没事吧?”
  陈姝道:“怎么,后世都认为是我毒死了他?呵,阿满你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满娘不会说违心之语而是照实说道。
  陈姝一笑,道:“没事,他人没事,心就不一定了,我这个阿兄啊,从来重情,同阿娘很像。”接着陈姝又道:“不过阿满你放心,前世今生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满娘有些奇怪,“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阿满,阿娘生我们那天的情形,你细细说来。”
  “阿濛生你们的时候太子妃也就是现在的卢后在场,阿濛生得艰难,差点就不好了,幸好陛下来了,他带了良医过来,阿濛才把你们生下来。”
  陈姝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阿娘拼死生下我,阿父从头到尾都没出现,阿娘落下了病根,每一次来月事都淋淋漓漓两三个月,等我们长到五岁,阿娘病了许久,药石罔顾,流血而亡。”
  满娘听得浑身发凉,她道:“今生不会了对不对,不会了对不对,你们都重新活过来了,不会了,阿濛不会死的,阿姝,你不能让她死。”
  陈姝没管满娘的激动失态,她只是喃喃道:“不一样了,他为什么知道了高氏的阴谋,为何对阿娘这样另眼相待,为何从来冷淡后宫?我啊,真傻,若非今日,怕是想不到这一层。”
  陈姝轻声道:“也许不仅仅是我们不一样了。”她诡秘一笑,那笑容隐在了黑暗中。
  第82章 苏醒
  这是格外漫长的一个夜晚,许濛夜间发高烧,噩梦缠身,一个人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亲眼看着另一个人活生生被烧死,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支持着许濛的那股精气神在她被救之后,终于消散无影,她彻底倒下了。
  房中,陈昱、满娘、陈姝和陈熠四个人都守着,不知换了多少凉帕子,灌了药进去都被许濛吐了出来,她脸色煞白躺在被中,看得四人很是心痛。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宿,天将亮的时候,陈昱覆上了许濛的额头,松了口气,道:“总算是退烧了。”再伸手一摸被子,被子里面全湿了,陈昱用被子把许濛包住,满娘过来把褥子换了,又给许濛换了一床新的被子,摸着干干爽爽,许濛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沉沉睡去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陈姝和陈熠毕竟年纪小,有些扛不住了,陈昱道:“朕还有事处理,阿满,你守着阿濛,阿姝、阿熠你们去隔壁休息吧。”
  陈姝眼睛都红了,陈熠也是形容狼狈,他们真是撑不住了,看东西都有重影,是以二人也没推辞,收拾了一番,在外间添了两张小榻歪了歪。满娘安顿好了所有人,自己打了个哈欠用冰水洗洗脸,坐在许濛榻边。都睡了她可不能睡,现在也只有她守着许濛才让人放心一些了。
  这一觉就到了下午,许濛低低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块地方不疼,尤其是喉咙和鼻腔,火烧火燎得疼,她轻声道:“水……”
  满娘刚好进来,她看着神色疲倦,手上端着托盘,见了许濛立马上来,道:“阿濛,你醒了,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叫人去请良医,还有饿不饿,我拿了粥来。”
  这时穿着寝衣的陈姝手里端着粥碗进来,她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陈熠还在睡,满娘叫了粥,陈熠才醒过来,一屋人都准备吃粥,许濛就醒了。
  许濛就着满娘的手喝了一碗粥,道:“什么时候了?”一说话才发现,嗓子沙哑,这好像是她第二次喉咙受伤连话都说不出了。
  满娘道:“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阿濛再睡便是一天一夜了,饿了吧,喝点粥。”
  这时陈熠也进来了,许濛见两个孩子脸上的疲色,再看看满娘那狼狈的模样,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许濛喝了几口粥,忽然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阿满,高娙娥她,怎么样了?”
  满娘面上有些难色,看了看陈姝和陈熠,不知道说什么好,陈熠见满娘为难,却也心知此事瞒也瞒不住,何不直说,他道:“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了。”
  许濛缓缓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一白就要吐,她吐在榻边的盆里,看着十分难受,不说是那两口粥,便是喝进去的那一点水,都反了出来。
  她刚刚苏醒,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可是现在提及了高娙娥,她脑中便不断闪现着高娙娥惨叫哀嚎的情形,最可怕的是那皮肉烧灼的味道似乎还萦绕鼻端,许濛不能想,也不敢想,想到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有生理反应。
  满娘等人看了急了,陈熠大步出去,高声道:“叫良医过来,快点。”
  满娘替许濛拍背,陈姝将茶盏递给许濛,许濛略微一漱口,便歪在了软枕上,闭着眼睛,气息奄奄,陈姝忧心道:“阿娘。”
  可这时,许濛却还是勉力睁开了眼睛,朝着陈姝扯出了一个微笑,似乎是想要尽全力安慰她,不过是个浮在面上的微笑,却让陈姝鼻头一酸,她不知多久不曾流泪了,此刻却觉得心酸心痛,她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陈昱大步进来,坐在许濛榻边,道:“怎么样了?”
  许濛虚弱地摇头,一旁满娘急道:“不行,吃不下东西。”
  这时陈熠带着良医进来,良医请脉之后,道:“许容华这是受惊过度,乃是心病,方子就只能开些安神的药,应当会慢慢好起来,平日里用膳请切记不要荤腥。”
  满娘道:“米粥吃不下去,我便让他们送米汤上来。”说着便出门去吩咐膳房。
  陈昱将许濛身后垫上了舒服的软枕,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陈昱对外说高娙娥居所失火,乃是意外,而青叶的刺杀更是只字未提,陈昱看望和安抚了陈炜,又叫身边的人带着他,暂时还没有告诉他高娙娥的过世,这孩子吓得不轻,总要慢慢缓过来才行。一切妥当,又暗中调配了五营的人马驻扎在皇庄附近,让金吾卫看紧了各宫的人。
  陈昱看了看陈姝和陈熠,按照他从前的作风,定然要温言安慰这两个孩子一番,可是见这二人比他都冷静,陈昱皱眉,道:“你们先出去吧,朕要同你们阿娘说些事情。”
  陈姝和陈熠应声退下,陈昱见许濛仍是恹恹的模样,他刚想说话,许濛却忽然间拉住了他的手,道:“高娙娥她,她不是真凶。”
  许濛发出来的声音都是气声,很不容易,说得缓慢,“我去的时候,她说不该是我,我便知道我着了别人的道,我摔倒在地上,靠近门边和墙边都是桐油,高娙娥上去拍门,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许濛似乎是逼迫自己回忆,可那回忆太可怕了,许濛浑身发抖,泪流满面,她道:“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高娙娥一直在叫,我永远,永远忘不了她的声音。”
  陈昱将许濛揽在怀中,心中大痛,道:“不记得了就不要说了,不要想了,没事了阿濛,没事了。”
  陈昱见许濛的状态,心道他受到刺杀的事情断然不能再同许濛提及,她已经吓成了这样。
  满娘将那米汤端了进来,陈昱勉强给许濛喂了几口,许濛似是硬逼着自己喝了一些,然后又吐了出来,又逼着自己喝了一些,这样折腾了几下,许濛头上都是冷汗。陈昱也不嫌弃用自己的帕子给许濛擦了,许濛躺在榻上,整个人像是失了生气的布娃娃。
  陈昱心疼,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许濛说话,“这些事不要想了,朕来处理,阿濛,你不要担心,阿姝和阿熠都长大了,他们可以保护你了。阿濛,等你好了让你出去见见你的祖父,朕这些年一直派人照顾他,他身体康健,很是矍铄,甚至在玄武坊的学堂里当起了老师,上课很有趣,各地风物见闻信手拈来,孩子们很喜欢他。”
  “你祖父的课程这样有趣,到时你去听,带着两个孩子去。”
  陈昱这样刻意说了很多有趣而温馨的话,许濛渐渐闭上了眼睛,就快睡去了,陈昱轻轻拍她的被子,就在许濛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她痛苦地哭泣:“我好怕,我好怕……”
  陈昱大叹,他想到了许濛在豹苑中的勇敢,想到了许濛那么多次临危不惧的模样,可是这是第一次,陈昱看到如此脆弱的许濛,他的心像是叫人揪了一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守得了王土御得了王臣,终究护不住心头的那一个人,他甚至比不得许濛的坚定,比不得她的纯粹。
  皇帝,陈昱第一次意识到这两个字的脆弱,帝王之爱,他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他以为他可以给予或者掠夺,可是陈昱第一次意识到,他什么也给不了许濛,也无法从许濛那里得到任何东西。
  陈昱上前,他把许濛抱在了怀里,他轻轻吻许濛的额头,低声道:“阿濛,我在,你的阿昱,在这里。”
  许濛的眼泪不住地流,却慢慢平静了下来,陈昱见满娘进来,他放下了许濛,朝着外面看去。
  外面是夕阳漫天,陈昱看着天边的霞,总有恍如隔世之感,陈姝和陈熠站在庭中,陈昱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对满娘道:“今夜我陪在这里,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满娘累得够呛出了门见了陈姝和陈熠,道:“陛下说要守着阿濛,让我们都休息。”
  陈姝见满娘的模样都有些摇摇晃晃了,道:“走吧,我们先找个房间休息吧,阿满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满娘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漫天星斗,她这一觉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到了什么黑暗的深洞里面,她晕头转向起身,室内昏暗,似乎是累过了,满娘睡了一会儿就睡不着了。
  她推开门,夜风轻灵,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陈姝站在院中,独自望月。
  “阿姝,怎么不进去,睡不着么?”满娘道。
  陈姝身上裹着一件袍子,里面隐约能够看到寝衣,她道:“阿满,你陪我去父皇那里一趟吧。”
  满娘一愣,道:“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陈姝笑了,笑得甜美,她道:“险中求富贵。”
  她侧着脸,轻声道:“阿满,你来么?”
  第83章 交易
  黑暗中,陈昱守在许濛榻边,他将许濛面上的碎发整理好,目光聚集在虚空中的某一处,不知是在看什么。
  忽然,门开了,陈姝走了进来,月光下陈姝裹着一身白色丝绦的披风,看着瘦小而可怜,陈昱道:“怎么不睡?”
  陈姝示意身后的满娘进来,她道:“父皇,阿姝做噩梦了。”话虽然这样说,可是陈姝脸上却半点惊慌的神色都无。
  陈昱深深看了陈姝一眼,道:“走吧,我们去外面,满娘你过来守着吧。”满娘进来,坐在许濛榻边,陈昱则跟着陈姝出去了。
  陈姝带着陈昱走到了一旁空置的房间,他们打开了门,却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前,站定后,陈昱道:“阿姝做了什么样的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陈姝偏过头,神色恍然,就像是还未从梦中醒来,道:“梦到阿娘走了,阿父不要我们了。”
  陈昱神色不动,只是道:“走了?什么叫走了?”
  陈姝的面庞在那月光下几乎白得透明,她轻声道:“走了,阿娘走了,阿父走了,阿兄也走了。”
  陈昱的侧脸隐在黑暗中,他道:“阿姝,你知道什么,说吧,告诉阿父。”
  陈昱的语气十分轻柔,带着些许诱哄,可是忽然,陈姝抬头,她笑道:“不如阿父先告诉阿姝,你知道什么,嗯?”
  陈昱愣住了,他看着刚刚还恍惚而无助的少女瞬间变得强势而坚定,陈昱忽然笑了道:“阿姝只是做了个梦,不必太忧心,快去睡吧,你还小呢。”
  陈姝声音又软了下去,她道:“阿父,我只是梦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我梦到,后来,打仗了,打了好久的仗,阿父,死了好多人啊。”
  陈昱忽然面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拉住了陈姝,双手扣住了陈姝的肩膀,他急声道:“打仗了,为什么会打仗,阿姝,告诉我。”说完陈昱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和反应太过激烈,他又平缓了心境,道:“告诉阿父,你梦到了什么?”
  陈昱其实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不是没有怀疑,毕竟他自己就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可是,终究不敢确定,但当他听到了自己最为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事情后,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他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帝十五载,死于后宫阴私,太子位尚且不明,朝中孟氏和卢氏党争,他以为自己又很长的一段时间平衡朝堂,选出自己满意的继承人,却不想一碗药就结束了这一切。
  陈姝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恶意的微笑,她贴近了陈昱的耳边,低声道:“你猜猜看啊。”
  陈昱手一僵,放开了陈姝的肩膀,他凝视陈姝许久,忽然道:“你在诈我。”继而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黑夜中荡开。
  陈昱虽然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已经起了些许疑心,想着以后的日子要一点一点试探他们,却不想陈姝自己送上门来,他这样的人指望他主动交心是不可能的,陈姝不过是稍微利用了他对后来之事的求知欲,便诈他露出了马脚。
  果然青出于蓝,陈昱此刻迅速恢复了往日雍容和缓的模样,他道:“阿姝,朕的长信公主。”
  陈姝嗤笑,“长信二字多恶心啊,古往今来,我倒是觉得一个元字配我正好。”
  陈昱不意自己的女儿居然长成了这幅模样,他惊诧之余还有些欣赏,就像是欣赏当年那个立于殿中,自请去匈奴的女孩一样,他道:“果然,你寻得了自己的一片天高地广。”
  陈姝一笑,道:“这便不是阿父应当操心的事情了。”
  陈昱笑着摇头,温和道:“你想要什么?”那目光看着陈姝,倒像是一个父亲看着自己胡闹的小女儿。
  陈姝摇头,她不看陈昱侧过了身子,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望向远方的明月,她道:“你想不想知道,八王之乱是哪八位藩王?”
  陈昱一愣,八王之乱?果然,他的死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陈姝懒懒斜了他一眼,又道:“你想不想知道谁做了皇帝?”
  陈昱迅速反应过来,道:“阿姝不坦诚相待,阿父怎敢与你交心?”眼前这个五头身的小女孩,身体里装着的灵魂便是陈昱也拿捏不得,他需要拿回主动权。
  “这样,左右阿熠也应当知道这些事,阿父还是去问阿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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