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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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肥鸟接着给花珏写睡到紫阳王的风月秘诀:“挑明月夜,寻园后溪,着轻透薄纱衣入水,顾盼生辉,熠熠流光,但凡男色,无不拜倒。附上勾人一笑,绵绵情话,保他当下就把持不住。我记得,也是那天之后,他问我想不想要跟了他,放在全局来看,也称得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了。你记着这一点,切莫到了那时候出岔子。”
  花珏:“……”
  他连连摆手:“这个不行,这我真不行……”
  小凤凰仰头看他,半晌后叹了口气,又落寞地去叼花生米了。
  花珏给它递了个樱桃,它不吃,只黯然神伤地嚼巴着嘴里的东西,颇有几分将花生米当做酒来买醉一场的架势。
  花珏头都大了:“不是不帮你,只是换个方式行吗?你看,我除了算命什么都不会,而你万般精通,这个路线不适合我的。”
  凤凰继续不吭气,它仰面瘫倒在花生米堆中,眼神哀愁。花珏被他看得受不住,咬了咬牙道:“好,我……试试。趁那条龙还没回来,我这几日练习一下,还要劳你指导我。”
  凤凰吃噎着了,爬到水杯边猛灌一口,而后啄走了花珏手中的樱桃。它一双小豆眼亮晶晶地盯着花珏看,顿时焕发了生机,埋头给他写:“此番事成,我回去后必然以身相许。”
  花珏楞了一下:“还是别了……”
  凤凰的尖嘴在桌上戳得咚咚响,力透纸背,铿锵有力地表示着它的决心:“说到做到。我郎君如今已逝,我也不想成日哀怨孤寡,我要开始新生活,请你收留我罢,万万不能不给我饭吃。”
  花珏再次沉默了。
  过了会儿,花珏问道:“你们妖界,是不是流行投奔凡人的做法?”
  小凤凰瞅着他,郑重点了点头:“你看画本子中的人妖恋情,哪个不是妖先找上门来的。做事要主动的嘛。”
  花珏嘴角抽了抽:“出去了再说罢。”
  在小凤凰的培训之下,花珏正式开始了魅术的学习:最低级的要求便是眼神,眼里要有情,要有勾人魂魄的光。花珏对着镜子练得白眼都快翻出来了,效果始终不理想,凤篁用翅膀拍了他一顿,最后放弃了:“算了,好歹你也生了一双桃花眼,怎么看也不会太差。”
  小肥鸟衔来一颗丹砂,为他在眼角一点:“这样更好。”
  第二便是情话。
  要将一句话说得婉转多情,平白之处最撩人,花珏按照凤篁写给他的台词循环往复地念,念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项工作进行到一半,花珏认为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时,凤篁却首先放弃了。这小肥鸟往枕头上一瘫:“罢,罢,孺子不可教也。我不教了,就让这个幻梦自由发挥罢,总之差不离。”
  花珏好不容易燃起一点斗志,全让这只小胖鸟给浇灭了。但他仍然不死心,琢磨着入水的地方挑哪儿比较好。他不会水,一是不能淹死,二是万一玄龙真的敢对他动手动脚,他要确保兜里的符咒不能被泡糊,到时候还能自保。
  有时候他也不免想:既然他穿帮已经穿了个底朝天,事情是否按照二十年前那样发展大约也不重要。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这天,花珏顺着府上后院的泉眼往下找,试图找个地利之所,免得自己到时候淹死。这一找,好巧不巧就让他遇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人。
  林小王爷携大帮侍从,正逐园找人,试图将王府翻个表里。刚寻完一个园子,林和渊抬眼便见到潺潺流水边走来一个红衣人,正捞起袖子用手试探溪流深浅,远看只得半分剪影,清隽明朗。
  林和渊想起那日秋宴上玄龙对此人的维护,一时妒火涌上,扯出一个阴森冷笑来:“……找着了。”
  第43章 魅-欺人
  找着了, 接下来怎么做?
  林和渊思考的问题便在这里。玄龙既然将此人放在家中, 显然心上有几分维护的意思在。他若是将人弄死了,说不定玄龙好长一段时间不肯原谅他;若是给他些小苦头瞧瞧,叫他日后死了对王爷的心思, 想必才是万全之策。
  一个玩物, 总不可能是真喜欢上了吧。
  林和渊端着一脸笑,作出一副天真烂漫模样向花珏走去, 上去便认真行了礼。花珏本来被他们这阵仗吓了一跳, 刚准备跑路时, 却见这小王爷不按套路出牌, 反而一脸套近乎的样子向他伸出手:“这位公子好生眼熟。”
  多么熟悉的台词,每当有大事要发生, 路人甲起首必然是这一句,结局不外乎是流亡天涯的剑客被群起而攻之,最后落尸荒野, 又或是在逃的江洋大盗被官服抓捕归案。花珏点点头, 抬脚便要往回走,却感到衣袖被什么人抓住了。林和渊眼里闪过一抹轻蔑的笑意,伸出来的手拽住他, 直接带着他整个人往旁边的小池中倒去。
  花珏想躲, 结果没躲过。一阵惊天动的水响过后, 林和渊一面有条不紊地寻找着浮沉中漏的那点空气,一面狠狠扼着花珏的脖子,没想到这小倌不会水, 根本没有丝毫反抗。
  他脑海中当下转过一个念头:“把这人往深水处再推一推,就当意外淹死,皇叔也不会怀疑的罢?”
  只是他未来得及付诸行动,没料到衣料浸水后太滑,他不小心便脱了手。花珏在水中扑腾半晌,呛了几口,终于让脚踏上了实地,整个人湿淋淋地站在水池中央,一脸漠然地看着众人大呼小叫地将林和渊抬了出去。
  林和渊虚弱地道:“他是皇叔的贵人,不要罚他,我过后再来问他为何将我推下水。”
  花珏听见了,他对着林和渊的方向道:“我没有推你,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林和渊躺在一群人的臂膊中,双眼紧闭,干脆装晕,并不理会他。另一边则上来几个随侍,礼数周全地让花珏跟他们走。
  花珏站定不动,问那些人道:“若是紫阳王在这里,你们也会这样睁眼装瞎吗?”
  其中一人答道:“不敢。所以请凤篁公子稍安勿躁,我们不会伤您,走个过场罢了。小王爷难取悦,我们亦是自身难保。”
  花珏沉默片刻,心知无法,便跟着他们走了。路上两人果然对他很恭敬,将他带进偏门后的一处角落户,甚而还给他生了炭火:“公子将衣裳烤烤干罢。”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去了,将门窗锁死。
  花珏一个人蹲在这落灰的小房间里,人去楼空后,忽而打了个寒战。
  并不是因为冷,只是对鬼神的一种本能直觉。
  他自打来了这幻境中后便再没见过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是否与承了凤凰的命格有关。虽然投生为凡人,但百鸟之王天生克制妖邪,寻常不干净的东西根本不敢近身。本来欢馆中,时常也有人养小鬼、钉小人来给人招晦气,凤篁之所以能成头牌,与他这一点也不无关系,他根本不在意。不像花珏体弱,一个法阵就能把他弄死。
  花珏抬起头,只见窗纸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角,不规则的碎纸片下漏着风,无神飘荡。他这次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冷,警戒地四下打量了一圈儿,摸出了判官笔。
  “谁?”
  他余光中飘过一缕黑影,淡如轻烟。没等它聚成实形,花珏抬手凌空写了个“破”字,掼笔直穿,仿佛穿透了什么东西的躯体一样,发出了轻微的卡擦声响。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三——青——”
  “给我死——”
  狠厉的叫嚣声在空中消逝,花珏惊出一身冷汗。
  是来找他的吗?
  不像。但花珏记得那个名字,忽而忘了眼前的窘境,困惑起来。
  难道那个叫三青的相师道人就在这附近;国师这么招鬼的么?
  院外,百丈处的庭中走出一个斯文瑞雅的医生,拱手道:“小王爷身体并无大碍,小生没什么药方可开。”
  随从急眼了:“小王爷的原话,是一定要喝药,越苦越好的那种,如此王爷回来了……便会多加怜惜。”
  “你们城里人也真会玩。”年轻医生练练摆手,长叹一声:“黄连五两,银耳三钱,炖稠后放几勺醋,保管苦到天绝地灭。”
  说罢,他提起药箱摇了摇头:“都是些什么人,唉!这么多地方打仗,有这闲心,还不如在城中立个冰窖,扶持一下医馆。”
  郎中走了。
  林和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不知玄龙何时才能回来,看看他“伤寒”的病况。他琢磨着是将那小倌活活饿死好,还是把事情闹大,趁机把那碍眼的家伙赶走了好,忽而见到门被推开,跪进来一个心腹下人,手捧一封书信。
  “小王爷,三青道人的回书到了。”
  林和渊大喜过望:“这么快?”当机生龙活虎地跳下床,抢来仔细审阅。
  他随玄龙去屏山,既然见到了天命国师,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忍着一肚子火,在国师帐外吹了大半夜的冷风,这才得以让那什么三青道人给他看一看最近的命格。
  国师架子端得稳,如同传言所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林和渊递了八字过去,没说自己所求为何,心中暗祷的却是他的皇叔。
  不是亲叔侄,那么是否会有一点希望呢?
  他从来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家国已灭,他只想要顺意,钱、权、皇室青眼,还有一个恋慕的人。当然,玄龙是皇帝眼里的红人,他喜欢他是一,一旦能攀附上便能百岁无忧,这是二。
  林和渊将纸张匆忙展开,看了又看,却只见上面留着一行简短的警告:“切莫欺人,不可越过。”
  第44章 魅-失眠
  三青国师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 但其中的警示意味不言而喻。林和渊想破了脑袋, 琢磨着这意思是让他不要欺人太甚。一时间,他思及自己栽赃花珏的幼稚手段,不由得心下惴惴。
  可以稍稍欺负一下, 但是要把握分寸, 是这个意思吗?
  这样看来,人他是弄不死了。
  不论是非, 天命为上。林和渊半点都不敢质疑国师的权威, 当即让人加急把送信给玄龙的斥候给截了回来。他苦想半天, 将信上歪曲事实、说凤篁蓄意推人的那部分撕了, 然后重新落笔,就写家里这个凤篁飞扬跋扈, 失误致人落水,恐怕难以成为皇叔内室良伴,将要对他进行礼仪培训, 最好养成一个男版田螺精, 日夜勤恳工作,诸事为夫家操心。
  这封信他确认无误后,再令斥候送去东洲。
  玄龙尚且在军中, 接了信后, 只草草看了几眼, 向斥候问了声两个小东西落水后有没有生病,斥候报给他道:“那小倌无事,小王爷却病得很重。”
  玄龙在心中将二人素来行事作态对比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道:“小五我看他平日身子骨好得很,也是会水的,怎么这回如此娇气?”
  剩下半句话他没说,花珏那薄葱般的身子底,才怕是泡了水会出毛病。
  一番思量过后,他大抵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花珏如今身份尴尬,难免招人妒忌,更别说他目前还是个在逃的官妓身份。小辈间的打打闹闹,不外乎就这么回事,由他们去罢了。
  思及这里,等那送信的斥候离开后,玄龙再唤来几个贴身护卫:“你们几个跟去江陵,看着凤篁公子,切莫妄动。”
  几个属下称了是,匆匆离去。
  花珏被关在王府上一个幽暗破落的房间中,正琢磨着要是没人给他送饭,他便用判官笔逃出去,顺便把花大宝和小凤凰带走了。没想到他等了片刻,不但来了人将他放了出去,还好吃好喝地给他供着,末了告诉他:“王爷命小王爷教习公子礼仪,请务必用心。”
  “礼仪?”花珏好似被雷劈了一道。
  还没回过神来时,下人们已经搬来了成套的书卷礼册,要他记诵。林和渊手持一根削得坑坑洼洼的教鞭,冷声道:“既然是皇叔要求的,那边也怪不得我,我这人一向严格要求自己与旁人,你若是哪点做得不好,休怪我下手重。”
  花珏:“……”
  接下来他便被送回了自己房中,要求每天记诵三百页典籍,每日按时送饭,但要是他不记完便不让出门。花珏奇道:“这小王爷兴趣如此独特,好为人师的么?”
  小凤凰瞅他:“这个么,按照二十年前的发展,当初我进王府前也是学过的,可也只每天学个二十多页,他很明显在刁难你。不过有一点奇怪,他既然说是那条蠢龙要求的你,我估摸着你离被赎身进府中不远了,这是在把你当成王妃在练呢。”
  花珏一声叹息。他天资聪慧,不说过目不忘,但看过的东西须臾间便能记个十之八|九。他胡乱翻了几遍,挑感兴趣的部分当杂集小说看过了,而后懒起来,随口问了句:“我要是背完了呢?”
  外面人答:“呵,你要有这本事,到我眼前来让我考考你,你当真敢么?”
  花珏眼睛都不带眨的,那判官笔随手写了个“逢考必过”,揣在袖中出去见人了。林和渊见他不慌不忙,心中涌出一片疑云,那股子刁难人的狠劲儿也上来了,放声道:“全拿来!三百页,囫囵看都别说看完,你这种投机取巧满口谎话的人,休想长久在皇叔身侧污了他人眼睛。”
  花珏不擅长吵架,只眨巴眼睛道:“考吧。”
  林和渊见他这幅清清淡淡的模样,面上一阵冷笑,随手翻了几页,挑了没有白字、自己也有把握的几个篇目,没想到花珏对答如流。他往前翻了几十页,又往后翻了几十页,挑了二三十处考他,却悉数让花珏答对了。
  花珏自己也有点惊讶,他写逢考必过,不外乎是想着十次里有个五六次能让他蒙对,没想到林和渊无一错漏,考他的部分全是他恰好看过的内容。他忽而有点好奇,若是自己根本没看过书本,判官笔要从何来庇佑他呢?
  正想着,他望见林和渊拿了本被他漏掉的书本,翻了几页准备念,结果发现上面是防止盗印的伪页,一翻到底还有个“翻到此页即我子孙”,当下脸色青白交错,怒气冲冲地把书扔了。
  花珏:“……”
  不容花珏多想,林和渊气急败坏地摔书走人,他得以暂时安生。
  花珏回房将笔搁在案上,若有所思:“若是我早些时候得到这东西,小时候课考不过也不会被先生和奶奶轮番守着抄书了。”
  小凤凰在旁边荡绳,啁啾叫着。花珏再寻思道:“逢考必过符纸,若是卖给私塾学生想必会大受欢迎。可如果人人都盼着用这个东西投机取巧,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花小先生很烦恼,在自己的生财大计之上又添了暂定的一笔,而后觉得有几分疲惫。这种过家家的日子他实在是有些厌烦了,玄龙不回来,他便要始终周旋在这种过家家的日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隔天,林和渊又想出了新的整人方法:他这回让花珏训练仪态,理由是王爷看上的人应当进退有度,体态优雅,嫌弃花珏过于清瘦,便让他去鹿苑收拾杂品、搬运重物,还要擦洗比菜场污水池更脏的兽笼。
  小凤凰听说后嗤笑道:“馆子里的嬷嬷,哪个不是教我们体态轻且柔,半点粗活都不能做,手上起了茧子是要挨打的,身上更不能长出横肉,免得让客觉得自己操了匹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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