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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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自是轰然大笑。在打趣声中,老板娘已走到最边角的长案前。那张案几边只坐了个身材瘦削的少年,穿的不过是一身寻常的青色布衣,整个人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只要他往那里一坐,旁人自然而然便不会再坐过去。
  老板娘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面把手里的朝食逐一放到案几上,一面便笑道:“这位小郎君,这是你要的酱菜和汤饼,今日的甘露子和萝菔头都是刚刚酱好的,最是鲜脆不过;这是我们江都人最爱吃的聚香团,里头用了今年的红豆,我也给小郎君端了一个过来,小郎君不如先尝尝看?”
  她嘴里说得热络,却并不指望听到回答——这位俊俏的小郎君也算是她家的常客了,却是个不爱说话的,每次进来说的无非就是“照旧”“好”“多谢”,多余一个字都没有!这次她放下碗碟,抬头一笑便准备离开,突然却听到这少年低声道:“烦劳阿嫂将这两样酱菜一样给我一罐。”
  老板娘愕然眨了眨眼: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那青衣少年对她微微一笑,原本清俊的面孔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光彩。老板娘差点没按着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好容易才忍住了,忙不迭地点头:“好说,好说!”说完忙转身回去挑了两罐酱菜,用绳子扎好,又快步送到少年跟前。
  那少年也不多说,只拿出一个荷囊,轻轻推到了老板娘的手边。老板娘入手一掂便知给得太多,忙笑道:“哪里要得了这么多?”
  少年笑了笑没有做声,神色里却仿佛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东西,老板娘顿时无法再推辞下去,只能干笑道:“那我就多谢郎君赏赐了,日后小郎君再来小店用朝食,所有的酱菜都随便郎君取用。”
  少年点了点头,待得老板娘喜滋滋地离开,这才拿起竹箸,认认真真地吃起了面前的这份朝食。
  今日之后,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这风味独特的江都小食了,因为如今她能做的事情都已做完了,接下来只能等,等待这座巍峨高耸的宫城彻底倾塌下来,等那位任意妄为的帝王真正走到穷途末日。
  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回来的。
  雪白细长的汤饼,很快便悉数落入了她的腹内。凌云又喝了一口滚热的面汤,这才放下海碗。铺子里的食客们此时已从大将军的丧葬之礼议论到他家为何会那般富贵,有人便叹道:“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只能睡一副棺木,就算家有千金万金,难不成他还能带下去?”有人便摇头:“就算只能睡一副棺木,那也是咱们这种人几世都摸不到边的好木材做的吧?”
  凌云在心里笑了笑,不管宇文述会躺进一副什么样棺木,都是自己亲手将他送进去的!如今一切果然都和她预料得一样,宇文述没敢拖延时间,也没让别人发现端倪。谁能想到呢,这样的一代枭雄,就这么默默地自尽而亡了,要论能屈能伸,天底下果然没人能胜过他!
  轻轻站起身来,她拎起酱菜就要往外走,突然间神色却是一动。
  这食铺就位于十字路口,往后是通往内城的大路,往前便是靠近运河的城门,而此时从内城的方向赫然出现了一群身着麻衣的士卒,人人都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直奔这边而来。食客里有人也瞧见了这情形,脱口道:“这些是那位什么大将军家的人吧?”有人更是惊道:“他们怎么像是冲这边来的,难不成……”
  难不成刚才他们的那些议论,真的被大将军府的人听到了?
  众人相顾失色,之前议论得最欢的几个便悄悄往后门溜去,老板娘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碟,紧张地盯住了那群人。眼见他们已越来越近,食铺里的人已溜掉了大半,就连凌云都退后一步,站到了窗边。不过片刻,那群披麻戴孝的士卒已冲到食铺跟前,却在路口一个转弯,竟是直奔城门而去了。
  老板娘这才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回头看见空荡荡的食铺,顿时尖叫了起来:“这群乞索儿,还没给钱呢!”
  凌云此时已悄然出门,听到背后尖叫声,摇头笑了笑,转身走向了自己这些日子落脚的地方。只是刚刚走出两步,她的肩头便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凌云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师傅呢?”
  好不容易摸到她身后的柴青顿时垮了脸,低声嘀咕了一句:“这都吓不到!”
  他正是长个的年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个子已拔高了一截,眉目也长开了许多,之前的骄气更是荡然无存,若是让之前的熟人看到,只怕没人会相信,这个一身精干的江湖少年就是当年横行长安市井的顽童柴二郎。
  此时他脚下一动便转到了凌云身边,嘴里哼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那府里的首尾我都收拾干净了,横竖宇文老贼一病,那边便已是人心惶惶,如今自然更甚。师傅又跟那些江湖人说了,如今二公子已经翻身,说要废了之前不听他号令的人,那些人立时便跑了大半,我们走得半点也不显眼。适才师傅说要去跟之前说好的镖队确认行程,让我先来与你说一声。”
  说起来,宇文家也算小心了,请了那么多江湖人看家护院,只是跟随他们来江南的到底比原先少了好些,女护院自然更少,师傅便乘机找人荐了她进去,而他则是混了个帮他们在外头跑腿的活儿,如今他们师徒自然要乘着混乱功成身退。
  这还是他柴青生平干成的头一桩大事,如今说来,少不得自吹自擂几句。说话间,他们前头那些宇文家的人已横冲直撞地出了城门。柴青便低声笑道:“你可知道那些人是去做什么的?”
  “他们是去抢棺木的!老贼这次来江都,什么都带了,就是没有带上一副好棺木!别的王公大臣也没人会带这个。洛阳的一时运不过来,江都市坊里的寻常棺木他们又看不上。这不,听说萧家也有人在为自己准备后事,从外地运了副上好的紫楠棺过来,他们便带着人去抢了,说是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买到,实在不成就抢过来再说……堂堂大将军要跟人抢棺木,他们还真不怕丢人!”
  说完他哈哈大笑,凌云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内城的方向,嘲讽地扬起了唇角。
  是啊,他们还真不怕丢人!
  而此时,在江都城的另一头,沈英也嘲讽地笑了起来:“江镖头如此好意,沈某承受不起,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坐在她对面的江镖头原是开怀大笑,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成了一个滑稽的模样,见沈英起身要走,他忙不迭地上前拦了一步:“沈前辈这是何意?前辈放心,我们这次要搭乘的乃是难得的快船,回洛阳并不比走陆路慢上多少,却要省力稳当得多,再说又有船队相随,也不怕水匪来犯。我都已经给沈前辈留了最好的位置……”
  看到沈英笑得愈发嘲讽,他的声音不由得渐渐低了下来,随即便顿足叹道:“沈前辈难道是信不过我?前辈对我有恩,我江某人再是狼心狗肺,也不会害了前辈!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若对前辈有半分不利之心,日后必不得好死!”
  沈英只得止住了他:“江镖头,我不是不信你,此事说来与你无关。但无论如何,无功不受禄,这等好事,请恕我实在不敢领情。日后山长水阔,有缘再会!”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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