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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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自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而这一次,难道是又轮到李家了?
  身为太医,他自然知道两年前李家跟元家的那段恩怨,更听说过最近陛下因为童谣而发的那通雷霆;他猜得出,陛下多半是对李家又有什么忌讳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忌讳的,居然还是三郎。如今他就算去跟陛下如实回报,说三郎已撑不了一年半载,陛下多半也不耐烦再等下去了;更何况他若是这么说了,万一三郎又撑了个两三年,那他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会累及全家?
  事到如今,其实最好的,不,其实唯一的办法,就是三郎也像杨素那样,设法求得一个速死,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李家;不然的话,李家一旦出事,三郎也不可能撑过去……可是,三郎才十六岁,这样的话,自己怎么能说得出口?至于去跟李三娘说,那就更无可能了!
  可如果他跟着姐弟俩什么都不说,他回去后便只能跟陛下回报说,李三郎病情虽重,却还不知何时才会过世,这样一来,陛下说不定会对唐国公府直接出手,那可是更多更多的性命……
  他不过是个医者,生平所愿就是能多救几个人,为何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他该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巢元方越想心头越乱,他的手指下,玄霸那微弱而急促的脉搏声仿佛也在变得越来越响,到最后,这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声竟是合在了一起,如洪钟般在他的耳中咚咚作响。他一时恨不得甩手就走,再不回头;一时又觉得,不如干脆就让他这么诊到天荒地老,不用再开口,不用再决断,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
  就在这怔忪间,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太医?”
  巢元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见周嬷嬷正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担心困惑,另一边的玄霸倒是神色平静,还对他笑了笑:“太医有话不妨直说,这一年多,玄霸原是什么话都听过了,再坏也坏不过‘好吃好喝’四个字,是不是?”
  他的这笑容依然显得那般轻松自在,巢元方只觉得心头愈发难过,不假思索地摇头道:“没……没什么,你这一年多以来保养得极好,比我先前想的还要好些,适才我在想,你是不是又遇到了哪位名医?不知不觉便想出神了。”
  周嬷嬷不由松了口气,忙笑道:“哪有什么名医能强过太医您的?三郎原先吃那些西域药太医也是知道的,此外便一直是用了太医的方子,酌情增增减减罢了。太医既然帮三郎瞧过了,那方子要不要再改一改?”
  巢元方忙若无其事地一笑:“那看来便是三娘子照料得精心了,那个方子么,我再斟酌斟酌。”
  周嬷嬷连连点头,玄霸突然笑道:“方子的事不急,太医适才给我搭脉,手似乎还有些凉,嬷嬷,烦劳你去给太医端杯苏子饮过来吧,也好驱驱寒气。”
  周嬷嬷自是点头应是,快步走了出去。屋里一时只剩下了巢元方和玄霸两人,巢元方心里不由一动——机会难得,自己要不要,要不要跟这孩子透露一句呢?
  他抬头看向了玄霸,却见玄霸不知在想什么,竟似想得出了神。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眉宇之间却多了些说不出的空茫,在这张带着病容的俊秀面孔上,这空茫的微笑竟似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缥缈美好。
  巢元方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再也不敢多看一下,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有些话,看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玄霸笑了一下,低声问道:“太医,这一次,是不是陛下派您过来的?”
  巢元方愕然抬头看着玄霸,玄霸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只是那微笑里再也没有半点空茫和恍惚,只有彻底了悟之后的平静与淡然。
  第182章 生死抉择
  颜色深浓的苏子浆, 盛在光泽明丽的玛瑙杯里, 那辛香的味道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艳色, 在寒风呼啸的冬日里,自是愈发的诱人垂涎。
  然而捧着这杯苏子浆的巢元方, 却仿佛根本没有闻到这股勾人的香气。他只是出神地看着杯口,在那里,玛瑙的纹路和苏子浆的波纹正交融辉映,折射出一道道幽微而神秘的波纹, 它们轻轻荡漾, 变化无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模样……犹如命数,犹如天意, 犹如那不可知也不可见的因果,而他,不过是里头可有可无的小小一环吧?
  周嬷嬷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她不过是出去热了杯苏子饮而已,这巢太医怎么越发神不守舍了?难不成是三郎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她又瞧了瞧玄霸,却见玄霸神色安然,嘴角带笑, 比平日竟是更显轻松自在, 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松——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就在这静默之中, 门帘一挑,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巢元方仿佛被这脚步声惊醒, 抬眸看了玄霸一眼, 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多谢三郎款待,只是老夫还有些事要办,只能先告辞了。”
  刚刚进门的沈英脚步不由一顿——她刚才也不过是想到屋里还有个何潘仁,略微安排了一下而已,怎么这位太医就要告辞了?转头瞧瞧窗外有些暗沉的天色,她忙抱手笑道:“太医留步,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太医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再歇息一宿吧?有什么事明日再办也不迟。”
  周嬷嬷自然也是连声应和:巢太医这么大老远的过来给玄霸看诊,怎么能饭都不吃一口就走?巢元方却是坚决摇头。还是玄霸缓缓起身笑道:“太医莫不是真的有事?适才我一提长安,您就怎么都坐不住了。若是如此,我们倒也不好再强留您。”
  巢元方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苦笑着点了点头:“让三郎见笑了。老夫……”他顺口想说一句下回再来看玄霸,但话到嘴边便反应了过来:应该,没有下回了!
  这念头让他好不难受,但抬眼看着玄霸从容镇定的笑容,想到这少年郎的苦心和抉择,他到底还是把这份难过严严实实地压了下去,只是羞愧地笑了笑:“老夫这便告辞了,多谢三郎……体谅!”体谅他不得不来这一趟,体谅他的左右为难,最后还体谅地提出了那样一个好办法——好到能让所有的人都安然过关,除了,他自己。
  想到玄霸那句清清淡淡却又斩钉截铁的话,巢元方心里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嘴里自然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然转身向门外走去。玄霸起身送了几步,在门前停下了脚步,郑重地欠了欠身:“玄霸屡次烦劳太医,无以为报,惟愿太医一路保重,请恕玄霸不能相送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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