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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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蓁欠了欠身,煞有介事地问:“大人既然知道耿小姐被藏在诚王府,是不是也可以像潜入教坊司见我那般,潜入王府,寻到耿小姐的所在,然后问清她本人,会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谋害她?”
  徐显炀忍下心中好笑,学着她煞有介事地说:“不错,你这法子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我翻墙潜入王府,摸到耿芝茵的住处,向她问清凶嫌会是何人,就此便可结案了。只是,这里面尚有一个难处。”
  杨蓁还不曾听他说过什么笑话,听他语气正经,便也当正经话听,还跟着追问:“有何难处?”
  徐显炀道:“难处便是,耿芝茵是诚王的相好,万一我去的时候,看见她正与诚王睡在一张炕上,我该如何不惊动诚王,去向耿芝茵问话呢?一个不慎,再被诚王当做了奸夫,可如何了得?大半夜地摸过去找人家的女人说话,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蓁这才明白,敢情他是在奚落她异想天开。确实,纵使他真有本事潜入王府来去自如,又怎可能轻易让耿芝茵对他好好交待?
  杨蓁不免羞恼:“大人你怎这样?我说的不对就不对,何必要来拿我寻开心?”
  还跟她说什么“睡在一张炕上”,什么“奸夫”,他何时变得如此没正形儿了?
  徐显炀在马背上笑的直打跌,斜眼瞥见杨蓁鼓着小脸一脸的不高兴,遂哂笑道:“行了,何必要装?我知道你没生气。”
  杨蓁好生奇怪:“你凭何知道?”她觉得自己装得挺像的,还在等着他又像上回在流芳苑那样对她低头认错呢。他又显然不懂女孩心思,怎会一眼看穿她没生气?
  “因为……”因为依照卓志欣的说辞,生死攸关的大事她都能以他为重,怎可能为一句笑话与他置气?可是,这话又怎好与她说直呢?
  他眨眨眼,只好道:“因为我知道,你冰雪聪明,胸怀宽广,定可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杨蓁着实哭笑不得。看来徐大人是不能逼的,逼到墙角他就不知所云了。
  两人乘马去到南城时,天色已然昏暗。
  店铺林立的大街正是热闹时分,但见灯火通明,人马穿梭。杨蓁还是头一回在这个时辰来到闹市,看着四外倍感新鲜。
  在盈福楼外下马之时,徐显炀将缰绳交给酒店火家,转头朝来路上望过去。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两个原本快步朝这边走来的人见状,立刻停下脚步,装作去看路边小摊上的货品。
  徐显炀不由扯了扯唇角——
  厂卫的人是跟踪盯梢的行家,来跟踪厂卫,这种班门弄斧又自取其辱的事,却总有人做。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君:蓁蓁过不了多久就会脱离教坊司了~~
  今天编编上班后应该会和我商量入v事宜,如果明早入v,明天的更新就挪到9点编编上班以后了,当天会更新万字,如果明天不入,就还照常这时间更。具体请见今天有无入v公告吧~
  爱你们,每一个支持我到这里的小天使!
  ps:上一章作者有话说里的口口是《金.瓶.梅》竟然连这都和谐,人家那也是明朝四大名著之一啊!很多人都评价《金》其实比红楼综合水准还高的,而且看了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有传说的那么荒淫,比起本网的某些肉肉,人家写得简短隐晦得多啦。
  正文 28|同行携手
  到了盈福楼上, 掌柜见到今日徐大人竟带了个姑娘前来, 自是颇感意外,不过见到杨蓁装扮简陋,也便只当她是个随身丫鬟罢了。
  徐显炀要了个单间,两人落座后点了酒菜。
  待火家进来送上饭菜,徐显炀也不说话, 只连连为杨蓁夹菜。
  杨蓁推辞道:“大人也快吃吧, 不必如此照应我。”
  徐显炀顿了顿, 忽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其实连那包点心,是志欣买来让我给你的。”
  卓志欣早不是头一回为他利用杨蓁查案而表示不平, 但徐显炀还是察觉到这一回他的态度有着些许特异, 似乎更加多了些对杨蓁直接的体恤与关怀。
  算起来卓志欣只在那日夜间与杨蓁见过一面,为何凭这一面之缘态度便有了微妙变化, 徐显炀也不甚明白。
  杨蓁怔了怔, 想起了那个大哥哥一般待人温暖的千户大人,微笑道:“那位大人确是位仁善又和气的。”
  徐显炀听得有些不是滋味:可见在她眼里, 我是不如志欣仁善和气。这自然不怪她,就连现在, 我所能为她做的事也还仅限于眼前这一点点,连接她出教坊司都还……
  杨蓁忽问道:“当初耿德昌向朝臣行贿以图脱罪, 据大人来看,会不会就是当时收受了贿赂的人害怕被发现行迹, 才要杀耿小姐灭口?”
  徐显炀摇摇头:“倘若仅为此事就要杀耿芝茵灭口, 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即使耿芝茵知道有谁受贿, 将其报知厂卫知道,仅凭她一个罪臣之女空口一说,也难为受贿者定罪,对方大可以辩解是她为父不平,有意攀诬。”
  杨蓁听得高兴起来:“由此可见,此案背后牵涉的必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看来那日我去向大人报案时所言没错,借由此案确实有望钓上一条大鱼!”
  案子牵涉越重,追查下去也就越有希望为他转换命盘,杨蓁着实欣喜。
  徐显炀看着她,颇有些啼笑皆非:眼见着都已牵扯上皇亲国戚了,也不见这小丫头有点畏惧之意,反而还如此高兴,她就不怕牵涉越重,她所冒的风险越大?
  “以后私下里说话,都不必唤我大人。”徐显炀又为她添了些菜,“你从前也偶尔对我说话随意,其实我听着更为顺耳。”
  杨蓁望他一眼,静静吃着没有说话。
  偶尔与他说话随意,其实都是她有意为之。
  几乎每一次,她都会心中忐忑,担忧失了敬意会惹他不喜,可冒着这样的风险,她还是情不自禁想去那样与他说话,沉迷于那样与他不分彼此的熟络之感。
  得了他这句话,她是很高兴的。
  看着她虽敛目低眉,却明显笑意嫣然,一副很知足很高兴的模样,徐显炀愈发心绪复杂。她似乎稍微得他一点善待都很知足,可惜他所能给她的善待,眼下还是很有限。
  他涩然说道:“眼下,我虽着人去暗访那匹缎子的来源,却没把握能由此查清什么门道。按理说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连诚王都已与你摊了牌,我总不好再留你在教坊司,该当即刻接你出来才是,只是……”
  “只是如此一来,倘若那匹绸缎查不出什么,就可能前功尽弃。”杨蓁接上他的话道,“其实诚王在我面前露了底也不算什么,另外那伙人既然将我当做耿小姐,可见是与诚王不通声气,如今我在他们眼中仍然是耿小姐,继续留我在教坊司,才可能继续引蛇出洞。”
  徐显炀紧锁双眉摇了摇头:“你不了解,诚王此人行事不拘一格,他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我并无把握。”
  杨蓁奇道:“难道他还会再来对付我?单单只为了与你别矛头?”
  徐显炀叹道:“这不好说。即使不为防备他……你也知道,如今奸党蛰伏起来,无迹可寻,葛六死了之后也不见他们再有动作,想要他们重新冒头,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来一招敲山震虎。”
  “我知道。”杨蓁笑盈盈道,“咱们既然已经猜到他们是把我当做了耿小姐,只要你发动力量去到朝堂上公然重提彻查耿德昌一案,定能起到敲山震虎之效。他们这阵子没有动作,应当是在观望风头,见到此事,定会以为是我透露了什么隐情给你,从而便会沉不住气,重新冒头。”
  徐显炀见她所想竟然步步与自己相合,又是欣慰又是愧然,问道:“那你难道一点都不怕?所谓的重新冒头,必然是再次对你动手,若有个万一,让你为其所害呢?”
  杨蓁坦然笑道:“如今咱们都已占了先机,只差守株待兔了,难道徐大人还没有把握护得住我?”
  她的满满信心便似和煦春光,霎时平复下了徐显炀的不安。
  是啊,有我全力布局,难道还怕护不住她?连她都全心信我,我怎倒信不过自己?再要迟疑下去,倒像是我根本没有去照护她的诚意一样。
  他也笑道:“说的也是,既然如此,咱们就来这一招守株待兔!我倒要看一看,最终能钓上一只什么样的大肥兔来。”
  杨蓁并未饮酒,这时拿起酒壶为徐显炀满了一杯,双手端给他道:“预祝徐大人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徐显炀接了酒盅在手,又回想起卓志欣的那番话,很有心直言问她“你究竟是为何这般助我”,可又有些不敢出口,好像那是个什么禁忌,真问出来,就会得到一个吓人的答案。
  到底有什么可怕呢?他想不明白。
  一直纠结了好一阵,徐显炀好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问了,却见杨蓁抬起头来,似乎欲言又止。
  徐显炀便似做了亏心事怕人察觉,忙忍下来问:“你要说什么?”
  杨蓁心里搅动着前世记忆,谨慎措辞道:“依你看来,诚王此人……会不会与奸党有所勾连?即使他与杀葛六那些人没有串通,那与其他奸党呢?他毕竟是收留了耿小姐。”
  徐显炀不期她竟问起这话,心感意外。
  杨蓁心知以目前他们的关系,还远没有亲密到可以谈论这等禁忌话题的程度,见到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自己,不免心头发寒,只等着他露出不悦之色便来出口认错了。
  不想徐显炀却转开目光,淡淡道:“那应当不会。”
  杨蓁遂壮起胆子,继续道:“眼下皇子年幼,听说皇上身体也不甚康健,将来若有个万一,诚王可是有望荣登大宝之人,难道他就没有可能觊觎皇位,以致暗中做些什么?”
  当今天子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于一年多之后英年早逝,诚王上位之后便将皇兄曾经宠信的一众臣下清理干净,反过来重用泾阳党人,如今又见到诚王与耿德昌家有着勾连,杨蓁不得不作此猜想。
  以她的身份,把这种话对锦衣卫指挥使宣之于口,实是胆大至极。徐显炀听后却没有什么剧烈反应,而是很认真地摇了头:“不会。”
  杨蓁奇怪:“你竟如此确定?”
  徐显炀轻叹了一声:“他那人,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杨蓁不以为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有心做此大事,纵是对至亲之人也不会显露端倪,何况……”
  徐显炀猛地将筷子“啪”地扣在桌上,声调也高了起来:“你还说起没完了?这种话是你该说的么!”
  见到杨蓁似被吓了一跳,眨着两眼发愣,他立时提起了心:我这话说得又凶又冲,可是把她吓着了,这一下还不得把她吓哭了?
  往日见惯了外人对他闻风丧胆的模样,他深知自己有多吓人,要真吓哭个小姑娘,他可不知该怎么哄。
  他正自提心吊胆不知所措,哪知杨蓁愣了一阵之后,竟“噗嗤”一声笑了。
  方才这些话一句比一句地说得大胆,她本就在奇怪,指挥使大人怎会任由她说这种话都平静以待,敢情——人家竟是辛苦忍着呢!
  见她竟然笑了,徐显炀便又觉得这情境好像她是个大人,自己是个小孩,想到自己方才还拿她当个会被吓哭的小姑娘看待,纯粹又是被她皮相所惑,当真是懊恼。
  他拿筷子点着桌面道:“别笑了别笑了,快点吃你的,饭都凉了……你还笑!你再笑,这餐饭我不付银子了,把你典给人家抵饭钱……唉,你就别笑了,成不成啊?”
  他越说杨蓁就越觉得好笑,一直笑了个浑身发软,简直筷子都要拿不动了。
  徐显炀被她笑了这一通,方才纠结的心绪倒是淡了不少——可见这死丫头就是天生心大,如我这般人人惧怕的人物,当初也未见她怕过,她又怎会去怕那些只敢暗中捣鬼的地老鼠?
  吃罢了饭出得门来,但见夜色阑珊,百姓大多早睡,街上人迹已然比来时稀少了许多。
  徐显炀将两副缰绳都牵在左手,对杨蓁道:“不如走一走,正好消食。”
  杨蓁迟疑道:“就怕我回去晚了,叫门时又要扰人清梦。”
  “那便不回去好了。”徐显炀一语出口,杨蓁被惊了一跳:他是要做什么?
  徐显炀倒很自然:“既然他们都料到我今晚可能留下你,干脆你就不要回去了,我给你寻个比那里舒服些的地方住上一晚,算是多补偿你一些。你可有什么样的地方想去?京城里最好的客栈当属吴月斋,不如我送你去那里住一晚,明早再叫他们送你回去?”
  杨蓁道:“那倒无需破费,只是……”
  徐显炀最不耐烦见人吞吞吐吐,皱眉道:“想要什么,痛快说来便是。有什么可迟疑的?”
  杨蓁垂了头,捻着手指叙叙道:“你知道,教坊司是个乌糟之地,不正经的人太多,我一开始自己单住一间屋子,几乎每日晚间都会见到有人在窗外探头缩脑,后来换到聂韶舞的外屋住,虽没人敢来窥伺了,可毕竟是人家的屋子,也不甚方便……是以,我许久都未曾好好洗个澡了,能否劳你为我寻个方便的地界……那个,沐浴一下?”
  她本□□洁,与杨婶同住之时还常常烧水洗浴,来到教坊司后却只能草草擦洗,又适逢初秋,天气仍然热着,实在很难忍受。不然也不好意思对徐显炀提出这等要求。
  说完后,杨蓁的脸都红透了。
  原来她平日里连如此简单的需求都得不到满足,徐显炀静静望着她,无声叹了口气。
  杨蓁不明其意,怯怯道:“若是太过麻烦,也便罢了……”
  “我从前是不是待你太不好了?”徐显炀忽问道。
  杨蓁一怔:“何出此言?”
  徐显炀缓缓牵马走着,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志欣不止一次劝我说,查案固然重要,但也不该不择手段,至少至少,也该尽力多与你些关照。如今,我非但没关照你什么,还摆明了要以你为饵,不用他说,我也清楚是难为你了。”
  杨蓁微笑道:“你不必为此挂怀,一直以来我都是心甘情愿襄助查案,哪有嗔怪你关照不周的道理?再说,你已然给过我不少关照了,倘若没有你关照我,我的景况只会比现在更不好。”
  徐显炀摇头道:“不对,如果你没来找过我,那些人或许就不会盯上你,说到底,还是我欠你的。”
  若要谈到“欠”……杨蓁轻叹一声,幽幽道:“那也或许,是因为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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