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国殇(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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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火!”刘弘基心知不妙,站定身体,大声命令。
  几个尾随而来的侍卫同时将火把向前伸去,借着跳跃的火光,大伙看见一个偌大的佛塔,从塔基到塔顶爬满了苍蝇和蛆虫。乍见火光,苍蝇受惊,乌云般腾起,瞬间露出了佛塔本身的材质。
  是人头,数百个堆在一起的大隋将士人头。每颗人头上,都瞪着一双圆睁的眼睛。
  在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当李旭气喘吁吁地赶到酒桌前的时候,大伙早已等得心焦。见了他终于进了门,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责怪道:“你这小子,才当了校尉,就敢托大。难道你今天皮痒痒了么?”
  “诸位哥哥勿怪,早就来了,路上碰到了一个讨厌的家伙,被他耽搁了。今天小弟认罚,认罚!”李旭装出一幅害怕的模样来,苦着脸四下拱手。他年龄最小,当然大伙也不能真罚他。随便数落了几句,笑着拉他入座。
  怀远镇地靠胡境,寻常人家吃饭都是坐在胡凳上,围了桌子的。户主家不是饭馆,所以大伙也只好入乡随俗,团团围起了三张方桌。这样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倒比每人一案,依序就座饮酒时更显亲密了。
  主人家早就得知今天众兵大爷们借房子借灶,是为了给刘、李二人摆加官宴,因此事先打点得极其用心。后来又从王元通等人的大嘴巴中得知曾经在自己家歇过脚的刘、李两位大人今天被皇帝御口钦点了将军和校尉,更是觉得贵气满门,传出去面子光彩。家主一声吩咐下去,各房中的几个女人在酒菜上便使出了浑身解数。所以这顿加官酒虽然摆得简陋了些,既无管弦助兴,也没有舞妓相陪,却让大伙吃得眉开眼笑。
  酒过三巡,祝贺答谢已罢,大伙开始端着酒碗互相挑战。刘弘基刚刚加了车骑将军衔,按惯例兵部会让他自己推荐一些得力属下。护粮军内众将领平素与他关系好,自然都有了升官机会。这种既不用上前线冒险,上司又体贴大度的职位谁不想争一争。大伙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彼此客套着,吹捧着,不一会儿,酒宴气氛就被推向了**。
  “旭子,运气了你!”齐破凝端着酒碗找上了李旭,大大咧咧和李旭碰了碰碗,说道“五个月,从队正一直升到校尉,老哥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升官这么快。今晚拦你的是什么妄人,不会是有人看上了你,准备拉去做女婿吧!”。
  “有道理,有道理!”满屋子人哄堂大笑,声音震得窗户纸嗡嗡做响。
  李旭字仲坚,已经有正式官职在身,按道理应该被成为仲坚贤弟。但他年纪小,人也随和,所以齐破凝更愿意称他为旭子以示亲近。平素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喜欢以他为开头。只是老齐这次玩笑开得显然有些过于高明,李旭根本不懂其好笑在哪。看见大伙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心中好奇,拉过齐破凝,低声问道:“齐大哥,怀远这地,真有抢女婿的风俗么?”
  “噗!”王元通刚喝到嘴中的半碗酒立刻喷到了地上,一边大声咳嗽,一边笑道:“我咳咳,看,差不多!差,咳咳,不多,咱们旭子年龄,咳咳,相貌,咳咳”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把房顶都给掀过来。待笑够了,才七嘴八舌地告诉李旭关于拉女婿的典故。
  原来魏晋以降,大户人家结亲甚讲门当户对。真正名门大族是绝不肯与普通百姓通婚的。即便是普通百姓家道暴富,金玉堆积如山,名门之后穷到无处立锥,卖房子卖地的窘境,前者也没有资格和后者往来。
  偏偏本朝先帝决定开科举,选贤不问出身。所以很多贫家子弟也有了入朝为官,一举成为新士族的机会。为了更快地提高家族地位,有些暴发户就想出了一个奇招,选少年才俊做女婿。每逢京城科考,他们就去放榜处等。如果高中者中有贫家少年,并且未定亲,就千方百计抢回家去关进女儿的闺房。一夜之后,生米煮成熟饭了,高中者想不结亲也不行。这样,贫家少年得到了老婆和日后在官场上迎来送往的资金,暴富的寒门也有了挤进豪门行列的机会。
  “一个笑话而已,没见谁家真的这么去做过。说这话不中听,估计子婴又要骂大伙矫情了!”齐破凝讲完了典故,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子婴,笑着解释。
  “当日是小弟一时情急,诸位兄弟莫怪。其实大伙谁不想让自己的家族兴旺呢。如果不为了这个,谁还寒窗苦读,谁还上阵打仗!”秦子婴讪讪笑了笑,回答。满满一大屋子人,除了武士彟,其他人多少都有点儿背景。在头脑清醒时,秦子婴可不想因为嘴上痛快而把朋友都得罪光了。
  “其实一个家族起起落落,不是转眼之间的事。谁见过不朽的殿堂!不过旭子少年得志,看上他的人家估计不会太少!”刘弘基怕大伙勾起秦子婴的伤心事,端起酒碗笑着加入调侃队伍。
  听刘弘基如此一说,众人的兴致更高,纷纷要求李旭老实交代到底谁在路上拦了他。李旭被逼无奈,只好说出路遇宇文士及,被他拉住闲扯的实情。
  “宇文大人谈兴甚浓,我惹不起他,只好把耳朵留下来听他训话!”李旭摇头,苦笑着向大伙汇报。至于宇文士及具体说了些什么,被他在笑谈中尽数掩过。
  “原来是被皇上陛下的女婿拉了去,不是被人拉了去做女婿!”王元通说话向来没什么遮拦,喝了酒后更甚。调侃了几句宇文士及的身份,笑着问道:“他宇文家可是本朝第一名门啊,难道有女儿待字闺中么?”
  “估计,不少。宇文述大人向来勤于播种!”有人在旁边乱哄哄地答应。作为护粮军的一员,凡经历过那场莫名其妙的袭击事件和斗殴风波者,都不会对宇文家有太多好感。
  “那可大大不妙,旭子这下有苦头吃了。据说宇文家的男人素来生得女人相,心思也如女人般难以琢磨。但是他们家的女人么,呵呵,刚好和男人掉过来!”
  “可怜啊,可怜,可怜李校尉少年才俊!”大伙看着李旭,皆满脸怜悯之色。仿佛他已经成了进入虎口的羔羊,就待宇文家这头大老虎择时下口了。直到把李旭看得心里发了毛,才闹哄哄地转过身,寻找其他的开心话题。
  酒桌上的话题向来固定不到一处,大伙开心过了,也就算了。可李旭却被人无意间说中的心事,兴趣缺缺,四下碰了几碗酒后,就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还是小心些,宇文家的人,做事向来古怪!”见大伙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别处,秦子婴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了李旭一把,低声叮嘱。
  “他家人很喜欢与人为难么?”李旭想了想,悄悄地请教。他老家易县地方偏僻,民风相对淳朴,关于朝廷内部的掌故平素很少有人说起。所以李旭对官场倾轧的知识了解很少,甚至可以说基本上是一片空白。而今晚宇文士及的古怪表现,却非常令人生疑。说他完全怀的是恶意吧,他的话语里却不乏逆耳忠言。说他是好心提醒吧,李旭又看不清其动机在哪?
  “每个家族为了自家利益都会不择手段。宇文家大,图得东西多,所以做事的风格就更狠辣些。别的家族小,能争的东西少,所以表面看上去稍为善良。骨子里,其实都是一路货色!”秦子婴看看四下无人注意自己和李旭两个,以极其低的声音总结道。
  自从未婚妻被宇文述和麦铁杖两个老家伙逼得离家出走后,秦子婴的性格就开始变得偏激,说出的话也极其尖锐。李旭平素总跟他一起练武,知道他心情郁郁,所以也不介意偶尔被其言语所伤。但秦子婴对世家大族一些行为的评价,在李旭眼里却是入木三分。
  “宇文世家很大么?”李旭给秦子婴倒上一碗酒,小声追问。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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