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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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妙菡的笑容似是锻炼了千百遍,摆出的自认为最美的笑容,不卑不亢道:“想必是二娘了?子詹与我说过你。”
  钟澜大方的应道:“妙菡好眼力,既然你知我是何人,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今日找你,俱因母亲已同意长兄将你接进府。长兄为了让你进府,在外跪了整整一夜,我来只想见见你,看看令长兄神魂颠倒的人是何样子。”
  “二娘见到了,可还有甚疑问?”
  范妙菡依旧平静的望着她,听见钟清为她跪了一夜,只求让她进府,脸上的笑容变都未变,一丝心疼都看不到,钟澜已寻到她想找的答案,此时见到了真人,心中替钟清不值。
  在范妙菡这坐了半晌,聊了聊家中人事,将种种应注意的事情交代下去,钟澜便带珠株和颂曦回了府。
  钟澜走后不久,因母亲同意,欣喜若狂想将好消息分享给范妙菡的钟清到了小院,却不料见到范妙菡无声落泪的场景。
  “妙菡,你这是怎么了?”钟清一腔滚烫的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范妙菡被何人欺负在他脑海中盘桓,快走两步,双手捧住范妙菡的脸颊,低头吻去她的眼泪。
  范妙菡似是被突然出现的钟清吓到了,想要扭过头去,不让他见到这副模样,却被钟清强硬的固定头部。
  “我无事,夫主,快些将我放开。”
  钟清的吻小心的密密麻麻的砸下来,“告诉我,你为何哭。”
  “还不是你家二娘子欺负了女郎,今日来给女郎下马威!”如梅探了个头,见范妙菡瞪了她一眼,扔下一句话,利落地跑远了。
  范妙菡仰着头,说道:“你莫听她胡说,二娘今日不过是告之我钟府的一些规矩罢了。”
  钟清沉吟,猛地抱起范妙菡走向床榻,边走边说:“你莫多想,你能进府,全靠阿姈给母亲说好话。”
  “嗯,我知。啊,轻点!夫主,”范妙菡软软的叫着,眼底掠过一抹精光,“今日听闻吕家的案子破了?”
  钟清含糊,“嗯,牵连不少人,明日就能出结果了,你问这个做甚?专心些……”
  ☆、第18章 018
  当钟清怀抱温香暖玉的时候,钟澜却替兄长忧心了几日,这日钟澜起的甚早,上好的玉质棋子被纤纤细手执起,“啪!”一声落在棋盘上。钟澜歪着头,头上的四蝶琳琅金步摇在空中摇晃好似要翩翩起舞,左手拿着棋谱,右手又执起一子,却迟迟没能落下,似是苦恼应将这棋子落在何处。
  那范妙菡被一顶小轿抬进府,整日里除了为母亲请安,就缩在自己的房中,一步不迈。钟澜不清楚她到底意欲为何,但总归让她到了自己跟前,有何手段尽管用出来,她也不怕,心情舒畅了,自己跟自己下起棋来。
  钟瑕多日前为十三郎送完安眠香,听闻他阿姊有香要给他,有一种被人惦记的温暖感,利落的来找阿姊,便见着钟澜自己下棋的一幕。黑色光亮的头发,绸缎一般顺从地披在背上,侧面看去,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
  似是被自己惊动,抬起头来,满室芳华,给这屋子增添一抹颜色,钟瑕真心觉得他阿姊容颜太好,也不知是福是祸。
  “阿姊,安眠香交给十三郎后,十三郎托我跟阿姊道谢,今日将谢礼给我,转交阿姊。”钟瑕踏入房内,递给钟澜一个木质小匣,接过颂曦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看向棋盘,费力弯腰执起一子放下。
  钟澜示意颂曦收好小匣,道:“坐下吧,与我下上一盘。”
  钟瑕直觉应讨好自己阿姊,吭哧吭哧地坐下,身子出了一层薄汗,说道:“这两天夫子放假,我正闲得无事。”
  钟澜放下手中棋谱,摇头道:“虽是放假,学业也不可荒废,再过几年你就该出仕了,世家大族,家中子弟十四五走马上任的可是不少。”
  “哎,知道了,阿姊你快下,到你了。我说真的,那个千鸟阁等阿姊出嫁,就给阿姊做嫁妆。”钟瑕不喜钟澜的话,转移道。
  钟澜落下一子,垂下双眸,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嗯,阿姊这厢谢过了。夫子为何给你放假,十三郎送谢礼,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钟瑕伸头凑进钟澜,伸出手,指指天上,浑身散发着纨绔气息,神秘兮兮的说道:“十三郎同我说,吕氏这次栽了,不少族人被革职。”
  “怎会?”
  钟澜震惊问道,吕氏同谢氏一样,都是百年望族,盘根错节,枝叶繁茂。若说谢氏与吕氏是最顶尖的世家,那他们钟家便是在中间偏下的世家,都是世家,权利与人脉却相差太多。
  当今皇后,太子的生母,便是吕氏嫡女,更何况皇后的父亲,乃是当朝的太尉,掌管大晋军政,怎会容忍吕氏族人被革职?
  “事情就是由千鸟阁那个死去的乐师为引,当日虐杀乐师的应是吕氏嫡子,由谢相顺藤摸瓜,拉扯出不少在朝为官的吕氏子弟的问题,平日看似无事,但牵扯上军饷,似是平地一惊雷,陛下震怒,证据确凿。”
  钟瑕停顿了下,思考了半晌,继续道:“加上谢氏插手,朝中吕氏小辈旁支的官职丢的不剩什么,吕氏那些中流砥柱虽没问题,但口子一旦开了,就没那么容易合上,空出来的那些职位,几乎瞬间就被各家分割了。”
  “难怪,原是谢家出手了,外戚过于庞大,卧榻岂容老虎酣睡。”
  钟澜和钟瑕你一言,我一语,下着棋,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哈,阿姊你又输了!这都是第三盘棋了,阿姊你棋艺不行啊,颂曦,快给我拿点果脯吃,下棋这功夫,可馋死我了!”
  颂曦端来一盘果脯,说:“郎君少食些,已是晌午,该用午饭了。”
  “无妨,我能吃下。”
  钟澜默默的收起棋子,不想承认自己这个重生的人,竟然下不过一个年仅十岁的小胖子!
  钟瑕兴致高昂地啃着自家阿姊制的果脯,想着要多吃点,外面可吃不到,也就错过了他阿姊眼中闪过的光芒。
  小胖子最近又胖了,这么胖可对身体不好啊!
  被两位姊弟念叨的谢相,午睡醒来后,正坐在床榻,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羞愤,不敢置信地低头望着身下,那股陌生的滑腻感,正凉飕飕由身下传来。
  “郎君,可醒了?”
  门外听见动静的谢宁,敲门问着,嘴里嚷嚷,焦急的问:“若郎君醒了,便让谢锦进去为郎君收拾,那位神医已安顿好了,不如今日就让他来为郎君诊治?”
  “备水!”
  “啊?”不是说神医的事,得赶紧让神医来给郎君看病啊!怎地郎君都不着急?况且郎君从未在晌午沐浴过……
  “诺,属下这就去准备。”谢锦见谢宁还是一副没回神的样子,偷捅了他一下,将手中洗漱的东西交给谢宁,嘱咐厨房烧热水去了。
  因着谢珵不喜旁人靠近,身边从未有婢女,一应事宜均由小厮完成,谢宁便是谢珵身边的第一小厮,地位无可动摇,就连朝中众臣见到谢宁都得客气两句。
  被谢锦捅了一下,手被占着无法去揉痛处,只能龇牙咧嘴地左右扭着,暗暗咬着牙根,谢锦和谢坤这对双胞胎,最近是不是太闲了!得让郎君给他们找点事做!
  伸着脖子道:“郎君,你还未说,何时让那神医过来?”
  谢珵垂下眼眸,忽略身下那不舒服的感觉,回到:“晌午过后,便让人请来。”
  “好嘞,谢锦和谢坤正无事,一会让他们去请可好?”
  “可。”
  热水打来后,谢珵退下衣衫泡进热水中,水汽缭绕下,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手指轻柔额头,不知他怎会做出那般荒诞的梦,又怎能对自己心爱的女子,在梦中……
  那柔若无骨的雪白身子,在他身下轻轻战栗,攀着他,嘴里唤着他的字,“槿晏,槿晏。”
  谢珵只觉全身血液向下冲去,不敢再想,默念一遍道德经,才将体内邪念压下去。
  鞠了一捧热水,洒向面颊,双手盖在脸上,谢珵深吸一口气,他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也不能娶阿姈,不能害了她,她不爱他,何况他的身子……
  若是姚神医也道自己命不久矣,那他,更无理由霸占阿姈了,何不早日放了她,让她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谢珵压下眼角酸涩,叹息一声。
  而为他收拾衣裳床榻的谢锦,看见那床榻上的东西,不禁闹了个红脸,心里虽为他家不近女色的郎君开心,转而又怨念起来,这要是有个小婢女多好!
  谢宁倒是没脸没皮,凑到谢锦身旁,指着床榻,语无伦次的问道:“这,这是,你弄的?你把茶,弄,弄洒了?”
  谢锦深吸一口气,他就想不明白,谢宁是怎么成为郎君手下第一小厮的,“当然不是我弄的!”
  谢宁正想伸手去摸,“啪!”,谢锦打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只觉脸都要冒烟了,不敢大声说话,“郎君的,也是你能摸的!”说完,不理已经化为石雕的谢宁,将床榻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抱了出去。
  谢宁重一脚轻一脚地走了出去,被屋外阳光刺地眯了眯眼,神智稍回,对着一动不动当门神的谢坤说:“我去寻夫人,你在这里候着。”
  不待谢坤回答,飘了出去,见到谢夫人,将刚刚他家郎君要了热水,又为何要了热水,尽数告之,看到谢夫人也如他一般似在梦中,又飘了回来,对上已经沐浴过后的郎君,终是回了过神来!
  谁说他家郎君不能人道的!
  谢宁归来后,谢锦与谢坤去接姚神医,出去前狠狠白了一眼嘚瑟的谢宁,那姚神医仗着一身好医术,颇有些目中无人,规矩多如牛毛,若不是郎君的病还需要那姚神医给看,谢锦都想将那姚神医暴打一顿。
  “呦,瞧瞧这假山流水,那边的湖里是否有锦鲤?钓上来尝尝啊!果真是世家大族,够气派!”
  听这中气十足又阴阳怪气的声音,定是姚神医无疑,谢珵请姚神医进屋,两人坐在案几旁,谢珵亲自为姚神医泡了杯茶,这才开口:“先生莫怪,实则槿晏身子确实不太好,离不开洛阳,不然定会去建康拜会先生,而不会将先生从建康请来。”
  姚神医心知自己几斤几两,刚刚又逞过口舌之快,摆手道:“谢相的名声,我从建康就听过,这回若非是言明要给谢相看病,打死老头我都不来这洛阳。”
  “多谢先生肯来。”
  姚神医身材矮小,坐在案几旁,吹胡子瞪眼睛的,假模假样的捧着茶杯喝茶,幽幽一叹:“哎,小老头只会这歧黄之术,孜然一身,也没个徒弟传手艺,纵然这洛阳盘龙卧虎好不危险,也没得怕的。”
  谢珵会心,说道:“先生放心,槿晏自会护先生周全。”
  姚神医得了谢珵的话,才将心放回肚子里,作了一路也没见谢珵放了他,看来不为这位谢相治病,是回不了建康了,只能拿出自己随身药箱,对着谢珵道:“将手伸出来。”
  姚神医刚刚与谢珵说话之时,早将谢珵面色看了个遍,心中有了猜测,把起脉来,脸上神色是越来越难看。
  谢珵虽心中早有准备,此时见姚神医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也不禁失望。
  “可能治?”
  姚神医收回手,似是苦恼谢珵怎会病的如此严重,“你这是打从娘胎中带来的心悸之症,无法根治。”说完见谢珵一派坦然,心里赞叹这位年纪轻轻便位列丞相的人。
  却也不忍这么优秀的人失了性命,他思索一番道:“虽无法根治,却有延缓的法子。”
  谢珵直视姚神医,点头道:“那便有劳先生了。”
  姚神医进门便闻到了一股安眠香,那配比真是极对谢珵的身子,心里起了收徒的心思,不留痕迹道:“谢相放心,老头子一定尽心尽力,何况谢相还有那制香之人相助,那香想必也是费尽了心思的,谢相若是夜晚可以安眠,配合老头子的针灸,定会事半功倍。”
  谢珵望向钟澜制的安眠香,眼里浮上一抹温柔且痛苦的神色,对着谢宁道:“你去寻十三郎,让他邀钟家的那位莫问公子出来喝茶。”
  既然不能根治,那退婚之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第19章 019
  春去夏来,谁怜窗前枯树,细雨霏霏,谁管他人嫁娶。
  钟澜被十三郎约到茶楼喝茶,却在门口见到了从不离开谢珵半步的谢宁,一颗心扭成一团,留了颂曦在门外,一个人推开门进屋。
  只见谢珵将窗半开,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出神,冒着寒气的雨顺着缝隙飘进屋中,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谢珵的披风。
  钟澜站在那,不知该如何说,谢珵能通过十三郎将她约出,想必已经知晓她是何人。
  “坐。”听见动静回过神来的谢珵,邀请钟澜到案几旁,随即自己坐在钟澜对面。
  谢珵拿起案几上的茶具,正想动手泡茶,却听钟澜道:“还是我来吧。”
  房内只听见钟澜动手泡茶的声音,两人相顾无言,谢珵紧紧地盯着专心泡茶的钟澜,似要将她的模样刻在脑中,之后率先打破沉默。
  “二娘可知我是何人?”
  钟澜从进门就提着一口气,不敢分心,竭力压制自己想要颤抖的手,听见谢珵的话,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将茶递给谢珵,不敢抬头,方道:“不知。但君之相貌气度,二娘也猜出一二,君是……谢相吧?”
  谢珵的嘴里残留着钟澜亲自泡出的茶香,见钟澜不似在千鸟阁般活泼,如此害羞,眼里尽是温情,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二娘唤我的字‘槿晏’即可。”
  钟澜点头,说道:“槿晏唤我‘阿姈’便是。”
  谢珵放下茶杯,没有什么比要亲自推开自己心爱的女子更令人心痛了,思索了许久,那些残忍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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