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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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杜千书肺腑之言。他说这些话时,背靠冬日斜阳,身后大地苍茫,身前农田依依,其中有无数百姓正在劳作。
  李从璟不复多言,拍拍杜千书的肩膀,道:“君之心意,我已深知。然则,君当知,你我脚下不仅有平州,还有整个幽云。若是更上一层楼,视野中便能见到整个大唐,甚至是整个天下!”他抬起手,指向南方,“千书,你的心里,能容得下一个天下吗?”
  杜千书脸上浮现出片刻茫然之色,似是被李从璟话中的意思震撼到,瞬息之后,恢复常态,眼神顺着李从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天高云阔,广地万里,青山绿水之外,有千年古都,有繁华钱塘,有无尽大海!
  眼神逐渐坚定下来,杜千书道:“能!”
  李从璟欣然点头,看着杜千书,真诚道:“君既有此志向,当为你我来日之事业,保重身体,努力加餐饭。试想来日之天下,若无君相与共驰骋,岂不平白失了五分乐趣?”
  杜千书心头一暖,眼眶微红,顿了顿,后退两步,深深一礼,“千书,宁可舍此七尺残躯,亦不负军帅所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出平州城时,李从璟身后的队伍中多了两架马车。任婉如和惜玉不善骑马,此时就同坐在一辆马车中。至于另一辆马车,车厢里却是没人,倒是车顶,坐着红裙飘飘的第五姑娘。她一双脚丫子悬在空中,来回摆动,怡然自乐。李从璟回首时,她亦正笑嘻嘻向他看来。
  北风呼啸,这丫头倒是不惧严寒。似乎在她的生命中,她一直都在做最极端的事——穿颜色最鲜亮的衣裳,用最快速的手法杀人,做这世上最危险的战士,便是连笑时,都一定要笑得癫狂。
  每个人都有她的面目,一个在表,一个在里。每个人的面目,也都有它形成的原因,或者是乐,或者是痛。
  “如今战争停歇,接下来,你要作甚?”在李从璟回过头来之后,耶律敏拍马跟上来,在她身旁对他说道。
  李从璟笑道:“作为军人,逢战则战,战争休止,自然是休息了,你这问题问得好生奇怪。”
  耶律敏翻了个白眼,不屑道:“若本宫面前的人是常人,本宫自然不会多此一问。但是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的话,相信你会本本分分休息?”
  “如若不然,殿下觉得我会如何?”
  “你就不是一个能停止脚步的人,没完没了的折腾,才是你的本色。说吧,李从璟,接下来你预备作甚?可不要想瞒本宫。”耶律敏扬了扬手中的马鞭,作奋然状,“本宫可是很睿智的,你骗不得我!”
  李从璟被对方呆萌的神态逗乐,寻思了一会儿,没有选择继续敷衍她,而是问道:“今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耶律敏丢开嘻嘻哈哈的嘴脸,迎上李从璟的目光,认认真真道:“已近幽州,本宫亦在考虑未来的路,不知该去往何处呢。你虽有过照料本宫的诺言,本宫却不好跟屁虫一般随在你身侧,自己的路,终究是要自己去走的。”
  李从璟沉吟片刻,问:“你预备去往何处?”
  耶律敏似是早有过打算,看着前方悠悠道:“听说中原繁花似锦,物产丰饶,有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尽的美酒,数不清的新鲜物什,赏不完的风景,听不尽的歌谣。本宫又听说,中原女子温婉如水,中原儿郎温文尔雅,中原有几千年的灿烂文明,遍地诗词曲赋……本宫很好奇,很想去见识见识。”
  李从璟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耶律敏眼中的向往和好奇,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分外深刻。比之塞外,中原无异于天上人间,后人有诗赞金陵,“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金主因慕其“重湖迭嶂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胜景,始有投鞭大江的志向。
  只是,如今的中原,虽然繁华,却不如唐初了。唐初中原虽然繁华景胜,引得无数异邦之士不远万里前来瞻仰、定居,却无一国无一人,敢有不轨的心思。而如今呢?今后呢?钱塘自古的繁华依旧光彩夺目,而外邦却有将其据为己有的贼心了!
  李从璟终是点了点头,道:“也好。”
  因思绪飘飞,念及记忆中的那段历史,他有些意兴阑珊,不愿再多言。
  耶律敏本想让李从璟给她介绍一些中原事物,刚欲开口,就瞧见李从璟情绪低落的模样,霎时怔了怔,又见对方眼中似乎含有某种感伤,更是怪异,忍不住想:呀!他这是因为我要与他分别,故而伤感吗?
  一路无话,某日黄昏,李从璟终于抵达幽州城。
  当日夜,李存审领幽州官吏,为其接风洗尘。
  在这之前,李绍城、李彦超就已率领大军回到幽州,这时也都在酒宴当中。节度使官衙中有宴饮场所——设厅,足以容纳百人。时下风气开放,边地民风比之中原,礼教束缚本就少些,是以宴席上有不少官员,都是携带家眷一同赴宴,“酒行乐作,妇女列坐,优者与诙谐摇笑”。
  这还是李存审遵守礼节,在官衙设宴之故,若是不在官衙设宴,少了这一层约束,场面还会更加张扬。这也是边地风情。
  因自幼习武,李从璟本身身材修长,常年征战,有刚烈勇武之气,面容更是英俊,加之近年身居高位,自有一股尊贵之气。又年纪轻轻,朝气蓬勃,前日更是屡战屡胜,特别是大败契丹名将耶律敌刺、耶律倍,收复平州后,威震幽云,声传天下,正是风头正劲之时。酒宴上,无论是少妇还是婢女,少有不悄悄仔细打量他的。
  应酬之余,不经意间,李从璟总能触碰到几道亮闪闪的目光,有时李从璟报以礼节性一笑,对方甚至还会给他抛来一个媚眼儿,这让他有些感慨,仿佛回到了前世。
  身为李从璟正经原配,任婉如也在场,只不过此时她已被一众妇人围在中间,如同被众星捧月般,被各种赞美、套近乎。任婉如是大家闺秀,应付这些自然手到擒来。
  李存审身体不太好,不能久饮。宴至中途,他站起身,对在场众人道:“诸位大多知晓,从璟算是老夫半个门生,如今学生成器,老夫这个做老师的,自然脸上有光。多少年来,幽云迫于军力不足,无法阻挡契丹马蹄南下,以至于契丹蛮贼荼毒边地数十年不能治,老夫忝为大唐内外番汉大总管、幽州节度使,总领幽云边地事,却不能护得一方安宁,此老夫之过也!”
  在场文官、武将闻言纷纷起身,都宽慰道:“大帅一生为国征战,立功无数,未尝一败,何其可贵。有大帅坐镇幽州,契丹方不能南下一步,中原赖大帅以安,大帅万勿自责过甚!”
  李存审摆摆手,叹息一声,随即又振奋精神,看向李从璟,“老夫无能,此不必多言,然老夫老则老矣,老不顶事,也无话可说,于老夫而言,最重要的,非是老夫自身能如何,而是在老夫之后,后来之人会如何!”说到这,他问李从璟,“从璟,可还记得,大半年前你我在魏州谈及边事时,你跟老夫说过什么吗?”
  李从璟肃然道:“学生记得。学生当日说,若有机会,当北上幽云,为九州击契丹,破其数十年之势,不使其有贻害中原之机!”
  李存审点头,“那你可记得,老夫是如何回答你的?”
  “学生记得。”
  李存审对着满座文官、武将,指着李从璟,大声道:“老夫当日曾言,老夫在幽州相候,望有生之年,能见你横刀立马,出师草原!”顿了顿,在百余双目光中,李存审端起酒杯,“而今日,你果不负当日诺言,初至幽云,便领军收复平州,大败耶律敌刺、耶律倍。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平州光复,我大唐精骑踏入草原,此乃老夫之幸!从璟,这一杯,老夫代幽云数十万军民敬你!”
  李从璟耸然动容,端起的酒杯犹如有千万斤重。
  李存审对他的看重、期望,他都能切实感受得到,那是一个先行者对后辈,是一个国家老将对未来栋梁的殷殷期许。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忠义无双、一生未尝一败的老将军,已是病入膏肓,李从璟若是记得不错,不出来年,李存审就故去了。如此,李从璟怎能不心塞?被李存审如此期待,他又怎能不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
  满座宾客,至此皆举杯,和李存审一道面对李从璟,“为幽云,敬少帅!”
  李从璟喉咙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一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下。
  他先干为敬后,满座大唐官吏齐齐饮尽杯中酒。
  这一幕,如同一个仪式。
  一个后来者,在所有人的见证、认同下,接过了先行者手中的权杖、责任。
  酒饮完,李存审大笑,凭空生出许多豪气。
  幽州刺史费高章就坐在李存审近旁,他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望着满座文官、武将,目光最终落在当中举止平常,却格外惹眼的李从璟身上,一直停顿了许久,这才喟然一叹,深邃的目光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自言自语道:“这幽云的天,要变了。”
  第262章 北境边城战事烈,庙堂云谲天下变(二十六)
  宴会毕,已是深夜,一众文官、武将纷纷离去。
  费高章在一个年轻人的陪同下,离开设厅,走到中庭,正好看见李从璟正在几名官吏中间周旋。
  庭院中灯火通明,李从璟的微笑在灯光下显得真诚而又谦虚,此番是宴会,他没有着铠甲,圆巾理黑发,一身麒麟异文袍,威严又不刻板,腰间十一銙金玉带,将他挺拔修长的身姿表现得颇为潇洒。李从璟身旁的文官、武将中,不乏有面相出众者,或者清秀或者儒雅,甚至有个头比他还高的,但是站在他面前,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气质上,都明显及不上。
  能来参加今日宴会的,皆是幽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谓之人杰恰如其分,然在一群人杰中,李从璟的气度都显得出类拔萃。
  “舒而不张,雅而不柔,敛而不紧,浑然如玉,翩翩君子乎?惶惶猛士乎?固然君子也,固为猛士也!”饶是以费高章一生的见多识广,此时亦不免为李从璟的风采赞叹。
  他身旁的年轻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容貌清秀,气质阴柔,闻言眉头微微挑了挑,没说话。
  费高章快走两步,在李从璟送走前一批文官、武将的空隙,到了他面前,笑着招呼道:“少帅风采迷人,实为老夫生平仅见,少帅之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方知何谓闻名不如见面,幸甚幸甚!”
  费高章作为幽州文官领头者,李从璟自然是认识的,因知晓对方的分量,在听闻费高章一番赞美之言后,李从璟谦虚道:“从璟年少轻浮,当不得先生谬赞。先生老当益壮,气度翩然,从璟望之如慕仙人!”
  费高章哈哈一笑,笑着和李从璟打趣两句,又寒暄一阵,最后道:“少帅初至幽州,老夫也想尽一尽地主之谊,若是有暇,寒舍必定蓬荜生辉。”
  费高章年岁高,又是幽州除却李存审外的文官之首,按理说无需如此客气。然则一来李从璟即将替代李存审,成为他的顶头上司,虽年轻,不可等闲视之;二来,李从璟有收复平州、屡败契丹的大功在手,其能如何已是无需多言,岂容人不敬畏?
  “先生是前辈,从璟理当前来受教。”李从璟如是言道,与费高章作别。
  出门庭,在官衙外坐上马车,费高章在那位年轻人的陪同下离开。
  街上行人稀少,安静异常,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和车轮碾在地面的声响,费高章撩开窗帘,年轻人赶紧俯下身。
  费高章的声音传出,“上车来。”
  年轻人依言下马,登上马车,在车厢内与费高章相对而坐。车厢颇为宽敞,两人对坐并不显得拥挤,内里有一小炉,因而显得很是暖和。费高章双手拢在衣袖里,闭目养神,问面前的年轻人,“先前在中庭,老夫言李从璟风采兼有君子、猛士之姿,你似是不以为然?”
  年轻人未做隐瞒,坦然道:“风采之说,玄而又虚,学生并不以之为重。”
  “哦?”
  “人之风姿,若论出彩,无外乎皮囊俊美,其得之于天,受之父母,有何可贵?”
  费高章哂然,不急不缓道:“你既有此念,莫非以为老夫之前所言,都是愚夫所见?”
  年轻人微微一愣,随即老老实实道:“请老师教我。”
  费高章哼了一声,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贵,孟子言‘养浩然之气’,这些话岂非没有道理?李从璟身为武将,征战多年,屡有战功,少年显赫,竟无凌人之态,反而谦逊谨慎,其因为何?一介武将,身出将门,李嗣源斗大的字不识得几个,而其风采中竟有儒士之意,温文尔雅,其因为何?一人兼有文、武之态,两者本相矛盾,却在他身上相融相合,这说明什么?”
  年轻人沉默不语。
  费高章叹了口气,“气者,万物之神,人皆有气,识其气可识其人,我观李从璟,已有一身浩然之气了啊!”
  年轻人露出惊讶之色,不等他说话,费高章挣开眼,目光炯炯的问他:“别的暂且不论,你先告诉老夫,什么样的人,能有一身浩然之气?”
  年轻人仍旧是不发一言,目光闪烁,本身阴柔的气质更加阴沉了几分。
  费高章放缓了语气,对年轻人道:“一楼,老夫今日跟你说这些,非是要跟你研讨虚妄之物,而是要借机告诉你,李从璟不容小觑。他在平州所为的那些事,你应该有所耳闻,我且问你,若他要让幽州变成第二个平州,或是让幽云都变成平州,你当如何?”
  一楼是年轻人的字,他本姓张,名行远。听了费高章的话,张一楼再也无法保持淡然,变色道:“李从璟何以敢如此?”
  费高章靠上扶背,重新闭上眼睛,半晌才道:“一楼,‘人之情,恶异于己者,不能亲其所怨,不能誉其所恶’,你与李从璟非是一类人,日后你要与其相处而不流露出恶意,就得抛开这些成见。要知,碗中无水,才能盛水,若是碗中水已满,则什么都装不下了。”
  张一楼闭嘴不言。
  “认可他,进而亲近他,如此,才有望得其重用,这是第一步。”
  宴席结束后,李从璟并未离开官衙,在一众文官、武将皆散去之后,李存审将李从璟叫到了书房,两人单独座谈。
  “伪梁灭亡之后,老夫数次上书陛下,请其更换幽州节度使,并举荐你来接替老夫。你初北上时,老夫尚有些担忧,唯恐你威望不足,不能顺利顶替老夫的位置。这一年来,你虽屡有奇功,平叛将,克怀孟,败王彦章,攻大梁城,然却毕竟年轻,边地民风彪悍,幽云多慷慨激昂之士,老夫也担忧你手腕不够硬朗。如今,你给了老夫惊喜,有克复平州的功劳,这番接替老夫的位置,威望足够了。”李存审对李从璟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都是欣慰的笑意。
  李从璟道:“老师为大唐戎马一身,功勋无数,已无法度量,如今归朝,正是理所应当。无奈,朝中有小人阻道,老师要归去,还不知要等到何日。”
  李存审摆摆手,“老夫自知已时日无多,能归于朝中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也是命中定数,强求不得。人各有志,‘小人阻道’之类的话,切不可多言。你如今虽掌幽云兵事,但大唐毕竟是陛下的大唐,那些人久在陛下跟前,日日都能说得上话,便是为幽云大计,也不可开罪了他们,让他们为难幽云!”
  “小人”云云,指代的自然是大唐如今的枢密使,李存审的门生,郭崇韬。
  对郭崇韬的小人行径,李从璟是颇为气愤的。
  当初两人在魏州相识,起源于两人有共同的敌人,李从璟要对吴靖忠发难,郭崇韬也需要打压吴家,以击败张居翰升任枢密使,是以两人一拍即合。之后,河上大战,李从璟与郭崇韬共筑兵城,同拒王彦章,配合也算不差。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李从璟与郭崇韬都无直接利益冲突,甚至有些情分。李从璟能出镇幽云,就有郭崇韬从中出力。
  只不过,郭崇韬对李存审的所为,太过让人不耻。
  在如今的大唐,军功最盛者,有三将:李存审、李嗣源、郭崇韬。李存审戎马一生,为李氏流血无数,是大唐半壁江山;李嗣源也是常胜将军,多有大捷,军功卓著,在现存的唐将中,功劳仅次于李存审;郭崇韬的军功说起来并不多,重头戏在灭梁之战。
  当时王彦章领军克德胜城,大举北犯,人皆胆寒,纷纷进言李存勖与伪梁划黄河而治,是郭崇韬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了“守魏州、保杨刘,汇合李嗣源直捣梁都”的战略谋划,并被采纳,且身体力行。所以虽然大梁城是被李从璟所攻克,但那时,李从璟不过是马前卒,郭崇韬才是运筹帷幄的人,功劳最大。他本又是李存勖近臣,因是得以在伪梁灭亡后,稳坐大唐最高军事机构一把手。
  郭崇韬功劳虽大,但比起累积军功数十年的李存审,尚有不如。郭崇韬深知其理,为保证其枢密使的职位,手中的权力不被李存审归朝后夺取、分食,所以力阻李存审归朝——即便李存审已病重。
  “有人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亦有人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前者比比皆是,后者亦不乏其人,究其原因,不过是被权力掠夺了灵魂。此辈中人,一旦手握权力,便深为权力折服,再不能容忍失去,亦不能分出哪怕一点给旁人。郭崇韬不外如是,其或许自私自利,却也非大奸大恶。”李存审叹息一声,“罢了,便不回朝了吧。只是可惜,今生怕是再也见不着陛下了。”
  李存审老而弥坚,李从璟不甘其以垂垂暮年之身,受身体折磨、心灵煎熬双重之苦,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无论李存审归朝,是否对治愈其重病有用,他都要让其回洛阳。
  这是学生对于先生的责任,也是后继者对先行者的尊敬。
  一个月后,就在年关将至之时,一对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走近了神都洛阳。
  这日有大风雪,寒风呼啸,犹如野兽怒吼,洛阳城如一只冬眠的虎豹,卷缩在风雪中,埋头不语。
  在少男少女距离城门仅有百步之遥的时候,日暮笼罩大地,城中响起十二声传遍全城的钟鼓声,旋即,城门缓缓关闭。
  百步,隔开两个世界,分出生与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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