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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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张氏这样的母亲,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来?
  稍安静些了,柳氏才想起一件事情,蹙起弯弯柳眉轻声问道:“不过……今日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古华轩去了?”
  这个……萧玉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而后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嫌前头太吵吗?想去古华轩那儿摘莲子吃。”
  柳氏看着她的眉眼:“真的?”
  萧玉枝忙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母亲认为我是去那儿做什么?与那姓郭的私会吗?”
  当然不是。
  知女莫若母,柳氏总觉得女儿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却也想不去其他的来。兴许的确是如她所言,去摘莲子了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吃了亏哪里还会藏着掖着,肯定添油加醋的向她抱怨了。
  于是柳氏也不说了,让她躺下休息,替她掖好了薄被,说:“你先休息。”
  “嗯。”萧玉枝乖巧点头,待看到柳氏出去了,才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然后朝着角落里的丫鬟招了招手。
  是白日跟着萧玉枝的贴身丫鬟。这会儿紧张的走到了萧玉枝的榻前,抬头小声的问:“姑娘……”
  萧玉枝低声却又严厉的说道:“今日之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若是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舌头剪掉!”
  丫鬟刚捂住嘴,吓得面色发白,看着萧玉枝连连点头:“奴、奴婢婢什么都不知道,是姑娘想去摘莲子,才不小心落水的。”
  萧玉枝这才满意,躺了下来。她静静的看着帐顶,眼神一下子就暗了。
  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写信约她呢?这么丢脸的事情,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
  萧淮寿宴,皇上御驾亲临,的确给足了萧家面子,先前揣测萧皇后失宠的言论也都不攻自破。只是今日帝王遇刺,不宜在萧家多留。萧鱼身为皇后,当然陪帝王一道回宫。
  离开的时候,罗氏便握着她的手轻轻说了一句:“别忘了母亲和你说得话。”
  萧鱼看着不远处与父亲二叔三叔他们说话的年轻帝王,年轻的男子高大魁梧,比她父亲还要略高一些,站在那里,气势一下子就压到众人,于是朝着罗氏点头:“嗯。”
  说完之后,萧鱼才走到他的身旁,随他一道出了护国公府的大门。
  发现今日薛战并未坐御辇,而是骑马来的。
  不过现下他的胳膊受伤了,虽是左臂,还是不宜骑马。他尚恼着她,可萧鱼还是开口说了:“若是皇上不嫌弃,与臣妾一起坐马车吧。”
  依适才他的态度,多半会拒绝……萧鱼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而后掀袍上了一旁的凤驾。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萧鱼应该有些气恼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唇瓣一弯,踩着马凳上去,身旁便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她。萧鱼低头看着这修长大手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也未说什么,自然的接受他的搀扶,借着他掌心的力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萧鱼一抬头,便看到薛战双腿分开坐在了中间。他体型大,这样半点都不谦让的坐下来,倒是让萧鱼有些尴尬。以前吧,她会叫他稍微往边上做坐一些,可现在她与他正有矛盾,她还真不敢提什么要求。
  于是捏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坐到了边上。
  一路无言,让萧鱼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如坐针毡。身份摆在那里,自然只有她讨好的份,可她从小到大从未学过怎么讨好一个人,而且也并不愿意。再说了,现在她便是心存讨好,他也未必能接受,到时候就是再次热脸贴冷屁股。
  入宫后,薛战下了马车,直接去了御书房。萧鱼则是回了凤藻宫。
  今日他虽赏脸去了萧家,可回来后,他俩的关系还是没有半分的改善。
  到了凤藻宫后,元嬷嬷就在她的身边说道:“今日皇上到底是因为萧家才出得宫,这才遇刺受伤,男人都爱面子,娘娘你就稍微受点委屈,多让着他点儿。”
  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要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让?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想到刚才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臂收了回去,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碰一下就要中毒。
  萧鱼哪里被人这样待过?
  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总是有几分骄纵在的,何况是自小就当成皇后养的。萧鱼虽然收敛些,可骨子里还是有些世家女的劣习,比如此事,虽是她的错,可她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她也三番两次示软求和,他还这般冷冷淡淡,便觉得是他的不是了。
  萧鱼提着裙摆走到院前绿油油的瓜地旁。
  跳上去狠狠的在瓜藤上踩了几脚,这才出了口气。
  ……
  张氏被郭素宜搀扶着回了郭府,刚坐下,就看到郭安泰也进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对着郭安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母亲商量?你竟要娶那萧玉枝?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在张氏心里,儿子一贯出色。便是当时在乡野时,媳妇也要精挑细选,如今是堂堂正二品的吏部尚书,那晋城的贵女们一个个都扑上来,都不见得能否入她的眼,张氏虽着急郭家香火,却又不想太仓促,就想娶个样样都好的。现在倒好,竟然看中一个样样都不好的。
  她厉声道:“那萧玉枝指不定是故意落水想让你出手,要让你对他负责。儿啊,母亲知道你为人正直,却也绝对不能白白被人讹了,此事你放心,母亲会好好处理。到时候那丫头名声尽毁,看她还有没有脸当你的尚书夫人!”
  郭安泰看了张氏身旁的郭素宜一眼,郭素宜却是心虚的错开眼,低下了头。
  复又看着母亲,认真道:“此事儿子心意已决,只要萧五姑娘愿意嫁入郭家,日后儿子必好生待她。母亲,萧五姑娘天真烂漫,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您若是与她相处久了,会喜欢她的。”
  张氏用力拍几,喝道:“怎么?你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莫不是也如那皇上般,被萧家女儿迷昏了头?她分明是蓄意已久,你怎能上了她的圈套。”
  在张氏看来,肯定是萧玉枝先看中的郭安泰,才想出这么一个计策来,好顺利嫁入郭府。
  知母亲并不知情,郭安泰淡淡道:“此事,萧五姑娘乃是受害者,若是母亲不信,你问问素宜便是了……”说道后面,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你问她,今日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郭安泰的话一落,郭素宜登时就紧张了起来,她一双含泪的眸子仓惶的看着兄长。原以为刚才出手救萧玉枝,是要替她遮掩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说了出来。郭素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张氏却是转头看着她,问道:“素宜?”
  她想来怕张氏,见她的眼睛看过来,一下子就慌了,说道:“女儿、女儿不是存心的,只是想……只是想出口气罢了。”
  郭安泰一向疼妹妹,可是这样大的事情,不能就简简单单的遮掩过去了。他就说:“你不想嫁田大人,我会替你想办法,也会替你选一门你满意的亲事。可是你不该这么害萧五姑娘,即便她与你有些过节,可今日之事……也太过歹毒了。”
  歹毒……
  郭素宜眼睛睁大,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烫,好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似的。
  郭安泰是个温和性子,特别是对家人,母亲和妹妹为他付出良多,他心里都记着的。更是从未对郭素宜说过如此重话。
  郭素宜看着郭安泰,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郭安泰闭了闭眼睛,只是想让她学好罢了。他看着张氏,语气平静的缓缓道:“母亲不喜欢萧五姑娘,可此事的确是因素宜而起,萧五姑娘这般嫁过来,也是委屈了她。母亲若是不同意,那此事若是被萧家知道了,母亲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萧五姑娘是皇后的堂姐,她的名声,便是萧家的名声。倘若知晓素宜如此大胆,竟在萧家害萧五姑娘,那到时候要追究的,不单单是素宜,而是我们郭家了。眼下儿子虽是尚书,可自古以来,帝王登基,皆是兔死狗烹,母亲认为,皇上会不会借此机会,铲除我们郭家?”
  张氏一个乡野村妇,哪里懂这些啊?
  听到儿子如此严肃的说这件事情,吓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她喃喃道:“不会的,怎么可能呢?皇上视你如手足,他怎么会……”
  郭安泰淡淡笑了笑,说道:“先前母亲就三番两次触怒龙颜,还在皇后娘娘面前打了萧五姑娘,损了萧家颜面,更是损了皇家颜面,母亲觉得,皇上心里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若是能娶了萧五姑娘,那郭、萧两家便是自家人,与皇家的关系也亲近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事了……倘若母亲坚决不同意,那只能等着东窗事发,被皇上追究了。”
  这下张氏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想起那日皇后宫宴,她打了那萧玉枝,皇上的确是站在皇后那边的。之后又……又说她是在打皇家的脸。那时候她哪里会想这么多,只想教训那个目无尊长的丫头罢了。
  她颤着声儿,看着郭安泰道:“儿啊,那……那我该怎么做?”
  见母亲被吓得不轻,郭安泰心下也有愧疚,可若是他不下猛药,即便真的说服她将萧五姑娘娶进门,怕是也会对那萧五姑娘诸多挑剔。这萧五姑娘可不是软柿子,到时候这郭家自然没有安宁的日子。
  于是郭安泰继续严肃,缓缓的说:“如今之计,唯有咱们郭家诚意十足的上门提亲,届时那萧五姑娘若能进门,母亲也要好好与她相处,这样才能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咱们郭家说好话。”
  张氏即便再不愿意,这个时候也只好点头。她说:“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叹了一口气,又说,“母亲虽不待见那丫头,可孰轻孰重,母亲还是有分寸的。”
  郭安泰微微笑笑,过去将茶盏递到母亲面前,道:“母亲如此识大体,儿子定会好好孝顺你,也会努力,早日替郭家开枝散叶。”
  这话倒是说到张氏心坎儿上了。
  她喝了一口茶,眼睛一亮,笑着凑了过去:“你还别说,那丫头看着脾气不大好,屁`股倒是挺大的,估计是个会生的。”
  ……
  雷雨骤降,槅扇被风吹得连连作响。萧鱼正在西侧殿作画,寥寥几笔,半幅山水画就依初现轮廓。萧鱼喜欢花草,却更喜欢山水,想起昨日卫樘与她说得话……
  灵州的雾凇,清州的山水,塞外的落日,她亦心向往之,不过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亲眼看到了。
  风忽然从窗户吹了进来,纸张画画作响。
  萧鱼落笔不慎,那宣纸上便沾了一大团墨。
  萧鱼蹙了蹙眉头,看了这团墨良久,正想补救之法。春茗便进来,向她禀告了事情:“……国公府刚传来的消息,说是那兵部右侍郎梁尚私屯兵器,意图谋反,现下正挨个儿查与梁尚日常往来之人。大公子与这梁大人同在兵部,素来与他交好,据说先前还曾多出进出过梁大人私屯兵器的别院,现下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过去审问了,都大半天了,还没出来,大少奶奶急得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产了……”
  大哥。
  竟出了这样的事?萧鱼手中握着的笔一下子落了下来,笔尖堪堪碰到她的衣袖上,登时染了几滴墨,这会儿却是顾不上了。这谋反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她父亲虽有异心,却也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
  可是,万一呢?
  萧鱼紧张的攥着手心,抬头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忽然想到了什么,这种时候,唯有去找他。可是……想到他冷漠的脸,萧鱼心里又有些犹豫。但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那人毕竟是她的大哥。
  便对春晓说:“你陪我出去一趟。”
  萧鱼赶紧朝着殿外走去,春晓亦紧紧跟上。
  外头已经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下得又大又疾,眼看着越下越大。春晓见萧鱼急匆匆的往外走,赶紧从春茗的手中接过伞来,撑开后便追了上去。
  ……
  御书房内,御案上堆着厚厚几摞奏折。忽然大雨,寝殿内便暗了下来,何朝恩走到龙纹鎏金烛台旁,将蜡烛一一点上。御书房内登时慢慢亮堂了起来。
  在点最后一盏时,守在外头的太监进来,恭敬的向他禀告了事情。
  何朝恩面色淡然的应下,这才将手中的火折子搁到一旁,而后不疾不徐的走到帝王的身畔,垂眼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粗砺的大手执着奏折暗黄奏折,略停了停,帝王威严的声音响起。
  “让她进来。”
  何朝恩弯腰应下,走到外头,将萧鱼迎了进来。
  外面大雨滂沱,御书房内却是安安静静。那窗户掩着,外面强风急雨,倒影着树木剧烈晃动的影子。萧鱼慢慢走了进来。
  身上是一身简单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银丝万福苏缎长裙,腰上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
  与平日的端庄娇美不同,这会儿她的绣鞋湿了,裙摆与上衣肩膀也都打湿了不少。一张明艳精致的小脸也略有湿意,有几缕被打湿的发丝贴在雪白的面颊上。小脸白皙,玉面淡拂,清眸流盼,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仪容略有欠缺,萧鱼还是端庄的朝着帝王行礼,而后才慢慢站直身子,朝着御案后的帝王看了过去。
  见他本是批着折子的,现下也抬头看她。
  对上他的眼睛,萧鱼脸上火辣辣的烫,忽然有种难以启齿之感。
  可是……
  袖中的手攥了攥,萧鱼想了想,才轻轻垂眼,终于开口道:“臣妾今日来,是因臣妾兄长之事。臣妾的兄长虽与梁尚有所往来,却是断断不知道梁尚私屯兵器之事,还望皇上能明察,莫要冤枉了一个忠臣。”
  萧鱼说完,久久未见他开口。她看了过去,见他适才的眼神虽冷淡,却不似此刻,这眼神冰冷的可怕,好像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登时屏住了呼吸。
  很久才听他开口道:“你今日来……就是想说这些?”
  萧鱼一愣,看着他,张了张嘴:“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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