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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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官自认为非常民主。他也懒得再跟这个女生多啰嗦,看她哼哼唧唧有话不好好说的样子就脑门心子都是气。他手一挥,直接让毛玉再多抄十遍基地规则明早一并交给他就行。
  毛玉都快气疯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怎么所有人都搞得好像她不对一样。这些人的眼睛都瞎了吗?旁边的穿着外国语学校校服的学生还在冷嘲热讽:“哟,美女,记得要大度要宽容,别怨人啊。”
  许多懒得再理睬她。这人要是安安分分的,她当她不存在就好。可巴掌都扇上自己脸了,还指望她笑着去面对?蛇精病吧,而且病得还不轻的那种。
  原本附中分校的人过来的时候,许多打的是纵使相逢装不识的主意。在她心中,李家人都是让人不快的过去式,离得越远越好。反正本来也没几个人知道她跟李媛的关系。当初她收下那三十五万答应对自主招生的事情三缄其口,她就不会食言。
  但同样的,江冠南主动开口捅破此事,她也绝对不会出言阻拦。江冠南是她的朋友,是独立的个体,她充分尊重朋友的选择自由。
  当初她既然默许江冠南调查举报的事,那么她就默认了对方对调查结果的自主处置权。
  江冠南帮她出头,揭破了真相,替她讨到了三十五万的经济赔偿,她感激,承这份恩情。
  江冠南不管是出于好玩还是其他什么目的,故意拿这事刺激李媛。李媛没胆子对江冠南下手,那么被报复对象很有可能是自己。对此,许多也坦然接受。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柄双刃剑,吃鱼耐得咸,硬币永远不会只有正面。
  她选择与舅家断绝往来,撕破脸;就从来不指望那一家子还会对自己感恩涕零。当初她什么事情也没做,照样不耽误这家子背地里对自己下黑手。现在脸都撕破了,她还凑上去贱兮兮地想要重修旧好?
  慈禧太后一面默许义和团进攻大使馆,一面又派人给侨民送米送油送菜蔬;企图两面讨好的后果就是被撵出了紫禁城。
  她没兴趣去当一个人人称颂的好人。
  自己过得好,才是硬道理。
  毛玉犯了个想当然的错误。她没料到许多会直接对自己动手。
  她本以为都是女生,许多即使不高兴,也最多不讲话而已。最最了不起了,她也就会在男生们面前露出委屈模样。比拼这个,毛玉更加不怕。她自信凭借自己的外表跟形象,完全可以让舆论站在自己这边。
  许多那个五大三粗的样子,哪里比得上她有说服力。
  倘若这一堆人全是李家的亲戚,许多肯定不会自己上。借力打力的事情,她又不是不会做。只是当着本校学生的面,许多宁可自己动手。她不是孬种,谁敢欺负她,她就敢直接顶回头。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博弈。柔弱的人固然能够在同龄人中赢得同情怜惜,但十几岁的少年人通常只会信服强者。
  许多不想以一个祈求庇护的弱者形象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涯。
  烧烤师傅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岿然不动,他烤好了一整只鸡架子,撒上现配的调料粉,特意点名分了三分之一给许多,以表达他对女侠的景仰之情。
  许多囧囧有神地接过。这些孩子啊,对女侠的定义真是诡异啊。
  火锅或者说是杂烩锅烧开了,大家往里面倒各种食材,煮熟了就用勺子舀出来分着吃。人人都自觉当了大厨,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满意。
  到后面,教官也不管他们了,大家到处窜来窜去,互通有无,赞美一下自己的手艺,再对别人的作品露出笑而不语的迷之表情。还有高手炒了菜煮了饭。虽然饭煮糊了,但还是得到了大家破天荒的一致赞美。
  许多安慰大家,别跟他们一样短视。不要忘了,教官可没说明天的早饭在哪儿解决。我们留着米,明天可以煮粥喝啊。
  大家深深为自家大厨的未雨绸缪所折服,个个露出高深莫测的心满意足式微笑。
  等到野炊结束了,教官嘱咐大家在距离火堆大约五到十米远的位置扎帐篷。火堆不能灭,因为火堆存在的意义在于驱赶野兽。
  哪儿来的野兽?模拟知道不,这是模拟夜间露营。
  有不知死活的倒霉孩子嘀咕道:“这世道,荒郊野外也没有野兽吧。”
  教官眼一瞪,威胁要将他直接丢到山里头去切身体会一把到底有没有野兽。
  江冠南正在基地呆的无聊呢,一听立刻跃跃欲试。幸亏许多眼明手快,直接拽了他一把,否则这不省心的死孩子就要往教官枪口上撞了。
  教官又大声将露营的规则说了一遍,大家小鸡啄米般点头,保证乖乖遵守规则。教官不满意,于是大家又跟着他大声复述了一遍规则。
  每个人都发到了一条睡袋。不过大家依然在帐篷扎好之后,将所有被褥都整整齐齐铺在了帐篷底上。不然那地面睡着硌人啊。
  为了表达对彼此的尊重,大家回去以后第一件事都是洗脚换上干净鞋袜。睡觉的时候,统一在帐篷外面脱掉鞋子,一个个按顺序钻进睡袋。
  全队一共十一个人,两人一组负责在其他人休息的时候巡逻警戒。因为这个过程中,教官可能会充当敌对分子,将他们的营火给弄灭了。
  大家在分配巡逻任务时,直接跳过了毛玉,理由是她还得抄写被罚的规章制度。从晚上十一点开始正式巡逻,一组一个半小时,刚好早上六点半钟结束。
  大家也没有谦让,直接抓阄确定值班时间跟搭档,抽到同一个时间段的自然就是一对。谁都别嫌弃谁手气臭。
  许多抽到的时间是五点到六点半钟,一般人都觉得正好眠,但她通常都已经醒过来的时间段。
  她的搭档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甄铎。他一看情况,立刻把自己的阄递给了陈曦:“老大,你的。”
  陈曦的时间段是十一点到十二点半,算是热爱晚睡的少年们通常还没休息的时间段,不算差。他笑纳了对方的好意,双方交换了值班时间。
  第240章 日出
  因为是露营,洗漱什么的都别想了。好在今天大家的工作量小,趁着回宿舍拿东西时又匆匆擦洗过,现在勉强钻进睡袋里也能凑合着睡。
  许多跟陈曦因为是最后一组值班的,所以睡在最里面。
  尚无睡意的学生还在帐篷门口就着火光打牌。许多蜷缩在最里面,总觉得身边躺了个男的,怪怪的。
  陈曦则是将脑袋露出睡袋,一直看着她笑。许多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他看,结果被他捉住了手,一下一下的亲吻着手心。
  许多从来没有意识到人的掌心也可以是敏感点,被他亲吻着居然会浑身战栗。她羞得不行,连忙抢回自己的手,一下子蜷缩进睡袋中,死活不肯在理睬他了。
  陈曦也不着急,就这么睡在她身边,轻轻哼着歌。是首法语老歌《天生一对》,经典影片《秋水伊人》里的歌曲。许多在他低沉醇厚的嗓音中慢慢睡熟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许多看了眼手表,五点二十分了。果然他又没有叫她。
  许多蹑手蹑脚地起身出了睡袋,天还没到亮的时候,灰蒙蒙的,不是纯然的黑黝黝。
  陈曦见她跑了出来,赶紧上去将毛毯裹到了她身上,埋怨道:“跑出来做什么,好好睡你的觉去。”
  许多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调皮地眨眼睛:“不要,我要你陪我看日出。”
  陈曦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头发,小声道:“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黎明时分,空气带着清冽的寒意。陈曦又坚持让许多把睡袋取出来,她钻进去,只露个脑袋在外面。陈曦的那只睡袋则被垫在地上坐着了。
  两人依偎着坐在一起,对着东方的天地交汇处。陈曦不时丢几根枯树枝到火堆里去,防止火堆在六点半钟到来之前彻底熄灭了。
  这时候守营的基本上都是情侣,正好可以看日出。大家远远见了彼此也挥挥手示意打过招呼了。
  许多靠着陈曦,身边是火堆,暖融融的,她又昏昏欲睡了。陈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睡吧,等太阳出来了,我叫你。”
  许多翻白眼,她信他才怪。他肯定会让她睡到自然醒的。才不要睡!
  于是许多开始背诵描写日出的古诗文,从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到欧阳修《醉翁亭记》里的段落“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
  她絮絮叨叨地告诉陈曦,她特别喜欢林霏开这个词,还曾经想用它当小说女主角的名字。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陈曦非常想亲一亲她,但顾忌到天色已经渐渐转白,怕被人看到,对她不好。万一传到她母亲耳中,恐怕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旁边的草木发出了轻微的“窸窸窣窣”声,陈曦回头,跟一身迷彩服掩护装束的教官正打了个照面。教官手里拎着个水桶,是过来搞破坏的。
  陈曦左手搂着许多,抬起了右手,右手上是把在火光映衬下冒着寒光的瑞士军刀。
  教官僵硬地笑了。这孩子,和平共处,野个营而已,有必要动刀子嚒。
  陈曦朝他做口型:“帮个忙,回头请教官们吃饭。”
  教官指指他,又指指睡的人事不知的许多,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转身奔向另一个火堆了。
  陈曦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她脑袋的方向,想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儿。
  天边已经露出隐隐一线红,那红线带着光晕,温柔和软,是有温度的颜色。
  陈曦想了想,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要是醒过来就看日出,要是醒不过来就接着睡吧。
  好在许多这回很争气,直接醒了过来。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精神为之一振。
  许多几乎没有完整地观察过日出。她似乎一直处于一种忙忙碌碌的状态,或者说她根本不敢让自己清闲下来。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什么的,感觉更加像作文里的引用句。
  这也是许多坚持要看日出的原因。她希望自己能够对生活多一些憧憬与热爱,好好生活,而不是单纯地生存。
  陈曦见她醒了也不再勉强她继续睡。两人说说笑笑,盯着天边的日出看。
  天际的雾霭包裹着那一线红,使得那红色愈发柔软且温和。许多不觉得是阳光战胜了雾霭,雾霭更加像蚕茧,是保护稚嫩的蚕宝宝,终有一天它们会破茧成蝶,离开蚕茧。这就是生命的延续与发展。
  她想起了小学时代学过的那篇关于列宁走过悬崖小道看日出的课文。
  他们年轻的语文实习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诵那段日出美景“一道柔和的阳光刚好射穿黎明的薄雾。远处,蔚蓝色的湖水反射出耀眼的亮光,树丛和草地上的露珠也闪烁着光芒。鸟儿们放开歌喉,欢快地歌唱着……”
  老师让他们闭着眼睛想象那样的画面,用煽情的口吻引导他们“看,生活是多么美好,有数不清的美丽风景”。
  九岁的小许多闭着眼睛,那一瞬间,脑海中想象出的画面让她忍不住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多年以后,她念高三了。有篇语文课文《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里面有句话:当一种美,美得让我们无所适从时,就会意识到自身的局限。
  她突然间想到了小学时臆度过的山间日出美景,怔愣了许久。下课了,她还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林奇推她的肩膀,喊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最后林奇自己跑出去玩了,快要上课时才回座位,丢给她一小袋无花果:“囔,你别不开心了。”
  当时她怎么做的?她好像是笑了笑,谢绝了他的好意。如果注定了孤单,她似乎更加愿意享受那份孤单。
  许多絮絮叨叨地说着《登山》跟《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指望陈曦能听懂她混乱的描述,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听她说。
  陈曦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鼓励性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如果不是被突如其来的美丽震撼到了,按照她内敛的个性,大概永远也不会泄露内心真实的情感。
  如此美丽,让我们心生惶恐。怕自己终究渺小可怜可笑,不配享受这天赐的过多福祉。
  陈曦握住她的手,轻轻念着散文里的句子:“一轮孤月之下一株孤独的树,是一种不可企及的妩媚。”
  许多回望着他。这时红线已经浮出半张芙蓉面,镀上了金色的光芒,那柔和的金色在他的脸上洒下了一片暖暖的黄。
  “陈曦,我好喜欢你的名字。陈曦,晨曦,念出你的名字,就觉得每一天都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陈曦微笑着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然后松开,一根根的顺直,手指交叉握紧:“我最喜欢的是,你喜欢我的名字。”
  营地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大家起身拔营收拾东西。甄铎笑嘻嘻地从帐篷里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睛问:“老大,跟班花一起巡逻感觉是不是特别棒?老大,回去你得请我吃饭。”
  大家集体起哄,表示班花原本是大家的集体荣誉,老大这回占大便宜了,一定要请吃饭。
  陈曦惊讶地挑挑眉:“哎呀,你们变得也太快了。圣诞节时不还说我是肤白貌美大长腿,选我当班花来着嘛。”
  大家哄笑起来,转而要求许多请客。他们的班花啊,全便宜她了。
  许多笑得不行。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拔营收拾东西。毛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觉得这群人奇怪极了,好好的班花难道不应该是女的吗?那个许多虽然长得一般,好歹也是个女生。怎么一下子,又成了男生当班花了。
  她皱了皱眉,这群人真是不正常。
  她居然被这么群神经病害得抄了大半夜的基地规则。
  外国语的学生没一个过去搭理她的。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这位时刻有可能惹出点儿不痛快的人。
  毛玉在昨晚的露营中闹了点儿不痛快。她有点儿汗脚,昨晚大家知道要露营都特意换过干净鞋袜。结果她不晓得是忘记了还是没放在心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鞋袜过来的。那气味,真心是一个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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