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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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慕容冲的地位,留在桓容手里的确不合适,交给桓大司马无可厚非。然而,要将武车一起拉走未免太过分了。
  “督帅这是何意?”
  桓容拦住部曲,摆明态度不许动。
  桓温倒没坚持,仍是拍了拍桓容的肩膀,令人将慕容冲抬出武车,顺道将桓熙也抬了出去。
  见到桓熙重伤的双腿,桓温的表情有瞬间阴沉,看向桓容的视线犹如刀锋。
  桓容没被吓住,反而松了口气。
  对嘛,这样才正常。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硬要玩什么父慈子孝,不是开玩笑吗?
  至此,枋头之战告一段落,晋军大胜鲜卑骑兵,慕容鲜卑中山王被生擒,斩首六千余,仅慕容垂和悉罗腾率百余人奔回大营。
  自晋室南渡以来,对阵北地胡人,少有如此大胜。
  消息传回建康,百姓尽皆欢腾。
  至于司马氏和满朝文武怎么想,不是百姓关心。他们只知道枋头大捷,晋军大胜胡人,这就足够了。
  建康城中一片歌舞欢庆,酒肆食铺喧闹更胜往昔。
  回到枋头营中的桓容却并不感到心安。
  看到荀宥和钟琳统计出的战功,对比从刘牢之处得知的杀敌数量,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让他悚然一惊。
  “慕容垂不会只有这些兵力。”邺城袖手旁观,其他的诸侯王和州郡刺使不会都是傻子,真的一兵一卒也不出。
  “府君?”
  “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桓容扶着被吊在胸前的胳膊,不停的踱步思索。直到石门的消息传回,他才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原来,慕容垂同晋军决战时,范阳王慕容德已率一万五千私兵奔驰石门,击溃袁真的州兵,截断晋兵漕运。同时,前豫州刺使李邦率州兵五千,截断了晋军的陆运。
  在晋军于枋头取得大胜时,石门被鲜卑兵占据,贯通南地的陆运粮道也被扼住。如不能尽快想出办法,晋军的后路将被彻底堵死,再取得几场枋头大捷也是无用。
  了解过大致情况,桓容不由得苦笑。
  慕容垂率手下精锐决战,压根不是兵力不足,而是声东击西,意图鲸吞五万晋军!
  这样的决断狠心非常人能敌。
  猛人到底是猛人,当真是不服不行。
  第八十六章 为大军殿后
  漕运被阻,陆运被截,南粮无法送往北地,五万大军随时可能断炊。
  桓温得知消息,立即升帐,召诸将官和诸州刺使商议,究竟是该孤注一掷,乘枋头大捷攻下邺城,还是尽早拔营撤兵,以防粮秣断绝,被燕军阻在路上。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表情不一,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轻易出声。稍有不慎就可能为桓大司马背锅,傻子才主动担责。
  然而,继续迟疑不定,石门的袁真恐要全军覆没,陆路也会被鲜卑军扼住。
  五万大军驻扎枋头,进退不能,说不定真会由大胜转为大败,北伐之势由强转弱,最终功亏一篑。
  “督帅,粮道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轻忽。”旁人不敢轻易出声,桓豁却没太多顾忌。
  桓氏兄弟中,除桓温之外,他是最会打仗的一个。涉及到战事,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桓冲拼命使眼色,仍没拦住他的话头。
  “兵者,诡道也。慕容垂以精锐引我军决战,暗中派兵袭击粮道,扼住我军要害,虽是兵行险招,却相当有效。”
  “五万大军孤悬北地,粮草随时可能断绝,是进是退,是攻下邺城亦或掉头折返,督帅需尽快决断,以防延误战机,予贼寇可趁之机!”
  简言之,是进攻还是撤退,大司马尽可作出选择,兄弟我一定跟着干!
  桓豁表明决心,殊不知是给桓温挖了个大坑。
  桓冲看向桓豁,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没想到,真没想到,自己莫非看错了二兄,他才是诸兄弟中最聪明那个?
  桓温险些咬碎后槽牙。
  儿子坑他,以忠厚正直出名的兄弟也来坑他,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桓将军所言有理,是进是退,还请大司马尽速决断。”郗愔成功补刀。
  “请大司马决断!”
  “请督帅决断!”
  桓豁最先出锹,狠狠绊了桓大司马一个跟头。郗刺使抓准时机,抡起铁锹将坑挖深,各州刺使陆续跟上,挥舞着膀子一顿猛铲。
  桓大司马全身陷入坑内,仅露出半个脑袋,想要从坑底爬起来,难度委实相当大。
  到最后,军帐中只剩下一个声音:请大司马决断。
  桓温扫视众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不能当场拔剑,来一场快意恩仇,挨个捅上几下,狠出一口恶气!
  可惜只能想想。
  目下的情况,众人打定主意甩锅,桓大司马想找个背锅侠万分困难。无奈,只能一口吞下黄连,当着众人的面下令:“焚烧战船,全军自陆路撤退。”
  石门一直没能凿开,现今又被慕容德带兵阻截,河道水位不断下降,粮食送不过来,从水路撤军不现实,只能选择陆路。
  至于攻打邺城,桓温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阴差阳错,一场巧合,倒是暗合最初的目的。但是,想要逼司马奕禅位,进而改朝换代,几万大军必须平安撤回南地,保留枋头大捷的战果。
  既然不能甩锅,桓温不再故作迟疑,当机立断,下令整肃营地,派出骑兵侦查鲜卑军动向。
  “大军拔营之时,焚烧战船辎重,不予贼寇片板!”
  “留千人殿后,防寇追袭。”
  命令一道接一道下达,五万大军同时动了起来,人喧马嘶,营地中一片喧闹。
  前锋右军内,刘牢之带回军令,立即召来手下将官和文吏商讨对策。
  “我军殿后,还是桓校尉领兵?”
  樊幢主在战中负伤,左肩留下一道深深的刀口,几可见骨,一条胳膊险些废了。仰赖桓容带来的药品,才勉强逃过一劫。
  此时,听到桓大司马下达的军令,不由得气愤填膺。
  “桓校尉是运粮官。”樊幢主托着伤臂,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将军,属下愿领千人为大军殿后!”
  “将军,桓校尉非是武人,临战已是勉强,如何能为大军殿后?”
  “将军,属下自请领兵!”
  桓容生擒慕容冲,名声一时无两。
  不知内情者,纷纷传言其智谋过人,勇猛无双,一脚踹晕鲜卑中山王,几句话气得慕容垂阵前吐血。
  前锋右军上下却知他的底细。
  桓校尉的确聪明,也的确有智谋,战场上的表现着实让人钦佩。可让他领千余士卒为大军断后,实在是过于凶险,稍有不慎就将丧命,绝对不行!
  军中上下都得过桓容的好处,尤其在筹措军粮和供给伤药上,桓容更是大得人心。便是之前同他不睦的樊幢主,都能说出代他领兵之言,遑论他人。
  曹岩表情肃然,道出众人未出口的话:“将军,军令固然不可违,但人情亦不能不理。仆等愿代桓校尉领兵,纵是督帅也无从指责。”
  争好处夺战功,军法处置自不容情。
  争着领兵送命,桓大司马如何追究,将死人拉出去鞭尸?
  真敢这么做,百姓的口水都能将他淹死。
  刘牢之许久没出声。
  军令下达之后,郗刺使派人传话,军令不可违,但可暗中动作,派人替代桓容。
  等回到南地,桓大司马问起,现成的理由递上去,纵然知晓内中猫腻,也不能就此揭开。
  “除非桓元子不要名声,让世人知晓他千方百计害死亲子!”
  刘牢之以为此计可行,打算暗中派遣人手。不料想,没等他背后“约谈”,樊幢主等人竟主动站出来,要替代桓容领兵。
  众人言辞恳切,没有一点做假,刘牢之不禁动容。
  “将军,容有一言。”
  将同袍的举动看在眼中,桓容心下感动,知晓自己必须出声,否则,等刘牢之下令就来不及了。
  “桓校尉请讲。”
  桓容站起身,两步立在帐中,向众人拱手揖礼。
  “诸位之心,容铭感五内。然军令如山,不敢有丝毫违反。如因容之故,使得诸位功不得赏,爵不得封,反被督帅问责,容实愧疚难安。”
  “桓校尉,我等自请为大军殿后,岂是违犯军令?”
  桓容摇摇头,道:“樊幢主之心,容知晓。然督帅既已下令,必会着人督察。无论如何,容不愿诸位以身犯险。哪怕能活得性命,容亦将终生不安。”
  左臂的伤又开始痛,桓容全不在乎,以最端正的姿态向刘牢之揖礼。
  “请将军下令,容愿领一千步卒为大军殿后!”
  字字恳切,掷地有声。
  帐中一片寂静,众人齐齐将目光对准刘牢之。
  “桓校尉决心已下?”
  “是!”
  “绝不更改?”
  “绝不!”
  “好。”刘牢之重重点头,表情中尽是钦佩。
  “将军!”樊幢主焦急出言,扯动伤处,当即冒出一头冷汗。
  “樊幢主千万小心。”桓容转过头,笑道,“容车上的药不多,用一点少一点。如果伤口裂开,幢主可要疼上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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