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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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家足有三四十口人,祖母还健在,下面父辈兄弟五人,堂兄弟十三个,姐妹五个,兄弟们有些已经成亲,姐妹也嫁走了三个,下面孩子又有若干,这么一大家子方晴过了好些天才完全认清。
  冯家是农户,日子比方家过得要清苦些。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在这个时代也并不全是虚言。并不像后世宣传的那样,是个地主就日日大鱼大肉。普通的小地主日常也是常吃粗粮的。
  方家有地,方守仁赚些束脩,更兼本也有些积蓄,人口又少,所以日子过得宽裕,吃得起细米白面。
  冯家连地主都不算,只是个富裕些的农户,人口又多,即便有些好的也先紧着老人,次及孩子,媳妇们是吃的最差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有三百日是吃棒子面儿。
  上顿棒子面下顿棒子面地吃着,方晴觉得嗓子都拉粗了。
  不只吃食上粗糙,活计也多。
  方晴嫁过来时是冬天,农闲时刻,还不怎么觉得。到开了春,男人们都下地,女人们就担负起所有家事,洒扫庭除不算,喂牲畜,打扫牲畜圈舍等等都是女人来干。
  这样的大家庭,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生活习惯,再加上当媳妇与在父母身边当姑娘不同,方晴少不得一一适应。
  这时候方晴的坚韧就显了出来,并不娇气叫苦,不曾做过的,一样一样学着做。即便开头做得不好,但做得多了,自然也就像模像样了——就像世间绝大多数事情一样,拼的是手熟,而不是天赋。
  其实冯家人真还没难为方晴。
  一则是方晴是先生家的女儿,自小读书识字,并没做过这些活儿,总要担待些;另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就是——冯璋始终没有回来。
  再者说,方晴虽不是软糯的脾气,却也不是个爱掐尖好胜的,人有些疏离,却又客气,让人挑不出什么理去。或者因为冯璋不在,方晴便始终觉得在冯家是客居,便更多两分忍让。
  虽偶尔有一两个妯娌什么的说话带刺,方晴也只装愚。跟她们有什么好争的?让她们占个口头的上风又如何?多干点活,受点小气,不是大事儿。
  方晴打交道最多的是婆婆、小姑和兄弟媳妇,一则是至亲,一则是住在一个院子里。至于公公,问个安、盛个饭的事,公公和儿媳妇要避讳。小叔子见的更少,是个腼腆的年轻人。
  婆婆冯五奶奶是个精明人,并不像很多婆婆那样把自己年轻时候受的苦转嫁到媳妇身上。或许也因着冯璋在婚礼时没回来,觉得对大儿媳妇有亏欠,所以对方晴格外和颜悦色。
  方晴受宠若惊,更加兢兢业业,譬如后世之受领导器重的职员,恨不得加班到十二点以报知遇之恩。是以婆媳很是相得。
  小姑儿是个厚道懂事的,常让方晴想起表妹芙蓉,却又比芙蓉温柔,没有旗人姑娘的泼辣。
  兄弟媳妇也不算难相处,虽不聪明,可也不自作聪明,只按礼法规矩行事,是个标准妯娌。
  方晴白天和妯娌姑嫂一起洒扫庭除做饭做针线伺候长辈照管侄子侄女,晚上看看书,画两笔画儿,间或得到允许可以回娘家住两天。这样的日子,方晴渐渐就习惯了,吃得香,睡得饱,斤两都没掉。
  照说不是该有“闺怨”吗?方晴疑惑自己心思太粗,不然何故不像书上戏里说的那样哀伤自怜?虽偶尔觉得闷,但只要回两天娘家,就又活泛过来了。
  “可见是个粗胚!”方晴给自己下了断语。
  方晴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
  方晴这种人命贱,人生顺遂、花红柳绿的时候,总是心怀惴惴,老怀疑命运之神憋着什么坏心思要放大招,故而小心谨慎,不敢轻狂;等真正路遇坎坷了,许是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倒也能沉下心思、踏实从容,故而表现得特别宠辱不惊。谁能想到这份宠辱不惊后面藏的是一颗纠结得破抹布似的杞人心。
  在冯家,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多。
  这中间,小姑出嫁,小叔子家又添了个小子,而冯璋始终不曾回来。却也不是全无音信,寄回过两次信,小叔子家的老二出生的时候,还寄回过三十块钱回来。
  冯璋信中连“问晴妹妹好”这个套话也没有了——方晴觉得,或许是因为这信是寄给公婆长辈的,与给岳父母的不同,里面题名道姓地问媳妇好,未免太那个。
  六月间,冯璋再次来信,信中语气很是高兴,说终于从南边回来,如今驻跸天津卫——后来方晴才知道,冯璋投了国民革命军,之前在南边打仗,如今奉系张作霖败走身亡,北伐军占领了京津一带。
  冯璋,得胜了,升官了,又回到北方,自然是高兴的。
  冯家上下也高兴。一直担着心担着,都大半年没来信了呢,可算回来了,还升官了,少校营长了都——虽然冯家人不知道这少校营长是多大的个官。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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