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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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隙恍然点点头,怏怏的握紧串珠。
  青瀛心头勉强落下一块巨石,还剩下两块三块悬着,想说什么,营帐忽的闯进来了两人,领头那个穿个花裙子,看见云隙身上的血窟窿,顿时便要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出来了……这不,正打算去救你。”青瀛惊讶,不知是该喜该悲,一时有些哭笑都不是。
  云隙感觉有人扯他,低头看去,见着一只胖乎乎的手和尚尚笑眯眯的眼,平桑倾身抱了下云隙,为他细心的拉平被角,见他脸上布着疲倦,伤病还未痊愈,没说两句话便被青瀛拉了出去。
  帐中只剩下云隙自己,微风刮起营帐,帐角在风中飘摇,露出浅浅淡淡的一片碧绿色小花。
  他双唇发颤,将串珠贴在脸色,低头吻了吻。
  听青瀛问起自己被抓之后的情景,平桑将尚尚抱在膝头道来。
  先发现尚尚有问题的是云隙,初见时他将尚尚认错成泥塑,正是发觉这小孩魂魄并不齐全,所以痛感全无,嗔痴难察,几次试探够更是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韩君逸一介凡人,除了有把柄落在鬼王的手中,就是追求权贵名利有欲所求,否则不该任鬼差遣,受其摆布。
  若非见平桑对韩君逸用情颇深,云隙倒乐得为自己那只傻公鸡来说一说媒,但大约这公鸡当真是没恩爱的天分,让韩君逸冥冥之中占了平桑的便宜。
  妖神府中,平桑与韩君逸追随而来,只说鬼界中鬼的势力绝非想象,却不说清楚自己知晓的一切,这令云隙更加怀疑,一直在他与红绝见面之后厮杀之中中了瘴气后,云隙为保妖神府安全,才将此事告诉了牧单,并试图逼出韩君逸时,没料到他先站了出来,说出是余卓要他留在他们身边,等符邺完成大业,才会将尚尚缺失的魂魄归还给他。
  平桑那时有了喜,又性子急躁,韩君逸怕她闻之恼怒,又私心想将她气回戴胜谷才好,便恳请云隙向平桑隐瞒,让她只当自己做了背叛。而后被抓回妄罗境时,借云隙等人的踪迹向符邺讨要尚尚少了的魂魄。
  符邺的态度让韩君逸几乎死心,却没料到余卓为了得到阿团的踪迹,主动与他交易,以魂魄换得阿团的下落。他拿到魂魄,故作余卓背叛了符邺,趁青瀛和牧单大闹帝神宫时,带着平桑偷偷逃出了帝神宫,藏在妄罗境偏远的地方,并趁符邺打开妄罗境与青西海的通道时,一人一鸟才险险藏在阴兵大军中逃了出来,回到了戴胜谷。
  所以那一日,绪卿只带回寒舟,说丢了平桑的下落时,云隙才会这般平静的接受了。
  青瀛听后心中极不是滋味,瞧着平桑长发绾做随云髻,一副小妇人的打扮,心头酸酸楚楚,瞥见他那漂亮徒儿远远走来,才稍稍做了宽慰,问道,“那为何现在才出来?对了,你那肚子呢?”
  听他这般问,平桑脸红了红,拧着手中的帕子,“因为生雏鸟耽误了些。”她眉宇间有些懊恼,“怪韩君逸是人没料到孕期长了些许。”
  就是因为这肚子才将她困了那般久,直到生下鸟蛋才带着戴胜一族出谷帮忙。
  只是没料到她这刚冲出来便见得云隙从云端掉了下来,将她着实吓坏了,“云隙好些了吗我去看看他。”
  青瀛抓住她,抬头看见远处滚来一波浓浓灰雾,大风呼呼刮来,带着熟悉的腥恶味,他化出原形,沉声说,“杀了这鬼东西才能消我心头之恨,让云隙好好想想,我们先替他解决这群杂碎!”
  营帐外凄风苦雨,天地之间一片黯淡。
  云隙头疼欲裂,靠在床上望着那串珠子发呆。
  上一次单儿离开,化作钦封归来时是怎么熬过去的,云隙不太记得了,只觉得如今比起往日来更要痛苦几分。
  他浑浑噩噩的闭着眼,听见有人走了进来,将什么东西贴着他的手边。
  湿湿的,热热的,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哇——
  小小的啼哭声惊醒了云隙,他睁眼看去,看见阿团风尘仆仆蹲在床边,肩膀上趴着小刺猬,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朝他身上蹭去。
  那是一只西瓜那般大,椭圆的,奶白色的蛋。
  蛋上裂了好长一道缝隙,云隙心中一颤,抬手搂住他那蛋时,从里面伸出个小小的红红的手,然后是一张皱巴巴红彤彤还带着泪痕的小脸。
  二蛋子裂了开,一个比凡人的婴孩小了些的娃娃撅着屁股爬了出来,一手抓着云隙的拇指,一手紧紧捏着他那半片碎了的蛋壳,口中发出猫叫似的哭泣声。
  云隙因这一声哭泣而有些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扯过被单将二蛋子裹了起来,僵硬的抱在怀里轻轻安慰。
  阿团凑上前夺了夺他那片蛋壳,没夺下来,瞧那小嘴撅的高高的,估摸着是有感情了。他蹲在地上仰头望着云隙,说,“公子,先生的是哥哥,还是先破壳的是哥哥呢?”
  第101章 蹭痒痒
  听到这个问题, 云隙愣了一愣, 往细里想想, 更觉得有些纠结,抱着怀里的小崽下意识想去寻单儿, 半个音还未吐出来, 卡在喉咙中化成了满心的苦涩。
  云隙垂眸望着不知道应该是老大还是老二的牧染, 轻轻托着他小小的脊背哄着, 神情更显得落寞萧索。
  阿团担忧的望着云隙,木果子坐在他合十的巴掌里和手指玩耍, 阿团用手指逗着小刺猬, 说, “木木和我说了妖神大人的事, 既然他这般有把握, 就定然不会出事的,他一定不舍得离开公子和蛋蛋的, 公子要好好疗伤, 打死外面那个鬼王,等四界太平了, 妖神大人兴许就会重生了。有过一次, 也会有第二次的,公子要相信他。”
  怀里的小崽光着屁股趴在云隙胸口, 粉嘟嘟的小嘴巴流了他一身的口水,云隙心里发酸,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喃喃说,“第一次这般,第二次也这般,他从不肯告诉我,只让我就这么等着。阿团,等着有多难受你知道吗,难受的恨不得就这么算了,不等了。可想到不等了,却更加难受。”
  云隙的这番剖白让阿团有些惊讶和心酸,不认识时他听山里头修炼的久了的老刺猬每每说起云隙,那便是传说中翻云弄雨鼎鼎有名的妖,识的后,阿团又觉得传说当真没说错,他家公子就是这般无所不能,从不吃亏,活的潇洒自在独一无二的妖。
  这么久了,阿团第一次见云隙这么无助无措伤心落寞,能让这骄傲心比天高的蜗牛伤了心,那便是真的难受了吧。
  阿团仔细想了想,若牧单是木木,说跟自己根拔了就拔了,什么原因也不告诉他,那他也定然很很气很气的。
  阿团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听到云隙怀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哇——!
  光屁股小崽大哭出声。
  木果子眨巴眨巴眼,正舒舒服服用后背蹭着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听见清脆的哭声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便被阿团揪着小耳朵拎到了怀里。
  “怎么能在染染的身上蹭痒痒!那又不是你木头爹!染染是宝宝,你身上的小刺扎疼了他了!”
  云隙低头一看,牧染的小屁股蛋子上几个浅浅的小坑,跟针扎般。
  他瞥了眼木果子一背灰呼呼的小刺。
  还就是给针扎了。
  阿团连忙去看牧染,云隙揉了揉他那小屁股,摇了摇头,“没~事~,男~孩~子~,没~关~系~。”
  木果子大概知道自己犯了错,用小爪背过去摸摸自己身上的小刺,然后伸出爪爪给哇哇直哭的牧染看。
  瞧,不疼的。
  木有毛毛血。
  牧染看见木果子的小爪子,哭的更加伤心了。
  阿团训斥木果子。
  小刺猬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那小刺软软的细细的,本来就不疼的,但他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解释,听着爹爹的训斥,小小的身子抽了抽,也跟着吧嗒吧嗒掉起了泪珠子。
  阿团哄着自家的小刺猬,“抱歉公子,我带他们出去吧,您多休息会儿,外面有木木,不用担心。”
  云隙握着牧染的小胳膊,对上他神似牧单的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听着那串哭声,心中一动,唤过阿团,低声附耳说了几句。
  阿团握住拳头,“也该让妖神大人也常常这般滋味,公子您放心,阿团一定会支持您的。”
  他俩一凑近,原本趴在阿团手中的木果子和睡在云隙怀中的牧染又来了个亲密接触,气的牧染小手下意识揉着屁股,小嘴一撇一撇的伤心极了。
  木果子搂着阿团,用绿豆大的小黑眼瞧着爹爹。
  这次绝对和他的小刺木有关系!
  也和痒痒没关系!
  阿团无奈笑着抱着果子暂时退出了营帐。
  云隙说了一会话,身上扛不住,被符邺打伤的地方还未好透,他缩进被窝里,搂着染染,将脸埋在染染小脑袋边。
  想着那张牧单早就炼制的贪生咒,想着那一片摇摆的千碧醉,想着瘴气遮天蔽月的符邺,想着师父,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阿团出了营帐,被外面的景象吓住了,木果子叽一声拉过阿团的手指挡住眼睛,却又忍不住害怕的露出一点点缝,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幕。
  见他出来,绪卿一把将阿团抱进怀里。
  “木木,发生什么事了?你身上有血!”阿团急忙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找绪卿受伤的地方,木果子学着爹爹的样子也跟着用小爪胡乱拽着绪卿的衣裳。
  可担忧了。
  还能蹭痒痒吗。
  外面天昏地暗,阴风呼啸,草木枯败,处处凄凉之景。
  绪卿将阿团的脑袋按紧怀里,“别人的,不是我。瘴气越来越多了,我送你们回天宫。”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唇上几乎无色。
  连日的战斗让他耗了不少的修为和体力,再加上这漫天乌烟瘴气刺激着身体,大肆盛行的阴气笼罩四界,再这样下去,他也要如路边的枯萎灰黑的草木般凋落了。
  木果子趴在阿团怀里小声咳嗽起来,小东西在瘴气里没待多久就要受不住了。绪卿给阿团和果子传了些修为护身,用披风将他们紧紧裹住带离了择将山。
  魑魅魍魉浮在凡世,凄风苦雨中,一列一列阴军散发着沉沉死气,腐烂的眼眶中流露着狰狞贪婪的寒光,这番景象犹如炼狱般让人毛骨悚然,百鬼夜行也不啻便是这样。
  昏暗的天地之中,青瀛只能勉强看到不远处一抹淡淡的金光,凡是接近那抹金光之地的恶鬼顿时平静下来,坐在寒舟身旁,将他围了起来。
  外面是凶神恶煞的牛头恶鬼,里头是散发着大慈大悲的佛光,青瀛望着那跌坐的僧侣,目光在他紧闭着的狭长的眸子上扫过。
  寒舟睁开眼,薄唇无声吐出两个字。
  挺住。
  一道恶气朝寒舟身后劈去,青瀛伸手敏捷砍掉那只恶鬼的脑袋,朝寒舟微微一笑。
  硬着呢,放心。
  青西海中海浪滔天,一波一波拍向岸边,十几只戴胜鸟如雷电般滑翔过深沉的夜幕,卷起锐利的风扑向阴兵大军。
  天地之间被符邺不停的逆转,将时辰定格在了这一日,逆修罗,恶鬼爬出地狱中的第十殿,在四界猖狂,阴怨之气直达三十三重天。
  他浮在浩渺的云端,居高临下俯视茫茫浮世。
  等恶鬼将四界弑噬完了,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符邺盯着翻滚的浓浓云海。
  神子也会错的。
  错在信错了鬼,下错了预言。
  可笑的预言。
  时间早已经无法计算,不知过了多久,青瀛抱着体力耗尽的寒舟冲进云隙的营帐中。
  “不打了了,睡吧,不打了。”青瀛将他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手掌捂住寒舟涣散的眼眸。
  一只净白的手按在青瀛肩头,他回头,一怔。
  云隙一身干净整齐的素白长袍,如墨的长发散开披在双肩,白净的额心坠了一只碧绿的流云珮子,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抱着个光屁股的小孩,另一只倒扣着一把银白细窄的长剑。
  阴风刮起营帐的一角,刚刚匆忙的青瀛扫过去,看见光秃秃的一片细细茎秆在风中摇摆。
  无花也无叶。
  云隙将牧染放进青瀛怀里,还没说话,捂住唇先打了个小小的嗝。
  浑身脏污狼狈的青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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