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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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夫人听了,又笑又怜,把她拥入怀中,抚摸着背道:“我的儿,可见你是小人儿家爱乱想,毅儿怎么会不理你?若真不理,看我不打他,何况……他疼你也怕还来不及呢。”
  怀真听到最后一句,泪又滚落下来。
  不料唐夫人因为这件事,不放心叫她一个人睡,索性便叫她披了大氅,拉到自己房内,跟她同睡罢了。
  是夜,唐夫人便抱着怀真,两个人一块儿睡了,怀真因心里有事儿,又不敢乱动,过了快一个时辰,眼看天将亮了,才渐渐地睡了过去。
  正睡得昏昏沉沉,忽然耳畔听到有人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儿,只快去找个太医来,昨晚上竟哭醒了,只别是吓着了,好好的孩子,在我们家里害了病便不好了。”
  却听是小唐的声音道:“母亲放心,我这就去。”
  唐夫人又道:“你昨晚上又熬了一夜?我看着这眼圈儿也有些发青,只叫小厮去便是了……”
  怀真听到这里,忙忙地爬起来,便唤道:“太太,不用劳烦……”说话间,便掀起帘子,抬头看向外间。
  只因怀真昨晚睡得迟,早上一时没醒,唐夫人方才先醒了,见她睡得香甜,想到昨夜吓得那样,很觉可怜,更不舍得吵醒她,便轻手轻脚下床。
  谁知正穿了衣裳,小唐却才从外头回来,因过来请安,唐夫人才把他拦下,两个人就在卧室的外间儿门口说话。
  听了怀真叫了声,小唐便抬头看了进来,却见她正跪坐在床边儿,一手撑在身侧,一手去撩帘子,因为初醒刚爬起身,尚是一脸的懵懂惺忪,鬓散钗斜,衣带凌乱,却比平日一丝不苟、规规矩矩打扮之时更是不同。
  小唐一见,那心更是狠狠跳了一下,当下立刻便转开头去。
  唐夫人听了,便折进来,握着手道:“是吵醒了你?本是要让你多睡会儿的。”
  怀真便垂头道:“我已是睡足了,求太太别叫唐叔叔去了,他劳乏了一夜,很不必为我身上再费心,何况我真的并没什么事儿,再这样兴师动众,我是过意不去的。”
  唐夫人听了,便笑起来,道:“你这孩子,倒是会疼惜你哥哥,昨晚上却又怎么做那样的梦呢?岂不知他也是巴不得你好的?”
  小唐在外听见,并不解这话的意思,就又抬头看进来,不料怀真正也看他,四目相对,小唐对上那盈盈的双眸,浑身一震,忙又垂下眼眸。
  因怀真一力拦着,到底也并没去请太医,小唐只吃了早饭,就又去礼部了。
  如此马不停蹄又回到衙门,跟沙罗国使者照面,因换了新王,沙罗国来使又提了好些新的交好要求,譬如还欲再求一位新王后宫之类。
  小唐只好耐下心来,逐一条款同他们相商,又好生安排他们住行等事宜,忙了半日,终究暂时打发了这批人。却仍不得停歇,还得把春闱的各种事项过目,眼见已过了正午。
  侍从们见他终于得了片刻闲暇,忙捧了饭上来,小唐劳碌半日,却并不觉得饿,才吃了两口,便没滋没味地停了手。
  正想叫人,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声,当下顺势把筷子放下,只叫人撤了饭去。
  那侍从见他近来只是寝食不安,很是担忧,愁眉苦脸地进来,却又不好劝说,只得把碗筷等都收拾去了。
  这会儿来的人正是张珉,方才因走到门口,就被那侍从拦下,只说小唐才吃中饭,不叫打扰,张珉才要先退,谁知小唐已经听见动静。
  张珉只好入内见礼,小唐喝了口茶,便问道:“何事?”
  张珉见左右无人,便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正是先前属下所说的那人……近来他倒是不曾外出,只是……前些日子,肃王府上那位竹先生过去,据闻两人见过面儿……”
  小唐闻言双眸一抬,便把茶盏放下,问道:“此话当真?他们可说过什么?”
  张珉摇头说道:“大人恕罪,这件事属下才方打听出来,至于两人说过什么,却无法得知。”
  小唐沉吟半晌,并不言语。
  原来,在当初应兰风南行之时,因担心他的安危,故而小唐特意把张珉派去一路随行护佑。
  虽然果然如他所料,应兰风此去,险象环生,但毕竟处处逢凶化吉……其中最凶险的一次,便是那一场无意中落水了。
  后来张珉回来,便将此事同小唐如实禀告。
  小唐细心揣摩之后,也想通了当时现身救人的正是竹先生跟张烨,心中纳罕。
  而张珉说完来龙去脉之后,面露犹豫之色,小唐心思何等敏锐,便问他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珉见问,便才说道:“这件事属下也不知该不该讲……只是,当时应兰风落水之时,属下还未反应过来,那招财叔反倒立刻跳入水中救援。”
  小唐不以为意,点头道:“你方才说过,此人也是难得,是个忠仆。”
  不料张珉皱眉,犹疑说道:“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时他纵身入水,属下是看得明白的,那样的身法,倒像是个有武功的,何况……那时候水流湍急无比,任凭那些精通水性的水工都不敢擅自入水,似他这样的年纪,非但敢入,后来更是须发无伤地上了岸……”
  小唐一震,还未说话,心中便已经转了几个圈,便凝视张珉问道:“此后你可细看了?他还有什么破绽不曾?”
  张珉摇了摇头,道:“此后就不曾再有了。”
  小唐抬手,手指轻轻叩着桌子,心中便想起当时应兰风一家上京来之时,他也派了梁九跟张珉两人去保护,不料那去刺杀之人反而被人杀死……动手的人却是大内的手法。
  后来他虽也怀疑过,能如此及时地出手保护,只怕是身边儿的人才能够,但因线索太少,便只按下罢了。
  如今两方面联系起来,因此小唐才即刻命张珉,在应公府内多布眼线,好生留神盯着招财叔。
  然而招财深居简出,并没什么异样,只那一次竹先生前往应公府,后来经过多方询问,才知道他跟招财见过面。
  小唐便吩咐张珉继续去盯着人,临去又格外吩咐道:“此人武功高强,务必要谨慎留神,不要叫他察觉异样。”
  张珉领命去后,室内便又静了下来。小唐垂眸,一时又陷入沉思:显然竹先生跟招财叔是认得的,怕还是旧识。想昔日竹先生曾是太子麾下的第一谋士,招财叔又似是大内的出身,然而如今两人,一个在肃王府内,一个在应兰风身边儿……
  这其中到底竟有什么牵连?小唐心念急转,忽然又想到金飞鼠越狱所牵扯出的德妃之事,虽然目前尚看不出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小唐却似能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告人的天大勾连。
  只怕将来真相大白之时,必然会有一场地覆天翻的轰动。却不知道自己如此穷追不舍,究竟是吉是凶?
  心里暗暗思量,忽然想到张珉转述那竹先生的两句话,便喃喃念道:“神劳形瘁,有所不恤……神劳形瘁……”
  思来想去,倒委实有些疲累了,便靠在那椅子上微微地仰头,闭目养神。
  不料才想放松,眼前却竟又浮现出早上所见的情形,竟是怀真举手撩床帐,那样天然一股风流,无情也自动人之态,小唐察觉自己又生绮念,心中很是恼怒,喉头一动,便皱紧了双眉。
  不料正在此刻,却听到有人笑道:“你竟是在做什么?若说是睡觉,怎不去那榻上?又在这里咬牙切齿地,不像是睡着,反像是恼恨着谁一样?”
  小唐早听出他的声音来,当下敛了心神,便睁开眼睛,淡淡道:“殿下怎么来了?”
  来的果然是熙王赵永慕,便走到跟前儿,靠在桌边上打量小唐,道:“我听说你近来忙得无可脱身,怕你累垮了身子,故而来探望关怀罢了……怎么,心底有事?不如跟我说一说,也可替你宽解宽解。”
  小唐微微一笑,他心中之事,不说还好,若给熙王知道,只怕宽解不成,反生出事端来罢了。
  熙王见他笑而不语,便不再问,只道: “不肯说就罢了,你下午可还有事没有?”
  小唐听他问的自有原因,便道:“怎么?”
  熙王笑道:“近来我也不曾去你家里,都没给太太请安……今儿又听说怀真那丫头在那里,好久也不见她了,一块儿去看看如何?”
  小唐笑道:“你到底是去请安,还是看人?”
  熙王挽住手臂道:“鱼和熊掌我都欲得,如何?”
  小唐笑了两声,啐道:“撑不死你。”
  两人说了几句,会同馆便又有人来,将一册书递给小唐,道:“仓促间只做了个简本出来,大人姑且先用着,详细的等后面再誊出来给大人过目。”
  小唐打开来翻了翻,道:“有劳了。”那人便躬身退下了。
  熙王在旁,也跟着看了几眼,却见上头如天书一般,有些狗爬又像是蚯蚓似的字体,歪歪扭扭,弯弯曲曲,一个也不认得。
  熙王便大笑道:“敢情你是走火入魔了,怎么看起这等天书来了?这又是什么字?”
  小唐笑道:“你只管浅薄,也不长学问,这是沙罗国的文字,万别出去乱嚷,叫人知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堂堂熙王殿下的脸往哪里搁呢。”
  熙王仍是笑道:“我又怎么知道这是沙罗国的文字?谁又像你一样精通六国文字的?对了,你怎么看起这个来了?”
  小唐敛了几分笑意,垂眸道:“沙罗国只是一时平静,他们本就野心极大,对我们西南虎视眈眈,只怕时局安宁不了多久……我上次出使,因准备不足,全凭着译者才能互相交通,若以后有事,仓促间哪里还带着译者?须得自己也精通他们的话才好。”
  熙王听了,先是肃然起敬,隔了半晌,却又嗤嗤地笑了起来,小唐见他笑的不怀好意,便问道:“你又笑什么?”
  熙王笑道:“你若不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你家里那个沙罗美人儿而学这个的呢。”
  小唐白了他一眼,道:“果不其然,总是没有正经好话。你的心里敢情只想这些的?”
  熙王点头叹道:“如今我只管风花雪月,哪里似你一样?专管六国来朝,天下大事……”
  小唐听了这句,却只淡淡一笑罢了。
  当下,又料理了几件事,熙王已经迫不及待,便拉着小唐要回家里去。又念叨若回去晚了,兴许怀真也家去了,便无法见面儿。
  小唐心里一动,便叫人先不必来回话。只把那本沙罗国的文字书揣在袖子里,果然起身出了礼部,同熙王两个骑马回到府里。
  下了马儿一问门上,却听说怀真还不曾回家,小唐一听这个,心里莫名一宽,不料那门人又笑道:“少爷回来的正好,绍哥儿先前也刚来。”
  小唐听到唐绍也在,顿时脸色又有些奇异。
  当下两人便进了门,径直去唐夫人房中,才到房门外,却听到屋里头唐夫人笑着说道:“绍儿最近越发出息了,正好妹妹也没定人家……这样的好孩子舍不得放到别人家里去……赶明儿……”
  还没说完,就被怀真拦着,含羞似的唤道:“太太……”
  小唐听了这句,只觉得一把刀插在心上,就怔住了。
  不妨熙王在旁笑道:“这是在说怀真跟唐绍么?唐绍这孩子也是怪精灵的,必然是对怀真有意,故而这个时候就巴巴地跑来亲近呢?”
  小唐见他双眸盯着自己,便淡淡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先前不也是一样?”
  熙王知道他是提自己先前欲聘怀真之事,嘿嘿笑笑,道:“那你呢?”
  小唐遽然变色:“我怎么样?”
  熙王道:“我是说……你心中那窈窕淑女,可找到了?”
  小唐略松了口气,便道:“我没你那样有闲心。”两人说了几句,早有丫鬟通报,因此便进了门,拜见唐夫人。
  唐绍本坐着凑趣,一见两人来到,忙起身来,乖乖见礼。熙王打量着他,赞道:“绍儿越发出色了,真真是长江后浪胜前浪……快把你三叔也比下去了。”
  说着又看一眼怀真,正是一朵新出菡萏,依袅动人,两人正是青春年少,郎才女貌。
  熙王不由啧啧点头,又频频笑看小唐。小唐早知道他的意思,便只是不理。
  唐夫人忙请熙王落座,当下一番相让,才各自又归坐了,彼此寒暄数句之后,唐夫人因问道:“听说王爷的王妃定了郭家的姑娘?真真是大喜,那郭郎中是个有名出色的,他的妹子必然也是极难得的。”
  熙王便笑道:“多谢夫人,改日还要去吃杯喜酒。”
  唐夫人笑道:“那自是必然的。”
  熙王见怀真一直都怪安静的,自打他们进来之后,除了行礼,也极少说话,看了一会儿,便道:“小怀真,郭郎中曾向你们府里求亲过……你莫非不答应的?”
  怀真听他忽然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起这个,便只是低头不语。
  唐夫人搂着她道:“殿下别提这个……怀真羞臊呢。”
  小唐也白了熙王一眼,熙王倒是挑挑眉,只是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倘若她答应了,我们两个岂不是也沾亲带故了?”
  唐夫人一听,果然是这个道理,便笑起来,道:“果然正是,我倒是没想到……只是这辈分该怎么算呢?”
  怀真越发一字不能说,小唐在侧,含恼看了熙王一眼,却又不知要拿什么堵住他的嘴。
  倒是唐绍忍不住,便道:“想怀真妹妹是不乐意的,不然早就定下了,婶娘,我说的可对不对?”
  唐夫人见他忙着出声,忍不住又笑道:“你说的很对,好孩子,我也知道你的心……”
  怀真再忍不住,便抱着唐夫人的手臂侧身过去,口中求着唤道:“太太……别跟着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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