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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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人?”杨瓒有些片刻的不解。
  “顾卿。”
  “属下在。”
  “内中缘由,你解释与杨编修。”
  “是。”
  顾卿应诺,上前两步,对杨瓒道:“先时京城有流言,隐指科场舞弊,杨编修可知?”
  杨瓒点头。
  祸起飞语,众议成林。曾参杀人的典故,古已有之。
  流言直指谢丕,更牵涉到谢阁老。甚者,自己也脱不开干系。杨瓒曾担心过几日,但在殿试之后,所有的流言似一夜消失。
  难道就是锦衣卫的关系?
  “此四人即是源头。”
  示意杨瓒近前,顾卿道:“闻其中一人曾对杨编修有毁谤之言。请杨编修来,即为当面确认。”
  至此,杨瓒方才了悟,牟斌口中的“认人”是怎么回事。
  “下官尽力。”
  认就认,没什么大不了。
  视线扫过四人,最终仍落在左侧一人身上。
  春闱放榜之后,福来楼内曾生出一场口角,牵涉到杨瓒和王忠等人,此人和闫大郎都在场。当然,还有闫璟。
  只不过,在认出这人之后,杨瓒又有些为难。
  “杨编修可有为难之处?”
  “这……”迟疑片刻,杨瓒终选择实话实说,“若下官没有记错,此人姓王,单名炳,乃今科贡士。当日在福来楼内,确对下官及同年口出莠言。”
  “杨编修可认准了?”
  “是,下官确认。”
  之所以犹豫,盖因王炳与王忠同乡同姓。那日之后,隐约听王忠提起,两人似还有宗族瓜葛。
  王炳犯事,会不会波及到王忠,杨瓒心中实在没底。
  王忠以二甲靠后选中庶吉士,早惹了不少人眼。如果王炳被定罪,难免不会有人借题发挥。
  翰林清贵不假,但在发迹之前,名声更显得重要。哪怕沾上一星半点干系,都会惹来上官不喜,官途不顺。最糟糕的,一辈子呆在翰林院,做个七品编修,八品典籍,终生别想出头。
  现下,牟斌和顾卿没问,他不可能贸然帮王忠撇清。
  那不是帮他,是在害他。
  正为难时,安静跪在地上的王炳骤然暴起,似疯魔一般扑向杨瓒。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我必不与你干休!”
  杨瓒不提防,没来得及闪躲,被王炳结结实实撞在腰上。劲道驱使,不由得后退两大步,眼见要撞到圈椅,突被一条手臂擎住。
  淡淡的沉香味传入鼻端,杨瓒瞬间愣了一下,背部似火燎过一般。
  “杨编修可无事?”
  “无事。”
  杨瓒侧身让开一步。
  顾卿收回手,转向被校尉压制的王炳,道:“带下去。”
  声音没有起伏,却让王炳硬生生从疯狂中转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刹那间面如土色。
  在被校尉拖出门之前,王炳突然大声呼喊:“闫璟害我!我愿指认!”
  话出口,校尉当即停住。
  顾卿并未理会,仍道:“押下去。”
  闫家父子已被打上“藩王同党”烙印,早晚都要处置。王炳的指认,对天子无足轻重,倒是能给李阁老送个人情。
  显然,牟斌也想到这点。
  “遣人给李阁老府上递个信,别用本官的名义。”
  “是。”
  杨瓒按着腰侧,眉间紧皱。
  方才还不觉得,现下只感到一阵阵钝痛,八成是被撞得不轻。还是早些回客栈,找个大夫看看为好。
  “既已无事,下官可先告退?”
  “且慢。”牟斌突然变脸,收起笑容,肃然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杨编修暂留千户所内。”
  “下官正抄录年历,且需轮值弘文馆,恐有不便。”
  “事急从权,还请杨编修莫怪。”
  什么?
  不等杨瓒想明白,两个校尉大步走进堂中,奉牟指挥使之命,直请杨瓒往诏狱小住。
  “哪?”
  他没听错吧?
  “诏狱。”
  “下官并未犯罪。”
  “诚然。”牟斌点头,大方承认,“还请杨编修行个方便,本官自然也方便。”
  将他无罪下狱,还要他行方便?
  锦衣卫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如此不要脸!
  “杨编修请。”
  校尉如两座大山,杨瓒没有丁点办法。
  穿越以来,这是第二次陷入困境。想要脱困,怕比登天还难。
  如此看来,见到美人并非全是好兆头。
  果真是迷信要不得。
  杨瓒着实想不明白,牟指挥使究竟为何变脸,还变得这么快。
  既然事无转圜,杨瓒不打算继续硬抗,住就住吧。总有放出的一天……吧?
  “牟指挥使,下官尚有一事。”
  “杨编修请讲。”
  “可否为下官请个大夫?”杨瓒苦笑道,“方才好似是伤到了。”
  牟斌嘴角微抖。
  这杨编修果真不是个善茬。锦衣卫指挥使在上,千户在侧,满地校尉力士,竟让人犯暴起伤人,传出去能笑掉王岳那厮的大牙!
  杨瓒发誓,他绝没有讽刺之意。奈何做久了探子首领,遇事都好阴谋论。
  “再者,”杨瓒自怀中取出几分名帖,道,“既然下官要在诏狱小住,这几份名帖,请指挥使帮忙送回客栈。不麻烦的话,还请遣人至三位相公和几位尚书御史府上解释,非是下官不识抬举,接下名帖却不登门,实是另有要事,他日必当面请罪。”
  话落,杨瓒扶着腰,施施然和校尉去了。
  牟斌立在堂上,捧着几分名帖,很有风中凌乱之感。
  自国朝开立,凡官员入住诏狱,要么生无可恋,只求早死,要么破口大骂,一一问候厂卫十代祖宗。敢当面威胁锦衣卫指挥使,还让对方无话可说的芝麻官,除了杨瓒,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顾卿丝毫不体谅上官的难处,抱拳行礼,离开千户所,亲自为杨小探花去请大夫。
  诏狱也有大夫,家传绝学,治外伤手段一流。杨编修的伤,明显不在其列。
  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牟斌苦笑。
  陛下,您可是坑臣不浅!
  乾清宫内,弘治帝勉强用了小半碗清汤,再也用不下。
  “陛下,您多少再用些。这汤是奴婢亲自盯着熬的,里面有太医的方子。”
  “撤了吧。”
  弘治帝摆摆手。宁瑾无法,只得唤来伺候御膳的中官,将原封不动的碗碟撤下。
  “牟斌可有消息送回?”
  “回陛下,尚未。只东厂上禀,半个时辰前,杨编修出了大理寺,去了承天门指挥千户所。”
  弘治帝微顿,难得笑了。
  “好。”
  “陛下?”
  “无事。让扶老伴到文华殿传朕口谕,弘文馆讲习暂停,半月后再开。”
  “奴婢斗胆,若是太子殿下问起?”
  “若太子问起,便让他来见朕。”
  “是。”
  扶安领命离开之后,弘治帝撑着坐直了些,对宁瑾道:“朕写一道密旨,待朕万年之后,你亲自交给太子,颁于朝上。”
  “陛下龙体渐有起色……”
  “宁老伴,朕自知大限将至,总不过是这几日。能撑到今时,已是祖宗庇佑。”弘治帝道,“为朕磨墨吧。”
  “奴婢遵命。”
  弘治帝已有七日不上朝,朱厚照经杨瓒点播,重拾孝经,日日在内阁观政,御前问安,渐有长进。
  对此,弘治帝既感欣慰,又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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