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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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冻葡萄
  明沅哪里知道给弟弟的东西叫纪舜英拿了去,见明洛一双眼睛晶亮亮的看过来,忍不住扑哧一笑,点着她的鼻头问:“你哪儿见着我回礼了。”
  明洛急了,扯着明沅的袖子,压低了声儿同她咬耳朵:“怎么没有,我都瞧见了,你是不是打了个结子送给纪表哥,他还了你一把梳子呢。”说着往纪舜英那儿瞥去,伸出指头绕一绕,轻轻弹了明沅一下:“还不认,想逃过我的眼睛去?”
  见明沅还一付不知所以的样子,瞪大了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们都是定了亲的,本来就是一家子亲戚,太太若不乐意叫你们见面,哪里会请到家里来,作甚还叫沣哥儿当红娘,你自己给了他也是一样的,何苦把官盐作了私盐卖。”
  明沅知道同她说不清:“好不羞,什么官盐私盐的,那一对儿才是官盐呢。”说着看看明芃跟梅季明两个,他们俩正夺一张花牌,梅季明腿脚不便,奔走不得,只转了圈儿不叫明芃拿在手上,明芃恨的捶他一下,他又把那花牌摆到她眼前去了。
  这两个闹腾起来没个完,纪氏知道了也只皱皱眉头,倒不明白梅氏究竟何意,若要定就及早定下,若不定,便把内外分分开,这样子厮混,无事也出了事了。
  明湘这回是怎么也不搭理梅季明,只管跟明洛明沅坐在一处,听见这两个玩闹,只低了头盯着杯子,安姨娘说的那话,是她心里一根刺,刺儿拔掉了,可见着这扎针的,心里还是有些疼,笑一笑便挨了姐妹们坐着,并不上前搭话。
  她们不过去,明芃倒过来了,她叫梅季明作弄了,扭身就往姐妹这儿来,挨着明洛坐下,冲着梅季明吐吐舌头,拉了明湘问:“你们在说什么?”
  官盐私盐的事儿,怎么好说给她知道,明湘笑一笑:“正说年节时要穿什么衣裳,今岁倒好去大姐姐那儿拜年串门子了。”
  明芃不听见明蓁还好,听见姐姐的名字,面颊飞红一片,她才家来,就往明蓁那儿去了,王妃回家是有仪仗的,她回来,还不如明芃跟梅氏两个去看她。
  原知道她落了胎,明芃在船上就着急,后来报说无恙也还是挂着心,到这回瞧见了,两姐妹早已经换了个模样。
  明蓁作了人妇,又生了阿霁,原来那份少女的娇俏全换了雍容,因着成王待她好,她府里头便没什么烦心事儿,身边又有太监尚宫,除了要往宫里去应卯,连元贵妃这个专爱挑刺的也见不着了,一日闲似一日,倒把气色养活得比出嫁前还更好些。
  明芃见了姐姐,自有说不完的话,明蓁问她吃穿住行,接着便问母亲可是预备给妹妹定下来了,梅氏点了点头:“可不,这回他们来,是带了书礼来的。”
  明芃听见了拿手掩了脸,她怎么会不知道,天天在许氏房里进出的,见着礼单子跟那六块鹿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许氏实是拿她作了半个女儿看待,连着姑嫂都已经相处了这些年,梅季明又是打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人,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明蓁说得几句,却寻了个由头让梅氏去看阿霁,自个儿拉了妹妹的手:“你这桩婚事件件都挑不出错儿来了,娘的意思你的想头,我都有数,可表弟那付跳脱的模样儿,他是拿你当妻子,还是当妹妹?”
  问的明芃一怔,张了口说不出来话来了,拿她当什么,这个她还真没想过,大家住住在一个院里,吃吃在一张桌上,梅季明身上还有她做的鞋子荷包扇袋,这要是再不明白,还能怎么挑明白了。
  打从她五六岁能听的懂话起,就知道娘有心要在姐妹里头择一个出来嫁回娘家去,原来还想是明蓁,哪知道明蓁竟叫点了成王妃,那便轮到她头上了,七八岁跟了许氏去梅家,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身边陪着一个弟弟,也还是害怕。
  哪知道梅家这样好,比呆在家里还更好,那边的姑娘们也爽快大方,还能跟着外祖舅舅上山下水,去过许多不曾去过的地方,见着许多原来怎么也见不着的景致。
  她晓得自个儿要嫁的,小时候嫌弃表哥捣蛋欺负她,可舅姆舅舅总是帮她,等她渐渐长大了,两个人的脾气磨了这许多年,便不好也磨得好了,她心里觉得梅表哥是她的夫婿,那梅季明呢?
  梅氏不会同她说这些个,梅家的表姐表妹们也是拿她当了自家人看待的,真到回了家,听见明蓁问了,她这才回想起来,打趣全是别个打趣,说笑也是别个在说笑,梅季明可自来不曾应过。
  明蓁见妹妹白了脸儿,叹息一声:“你既回来了,便不会再跟了去,你想法子问问明白,若好就成,若不好,你还差着谁不成。”
  明芃抿得唇儿半晌不说话,听见姐姐说这些话,方才喃喃出声:“他……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明白什么,明芃自个儿也说不出来。
  原来日日呆在一处,再没有片刻分开的,这回分开几日,她把姐姐说的话在嚼了又嚼,这话不能问梅氏,也不能问待她如亲母的许氏,除了自家思量,身边一个能吐露的也没有。
  明芃一失落,许氏便觉得她是在想梅季明了,拍了她的头安慰她:“你表哥不过出去几日,玩够了就回来了。”心里满意这个媳妇,等儿子来了,这事儿就跟他摊开了说。
  可梅季明却是叫人抬进来的,许氏又急又气,照着头拍两下,又去料理他受伤的腿,这事儿又往后压了,梅季明昏睡得一日,醒过来就看见明芃愁眉泪眼的看着他,他哪里见过明芃这个模样。
  小时候她就是个哭包,碰一下就要哭的,这会儿见着她呜呜咽咽不出声,竟取笑不起来了,伸手碰她一下:“怎么?我这腿又断一回?”
  他哪一年不折腾几回,只父母拘了他,不叫他往远了去,若不然,他哪里会只逛整个陇西,江南江北塞上都是要去的。
  明芃原来听他这一句就忍不住要啐的,这会儿还只拿了帕子抹泪,梅季明这下没辙了:“哎哎,你再哭成个泪包,往后可没人要啊。”
  这总该跳起来打他了,可明芃不仅没跳起来,眼泪还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个不住,她哭的收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身边跟着的丫头没一个敢守来劝,这两个一时好一时又恼,一天不拌个十七八回的嘴,就跟没吃饭似的。
  梅季明这下苦了脸,摸了盖头的毛巾给她:“得啦,你哭吧,你哭成个大泪包,没人要,我娶你。”
  明芃叫这一下噎住了,整张脸涨得通红,拿帕子捂了嘴,跺着脚跑出去了,梅季明在后头喊也没喊住,她进得自个儿的屋子,梅氏许氏只当两个小的又拌嘴了,许氏对着儿子就是一通狠捶,谁也没拿这两个吵嘴当个真,明芃却心定了。
  他说得这话,便是愿意娶她,脸上哭的满是泪痕,眼睛也肿得核桃似的,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泛出蜜意来。
  梅季明见她挨到姐妹身边去,往屋里头一扫,那头坐着纪舜英,他一个头两个大,家里就是些老学究,这位见着他,出手就是十来篇文章,说要讨教讨教。
  梅季明自来不曾想过举业,他满腹不是山水就是诗画,要怎么考举,他又不能明说,拿着文章看一回,确能看出好坏来,家里耳濡目染,抬头底头都是这些劳什子,拍了纪舜英的肩:“你若到我家去,我爷爷父亲叔叔舅舅,定然喜欢你。”
  优劣能分,要说哪里好却说不出来了,纪舜英同他说得几句,就知他的心思只怕都用在杂书上头,随口一句都能说个典故出来,可真要做时文,他却不成了。
  梅季明既不想往纪舜英那头凑,便腆了脸儿挨到明芃身边去,明芃嘴角漾出个笑来,却只不理会他:“我们玩什么?”
  梅季明拉了她的袖子:“带我一个,我可不想跟那根会读书的木头说话。”他还不知道明沅跟纪舜英是订了亲的,说得这句,却见姐妹们都盯住明沅看,明沅笑一笑,不知者无罪,纪舜英那板板正正的模样,大家一处乐和还坐得方下,可不像个木头。
  这话偏叫沣哥儿听着了,他把脸儿一偏,拉了纪舜英的手:“姐夫你不是木头。”纪舜英挑挑眉毛,再看明沅宽容的看着梅季明,想起那句谁更厉害的话来。
  明潼带了官哥儿进来,哮天跑了几圈累得叫人牵回了窝,官哥儿小脸蛋红扑扑的,叫明潼擦了汗,又给他垫了毛巾子,领进来喝茶,他还叫呢:“三哥,你怎么不跑?外头好大雪。”
  没了哮天,沣哥儿便自在起来了,拉他的手一摸:“你出这许多汗,得一口口喝水。”给官哥儿拿了杯子,给他倒了点儿,看着他喝了,两个坐在褥子上拍起花牌来。
  明潼放了手让他们俩玩闹去,丫头捧了大毛巾子过来擦干她袄裙裙摆上的沾着的雪花:“一进来就听见你们在乐,说什么呢?”
  明芃拉住了明潼,还不理梅季明,明潼拿眼儿一扫,心里一叹,到这辈子总该好了,明陶今儿去送礼盒给明蓁,明蓁那儿的回礼也有冻葡萄,烤着火喝羊肉汤,吃冻葡萄,葡萄自夏日里就冻起来了,此时皮子未破,里头的却成一汪水,一咬破皮里头的汁子就流了出来。
  明沅看纪舜英一个人坐着不动,趁着她们说笑起来,拿小碟子装了葡萄,送到他跟前去:“纪表哥也用一些罢。”
  纪舜英坐姿不变,眼睛抬起来看着她,微微一勾唇角,伸手接了:“多谢。”
  ☆、第189章 冰糖川贝梨
  国丧期间无事可作,家里各种都停了鼓乐,冬至家祭都囫囵过了,颜老太爷连宴都不许办,各房分得些冬至团,就算过了节了,到得小寒过了守制的日子,索性办的吉庆了些。
  午间留了纪舜英用饭,庄头上又送了一批野味上来,野鸡野鸭獐子猞猁大鹿,还奉上些猪牛口条,纪氏见这许多东西,使人送信回纪家,把纪舜英留下用晚饭,活鹿叫厨下放了血,夜里割肉烤了吃。
  这回便不饮素酒了,明洛拍着巴掌直乐,叫了采桑往厨房里头捡了三坛子酒过来,别个喝茉莉酒梨花酒,独她一个喝浇酒:“吃这烤的肉,便得喝这样的酒才好呢。”
  明湘知道是杀的活鹿,很有些不敢吃,可这一碟碟的红肉端上来,獐子腿儿野猪肉,哪一个又不是活杀的,明芃原来瞧不出,哪知也是个擅饮的,她在陇西喝的酒还更烈些,说这水儿甜甜的,软绵绵没劲道,见着明湘不敢吃自家又饮了一杯,伸手给她挟了块糟鹌鹑:“什么东西不是活杀了吃的,真讲究这个倒不如做了姑子去了。”
  “你当都你的,活黄雀也吃的尽兴。”梅季明抢白惯了,批口就是一句,明芃却已经定了心,有他那句话,再不相疑,伸手就要掐他:“黄雀儿还不是你捉来的,说什么碎了脑仁儿加要面里蒸馒头滋味最好。”
  明洛看看明湘,见她又低了头不说话,开口应合明芃:“可不是,四姐姐莫不是二十七日的素吃出瘾来了,了不得了,往后可得吃长斋了。”一面说一面挟了筷子獐肉,也不粘酱就这么干吃才觉得香。
  厨房里理了一套儿铁叉出来烤肉,把肉片的薄薄的串上去,还分好几种柴火,有果木有松枝,沣哥儿肚里是饱的,见着一块块油滋滋的肉也吃不下去,反倒去看烤肉的炭火架子,明沅一个转身他就不见了。
  他正是好动的时候,又自来不曾见过这样烤肉的,听着松枝噼啪响,拿了长枝条去捅一捅架起来的木头,手上力气不足,勾出来一串儿火星子,边上丫头一叫,明沅就见黑夜里那一串儿噼啪烧起来,为着木柴烧得快些,这上头还浇了油的。
  明沅一声惊呼还没出口,纪舜英已经一把把沣哥儿拎过来了,沣哥儿知道闯下祸了,惊魂未定就往明沅那儿去,往她裙子里头一藏,叫明沅提了领子唬住脸:“你还淘不淘气了。”
  沣哥儿赶紧摇头,乖乖坐定了不动,明沅却站起来往外头吩咐小丫头们:“那些尽够了,肉也不必再割了,再上几个清淡的小菜来就是。”今儿正轮到她打理厨房,把獐子肉野鸡野鸭肉切成长条,纽股糖似的扭在一处,盘成花朵状放在铁盘子上烤,倒比干吃一种更有滋味,那一碟子,全分光了。
  本来就是为着玩,哪一个肚里都不少油腥,这吃着还嫌太腻,明沅转回身去,见着纪舜英正抚了手背,在背人处对着灯火看手,想是才刚叫火星子溅到手上了。
  外头落了一地的雪,为着怕屋里头有烟味儿,便在院子里扫了块空地出来,架起木炭烤肉,廊上栏上俱是落雪,明沅抽了帕子出来,包了一手帕的雪,做了个雪包出来,走到纪舜英身边:“表哥可是伤了手?”
  纪舜英还待要缩,叫明沅看个正着,手背上溅得一块红,是才刚伸手替沣哥儿挡了一下,明沅把手帕给了纪舜英:“先拿这个敷一敷。”
  包了雪的帕子敷在伤口上,灼热的痛感叫冰雪消退了些,明沅又叫丫头去拿药油,纪舜英见她帕子上绣得一枝桃花,下面是两只游水鸭子,不过寥寥几笔,勾勒出来一付春水图来了。
  这才想起来,虽见她次数并不多,穿戴倒都很简单,若不是年节里头,并不十分打扮的,想是并不爱奢华的,见着这帕子,再想着自家送给她那一块,便显得有些粗糙了,连着那黄杨木的梳子,也不过是铺子里头挑的。
  他自来喜欢实用的东西,那梳子上头便没甚个花饰,如今一想,果然该买那把雕得花儿还描金描银送给她才是。
  明沅且想不到这些,丫头拿了药油来送到她跟前,若再避开叫旁人给他上药,未免太矫情了些,这一屋子的人,还有什么好扭捏的,干脆引他到窗边坐下,把蜡烛拨拨亮,拿软布包住竹签儿,沾了药油给他抹上。
  药油总有股子苦味儿,明沅一只手拉住纪舜英的手掌,一只手捏住签子,轻轻在他皮肤上头一层层的抹药。
  纪舜英只觉得手心比手背还痒痒,明沅的手又暖又干燥,指尖搭在他掌手上,得那一块儿都是热的,隔着灯火看她,倒没小姑娘的样子了。
  睫毛一颤一颤,纤巧细长,鼻子弯出个弧度来,鼻头微翘,嘴巴便不开口,嘴角也微微勾起来,不说话先含笑,皮肤白的透亮,眼珠儿墨玉也似,比才刚她送来的冻葡萄还更水润。
  明沅抹得药膏,只把纪舜英当作了沣哥儿,还给他吹了吹,拿帕子包上了:“烫得不重,等明儿再换一次药就成了。”
  纪舜英抽回手来,面上镇定,手心却发烫,他又说一声多谢,明沅冲他点点头,上回见便觉得他声音低哑,这回还不曾好,莫不是生病才哑了声儿,她叫了采菽:“叫厨房里炖上冰糖梨汁儿,这会儿吃了鹿肉,怕是太燥了。”说着拿眼儿望一望纪舜英:“给纪表哥的那份,放些川贝。”
  纪舜英原来还持得住,听了这话面上泛红,他嗓子哑了好些时候了,明沅还是头一个说要给他炖梨水的,嘴巴抿成一条线,绷了脸怕露出笑意来,冲她点点头,再想称谢,光今儿一天,已经说了三声了。
  这时节便冻梨,挖了核儿里头搁上川贝冰糖,秋李汁多不必放水,冬天的就得搁些水在里头,一只梨也只焖出几勺子梨水来,收了烤肉碟子下去,端了盅儿上来,明芃吃了一口直夸:“还是六妹妹周到,吃这么些肉可不上火。”
  明潼整个席上便没吃什么,官哥儿倒吃了许多,明沅见她脸色上好,还上前问得一声:“三姐姐可是吃不惯,叫厨房里炖个粥来?”
  明潼摆一摆手,梅季明却跳起来:“我不曾吃饱,吃肉都恁般秀气,就该整只活羊架起来烤,吃一块拿刀子割一块。”
  他们吃便不吃粥汤了,扎扎实实一大碗的葱油面,明芃见他吃的香,本来不待吃的,看他拖了面三两口大嚼着咽下去,陇西那头主食就是吃面,梅家为明芃特意蒸得米饭,她吃了几年也吃习惯了,再没见他吃得这么香过,偏了脸儿问一声:“味儿这么好?”
  加了许多干贝的,怎么会不鲜,梅季明吃着,拿筷子挑出些来:“给你。”惹的明芃捶他两下,脸盘煮熟的虾子似的。
  他看明芃不要,自家吸溜着吃了,再伸筷子往碗里捞,伸头一看,纪舜英不声不响,都快吃空了,搁了碗儿觉得肚皮饱了,舌头还没饱。
  外头一时又下起雪来,纪氏打发人过来,已经给纪舜英安排好了屋子,留他一夜,等明儿天晴再走。
  沣哥儿到要散席了,才想起那把黄杨梳子来,摸了口袋想着回去给明沅,却叫纪舜英拉过去,伸手问他讨回去,沣哥儿瞪大了一双眼,纪舜英咳嗽一声,面上带点尴尬:“这把不好。”
  沣哥儿却眯了眼儿笑:“好,姐姐喜欢这样的。”素面,刻了三两朵桃花,她最常用的就是这些,那些个梳篦平日里再不拿出来用,只摆着看看而已。
  明沅正站在檐下等着弟弟,纪舜英抬头看过去,见她侧身立着,脸叫屋里头的灯火映得半边明媚,见他看过去,冲他弯了眼睛一笑,伸手招一下:“来。”
  纪舜英不自觉往前踏了一步,哪知道她叫的是沣哥儿,沣哥儿应一声,箭似的冲到她身前,伸手过去,明沅一把握住了,又跟纪舜英点点头,这便算是别过了。
  纪舜英就这么立在角灯下,眼看着明沅拉了沣哥儿的手,斗蓬扬起一角,头上缀了一圈儿白毛的风帽遮了脸,便她侧脸低头对沣哥儿说什么,站在这里也瞧不见脸,只看到绒绒一圈白毛,可她一定在笑,纪舜英心里一跳,她一定在笑。
  散了宴回去,明潼便躺下了,她捂了肚皮,小篆吩咐厨房炖个桃胶来,又夹了炭到手炉子里,给明潼搁到小腹上。
  明潼只觉得小腹坠坠的疼痛,算着日子是该这时候来的,叫小篆预备下月事带,也不要人帮手,自家穿好了,还给床榻上铺上厚毛巾,这番躺下去,僵着手脚不敢动。
  她进宫的时候实是已经来了月信的,但初潮刚至,进了宫又是学规矩,又是看眼色,停了半年多,也不曾好好调理,后头每一回来就得躺在床上躺个几日,这事儿当时经得苦,可现在想想,若不是她有宫寒之症,得宠几年都不曾有孕,说不得就是薛宝林的下场了。
  宫里要死一个人说难也容易,太子妃不就挑得那时候下手,正是薛瑞芝产后宫口收敛的时候,这时候给她下了重药,行血不止,生生流血流死的,太医来了,也只说是产后血崩。
  下手这样快狠,半点也不拖泥带水,原来竟还当她是个平庸之辈,怪道说,会咬人的狗才不叫唤,明潼捂着肚子阖了眼儿,自嘲一笑,那她自个儿就是会叫的狗了。
  在她跟前装个软弱样儿,回回去见两宫,都带了她,明潼便为着东宫的脸面,也不能看着太子妃被磨搓的说不出话来,事事替了她圆,等太医问她,薛宝林吃喝了什么时,她一个字儿也不敢说,说什么?说那药是她亲手喂下去的。
  到这时候才能安下心来一点点回忆前尘,明潼长长出得口气,这辈子总算好了,那宫门离得她这样远,这辈子也不会再迈进去了。
  纪氏晓得女儿躺着,赶紧过来看她,披了斗蓬打了伞,身上还是沾了一层细雪,见着女儿满面是笑,抚了她的脸颊:“我们大囡也是大姑娘了。”转头便又是乌鸡又是四物汤的吩咐了一堆事。
  明潼听的眼眶湿润,把脸偏过去,纪氏轻声一笑:“这还羞起来了,可是好事儿,等你及笄,也好及早嫁过去了。”
  织造的事儿,颜连章倒底没落到薛家手里去,可依着他这般行事,颜家还能保得几年太平,纪氏伸手摸了女儿的脸:“娘是想叫你在家多呆几年的,可女儿家总归要嫁,趁着他待你意热的时候,好过冷淡了。”
  明沅也早早定下来了,颜家若有什么不好,纪家是她的娘家,总不至毁婚,她一下下抚着女儿的手:“程赵两家,定下日子相看了,年前,我预备跟程家定下来。”
  ☆、第190章 雨花茶
  纪氏心里这样打算,是为着袁氏那儿又出了事,赵家那头有意,可袁氏却不愿就这么着讨个媳妇进门,儿子已经算是外头的,养了等于白养,虽拘了澄哥儿不许他往东府来,可他心里还是向着东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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