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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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都要吃中饭了,他不好留下,只能先行回去。闵氏见他要走,便让杨鹤收拾了一篮子果脯,叫他带回去给爹娘吃。两家人关系不错,闵氏并不想因为一双小儿女的□□,便将关系闹僵。
  焦云尚倒也痛快的拎着篮子走了,只是才出了杨家的门,脸上的笑容便垮了。他虽然没什么鬼心眼,但并不傻。都这时辰了,杨雁回纵然还不醒,也该有人去叫她起来醒醒神吃中饭。可是杨家并没有一个人去唤杨雁回起来。
  焦云尚也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感受。羞恼?伤心?不甘?
  好像都有。
  他觉得自己应该寻个机会,跟杨鸿开诚布公谈谈。他们杨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他做女婿很不满意么?他到底哪里比人差了?还是说,杨家中意的其实是季少棠呢?
  焦云尚闷闷不乐的回了家。
  他家的院墙虽不高,但足够大,能顶杨家三个,但因今儿个是中秋,院里并无习武的弟子。焦师父给孩子们都放了假。偌大的场地空空荡荡,唯有焦师父自己正在打一套太极拳。
  焦师娘在屋里摆好了饭,叫道:“老头子,都什么时辰了,别练了,该吃饭了。”
  焦师父其实不算老。刚五十岁的年纪,因习武多年,又注重修身养性,比同龄人精神百倍不止,看上不去竟不过三十多岁。
  焦师父收了拳,瞄了一眼他的独子,道:“吃了那丫头的闭门羹吧?杨家那个丫头,你别想了。老二媳妇宝贝得紧,挑女婿自然要挑个顶顶好的。”
  焦师父和儿子颇有些多年父子成兄弟的意思。虽然他一发威,儿子也吓得活像老鼠见了猫,但儿子的心事,他桩桩件件都知道。而且他的许多秘密,比如那两坛子陈酿好酒藏在哪,那几十两私房钱藏在哪,妻子不知道,反倒是儿子门儿清。
  焦师娘闻听此言,走过来对他男人道:“把你那大嗓门收收,倘或给村里哪个混账听了去传闲话,小心杨老二跟你拼命。”
  焦师父这才收声了。
  焦师娘说别人有一套,她自己嘴上却也是个没把门的,又道:“就算他们要挑顶顶好的怎么了?咱们云尚哪不好了?杨家凭什么相不中?既相不中,就早看好自己闺女,别整日里让她跟在哥哥身边乱跑,动不动来咱家院子里勾人!”勾走了她儿子的心,又不想认账了!
  焦云尚不乐意听了:“娘,你别这么说雁回,她不是那样的人!”
  焦师娘更不依了:“这时候你就为了她跟我顶嘴,改明儿你要真把她娶进门,眼里还不更没我了?我告诉你,从下月开始,你挣的银子全都给我交上来,不许再私留。我自会给你零花。省得你大手大脚的买东西去讨杨家那小妮子的欢心。”还讨不着。
  “你也别想了,他娶不来雁回”焦师父道,“雁回是个什么模样?你儿子是个什么模样?雁回上了好几年闺学,你儿子肚子里才几滴墨水?我瞧那小妮子近来又添了好些大家子做派。那走道、说话,村里的丫头哪个比得上?日后她两个哥哥再考下来功名,就更了不得了。”
  焦云尚被父亲大人埋汰的极为失落。
  焦师娘冷笑道:“就她?我看她都让爹娘宠得无法无天了。什么样的话都敢说,什么样的事都敢做,半点女儿家的矜持也无。还大家子做派?她们杨家人看不上我儿子,我还看不上她们家女儿呢。”
  焦云尚道:“娘,你往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总说雁回心眼好,长得也好看,性子也讨喜,夸得什么似的。”
  焦师娘道:“你也说了那是往日。我往日可不知道她竟然是个水性的。”
  杨雁回怎么能这样呢?这分明是始乱终弃!
  想她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千辛万苦养到这么大,她容易吗?这么宝贝的一个儿子,一片痴心给人如此作践。她还不能心疼生气了?
  焦师父皱眉,对妻子道:“行了行了,越说越不像话了!”
  焦师娘这才又叹了口气,对儿子道:“我说的也不尽是气话。杨雁回年岁越大,我便越发瞧着她不能娶进门。也不是说她不好,可她不是个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娶妻娶贤,这都是多少辈人传下来的老话了。娘还是给你另找个温柔贤惠的媳妇吧。”
  焦云尚脖子一梗:“我只想娶雁回。”
  “你……”焦师娘一时竟给儿子气怔了。半晌方道:“我要聘谁做儿媳妇,还能由得你?明儿我就挑个温顺乖巧的女孩儿聘来做媳妇,也好给你们老焦家传宗接代。”
  焦云尚立时气短了:“娘,是儿子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呀。”万一他哪天又走长镖,过了几个月回来,发现娘已经给他定了亲,那可如何是好?
  焦师父对妻子道:“行了,别说气话。云尚还小,找媳妇的事不急,你慢慢挑。别跟他庄大伯一样看走了眼,坑孩子一辈子。等过几年,云尚另立门户开了镖局,多少好姑娘没有呢?”
  焦云尚本来听得连连点头,可是越往后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他又急了:“爹……”
  焦师父打断他道:“儿啊,你就断了对杨家那丫头的念想吧。就你们俩那性子,说笑玩闹还能在一处。真要过日子,肯定过不到一块去。”
  焦云尚被爹娘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心里更烦躁,一点过节的高兴劲都没了。他懒得再听,便往屋里去了。心说,天下再没哪个人,中秋佳节比他过得更痛苦了。
  不过,他想错了。
  是夜,一轮圆月才爬上柳梢头,杨雁回家里便来了人。
  许久不见的大伯和大伯母,带着一双儿女上门来了。
  杨岳进了堂屋便对弟弟笑道:“老二,咱们一家人好几年没在一起吃过团圆饭了。我寻思着,今年咱们还是在一处过中秋吧。”
  杨雁回真想朝杨岳脸上啐一口。他怎么能说出来这么不要脸的话?明明早分了家不在一起过了!
  杨鹤也直接拉下脸来。大伯这又是闹哪一出?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中秋了?
  杨鸿也蹙起了眉头。大过节的来捣乱,这不像是大伯,倒像仇人。
  闵氏本来兴高采烈的在摆饭,闻听此言,不由冷笑连连。
  杨莺虽然不敢不来,但此时早已红着脸,躲得远远的了。她都替爹娘臊得慌。
  周氏眼见饭菜已经摆满了桌子,有鱼有虾有鸡鸭,还有好几只巴掌大的螃蟹,立时眉开眼笑,道:“哟,我们赶得还挺巧。那大家也别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也别拘礼了,都坐吧!”
  杨雁回只觉得倒足了胃口,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了。她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亲戚?当下便冷着脸道:“哪能现在就坐?还没行拜月礼呢!大伯母还是先回去,带着全家人行拜月礼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变故
  杨崎听了女儿的话,忙斥道:“雁回,不许对长辈无礼。”
  他是全家唯一一个没生气的,眼见大哥忽然上门来走动,似乎还挺高兴。
  杨雁回并不怪爹对她发火,她只是有些怜悯爹。
  杨崎对几个孩子说过,他幼时也曾和大哥相处和睦。只是后来,大哥越来越好吃懒做,最要命的是,还染了赌瘾。从此,便一步步沦为了废人。
  他本意是教导儿女,莫学大伯沾染了赌博的恶习。可是说到后来,总是不胜唏嘘,言语中透露出希望大哥哪一天能迷途知返,一家人再如从前那般和和乐乐的想法。
  爹的愿望很美好,但杨雁回认为大伯的人品很恶劣,即使不再赌,也不像个好东西。但是想想杨岳已几个月未曾赌钱了,杨雁回便觉得,爹很可能在庆幸他的大哥终于肯学好了。
  周氏听了杨崎的话,忙道:“我就知道大兄弟是个明白事理的。”
  又对闵氏道:“弟妹呀,我岁数大了,记性越发差了。既雁回说了,那咱们赶紧去院里行拜月礼吧。”
  听这意思,竟是要在杨家行拜月礼。
  闵氏冷笑道:“天下再没有这样的道理。从来只听说,一家的主妇带着自家人行拜月礼,没听说一家的主妇带着家人去别个家里行拜月礼。”
  周氏笑道:“弟妹,咱们今年既在一处过节,那当然也该在一处行拜月礼。咱们这就去吧。再耽搁,只怕要饿着孩子们哩。”
  杨雁回悄悄拉过杨莺,道:“走,我屋里有兔儿爷和彩灯。”
  待去了自己房里,这才低声问:“小莺,大伯和大伯母这是要做什么?”
  杨莺小脸绯红,嗫嚅道:“先是听大哥抱怨说,大过节的,家里连个像样的菜也没有。其实我切了腊肠,娘还让爹杀了只小鸡……后来又听爹说,还是二弟家里伙食好……”她说不下去了。
  杨雁回却听明白了,这家子人竟然只是为了蹭饭。
  忽听周氏在外头厉声叫道:“杨莺,你个死丫头,干什么去了?还不快出来行拜月礼?”
  竟然真的要在一起行拜月礼?
  看来杨崎又心软了。杨雁回这次实在是不能支持爹了,对杨莺道:“我不舒服,我才不去。既大伯母叫你,你自去吧。”
  杨莺不敢违背母命,只得推门出去。谁知杨鸿却在这时候进来,叫雁回也出去,低声对她道:“难得爹今天高兴,别扫了他的兴致。”
  杨雁回闻言有些心软,但仍是不肯依。杨鸿又低声道:“大伯母那等泼才,直接拉下脸赶她走,只怕要闹得更过不好。你先忍一忍。”
  杨雁回这才磨磨唧唧的跟着大哥出去了。
  结果,待众人要行拜月礼时,周氏竟站到了闵氏前头去。闵氏一怔,待要伸手去香案前拿香时,却被周氏抢先了。
  闵氏纵然与这个妯娌打交道多年,也未料到她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杨雁回不忿道:“大伯母,我娘才是我们家的当家主母。你是客,赖在我家行拜月礼已是……”
  周氏打断她道:“什么叫赖?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既然咱们长房二房一处过中秋,当然是我做伯母的先行拜月礼。”
  杨岳呵斥妻子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做长辈的。大过节的,你跟晚辈吼什么吼?还不赶紧的?”
  周氏忙去行了拜月礼。
  杨崎近来的精神好容易又好起来了。要不是怕闹起来,再把杨崎急出个好歹,闵氏真想把大嫂打出去。
  杨雁回不愿在周氏的带领下行拜月礼,不待周氏起身,已从香案上端过月饼来,又将一柄精致的小刀奉给闵氏,道:“娘,您是当家主母,这团圆月饼,还是你来切。咱们进屋再分吃月饼去。”
  周氏起身,语重心长道:“雁回,你还没行拜月礼,急三火四的跑什么?别仗着自己生得好看,就对月神不敬。小心月神罚你,叫你脸上长了斑,变成个丑八怪。”
  这下连杨崎都不干了:“大嫂,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大过节的,你跑来我家咒你侄女么?”
  “我这哪里是咒她?我是在教她知礼。姑娘家拜月图什么?不就是图个貌似嫦娥,面如皓月?大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们两口子本就把这丫头宠得没边儿了。自打她受了一次伤,你们怜惜她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一家子更是由着她成日家瞎胡闹。一个女孩儿家,没有半点女孩儿样。弟妹管教雁回若是有我管教莺儿一半的用心,也不能纵得她这般无法无天。什么长辈、什么神佛,她竟还全不放在眼里了。这要是我闺女,这般不成体统,一天打她三顿都是轻的。”说着,又坐地上哭起自己的公婆来,直说老两口若不是走得这么早,她也有做主的人了,绝不会被二房的人这般欺负。
  周氏喷着唾沫星子,扯着嗓门,长长的一番话连说带嚷的下来,惊动了不少邻里。大伙起初还以为杨崎两口子大过节的拌嘴,纷纷来劝架,谁知到了一看,却是周氏在撒泼。
  杨雁回瞧着周氏坐在地上放声痛哭,一时间也是傻了眼。这种无赖泼妇撒泼的场景,她也才是第二回见识到。
  闵氏心里更是恨极了周氏。大过节的,给她往家里招一群人来瞧热闹。
  杨岳忙喝令妻子起来:“干什么?还过不过节了?还不赶紧起来!”
  周氏这才抽抽搭搭的起身。
  杨岳又呵斥道:“既已带着大伙行了拜月礼,还不赶紧分月饼去。”
  周氏忙又上前,从闵氏手里抽出刀来,另又从香案上端来一盘月饼,切成小块。
  杨岳又挥手赶众邻家离去:“大过节的,不在自家呆着,往人家院里跑什么?没见过别人家行拜月礼么?”
  遇到周氏这样的泼妇,杨鸿也只能暂时忍耐,对弟弟妹妹道:“先分吃月饼吧。”好歹别在中秋节闹腾起来,尤其不能再让大伯和大伯母干出更不要脸的事来。
  给杨家丢人已算是轻的了。把爹气坏了,才更不妙呢。杨崎的脸色已经又变得难看起来了。
  杨雁回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忽见秋吟站在一旁,便怒道:“死丫头,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秋吟一怔:“行拜月礼呀!”她家小姐何曾冲她这般疾言厉色过了?
  杨雁回依旧怒道:“一个丫头,跟主子凑在一起行什么拜月礼?没见家里又来了人?一会儿男男女女一大群,怎么坐一桌吃饭?还不赶紧重新收拾一桌酒菜,在耳房里专招待大伯母吃。”
  秋吟闻言,立刻会意,跑去重新收拾宴席去了。
  眼见杨家人要分吃月饼,众邻居以为无事了,便也都散了。隐约还听见有人小声说:“杨二叔好生倒霉,摊上这么个大哥大嫂。”
  周氏闻言,提着刀子就要出去找人算账,被杨岳喝住了。
  杨岳今日的表现还算识大体,杨崎见大哥比以往像样多了,脸色便也没那么难看了。
  待这一场闹完了,众人方进屋去吃饭。
  因了杨雁回那一番话,杨家这个团圆饭只好男女分席吃。
  杨崎、杨岳、杨鸿、杨鹤、杨鸣在堂屋吃饭。闵氏和周氏各自带着女儿去耳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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