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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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边打定了主意准备和叶氏商量求娶榆阳长公主的事情,只要不会直接危害到大岚的百姓和江山,那些人吩咐什么他照做就是。
  裴清泓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隐瞒了这样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做父母的原本就有很多自己的秘密,若是真告诉了他,反倒是把他牵扯进来害了他。
  第二日的时候,朝臣按照自己该待的位置规规矩矩的站着,裴清泓原本是平视前方的,今儿个头抬得也比平时高些,和许多官员一样,伸长脖子,抬着头去看那太上皇走出来的地方,想看看究竟太上皇是副什么模样。
  后者走到众人的视线中时,还是戴着那副面具的,等着对方坐到皇位上的时候,朝臣跪拜给太上皇和皇帝一同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小皇帝这么念了一遍摆了摆手,但所有人都没有起身,非得等到太上皇发了话平身,大家才纷纷站了起来。
  那只从明黄龙袍里探出来修长的手就握住了那白玉的面具,然后轻轻地把那张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出于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裴清泓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直到对方把真正脸都露了下来,他才连忙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第42章 五分相似
  太上皇和皇帝坐在高台之上,要看清楚太上皇的面容就得仰着头仔细看,站在后头个子矮的甚至得踮起脚尖来。在一睹了太上皇真容之后,朝臣也纷纷像裴清泓一样把脖子搁回原本的位置,摆出那副温良恭俭让的乖巧臣子模样。
  面具下的容貌让包括裴清泓在内的绝大多数的朝臣都震惊了一番,民间都传闻太上皇容貌丑陋,再好也就是容貌平平。这在场的朝臣没有一个是记得太上皇的真实容貌的,便对这传言信了七成。在做好了见到丑破天际容貌的准备下,看到一张这样的脸怪不得他们震惊。
  老臣们一看太叔澜的长相便认定他的五官随了昔日的建隆帝,每一处都十分精致,像是上好的玉石雕琢出来的,但合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粗狂不足英挺有余,加上十足的皇家气势,是实实在在的美男子,不会让同性生出旖旎或者亵渎之心,更绝不可能和丑陋平庸这二字挂上钩…
  裴清泓未曾见过建隆帝,但在朝臣小声的议论里还是了解了一二,太叔澜的眼睛狭长,是和逝去的建隆帝、元睿帝相似的凤眼,只是建隆帝眼梢略向上,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元睿帝更加细长,眉目更加温和。
  太上皇是美男子,只是美中尚有不足,大抵是长期戴着面具的缘故,他面上的皮肤比那些面上敷了五石散的贵公子们还要来得白,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健康,裴清泓的视力极佳,当然没有漏掉对方右眼的眉梢处的不自然。那里的皮肤有淡淡的红色和轻微的凸起,是尚未消干净的疤痕。
  裴清泓的心思便跑到民间的一个流言上头,当年建隆帝还在位的时候,宫里头失了一场大火,生下二皇子的宫女便是命丧于此,二皇子太叔澜也因为被火给烧伤,容貌极其丑陋,才被建隆帝赐了一块无暇美玉雕刻的面具,从此变成了百姓口中的面具怪人。
  流言的前半部分当然是无稽之谈,因为失火的时候,二皇子的生母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宫里,又怎么可能因为这场大火命丧于此,不过现在看来,那后半句流言有一部分应该是真话,太上皇一直戴着面具,很有可能是为了遮挡自己面上的疤痕,现在疤痕消得差不多,便把这用作遮掩的面具给拿了下来。
  “众卿抬起头来。“太上皇发话,连同裴家父子在内的一干朝臣便纷纷抬头看着高台上。
  沙哑低沉男声平静地询问:“你们觉得,孤的容貌如何?”
  金銮殿上沉默一会又很快炸了开来,这个说:“陛下容貌好似天人,便是明悦在世也不及陛下风姿半分。”明悦是大岚历史上出了名的美男子。
  那个道:“陛下的姿容自然是几万挑一的,您的威严,这世间无男儿可以与您比肩。”七嘴八舌地都是夸赞的话,大致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太上皇的哪里都长得好,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比他好看的没有他有男子的气概,比他粗犷的没有人的气质高雅……
  便是坐在太上皇边上的小皇帝也跟着夸赞了几句太上皇长得好的,尽管他平时一直腹诽对方是个烂脸的丑八怪,但对方把面具摘下来,对着那张脸他夸得也不算违心。
  反正谁都喜欢听好话,也没人会拿这个去触太上皇的霉头,等到众位朝臣狠狠的把太上皇夸赞了一通,裴清泓又被点名了。
  “裴爱卿觉得呢?”太上皇话音刚落,大臣第一个反应是去看站在最前头的左相裴延,然后又跟着裴延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到裴清泓的身上。
  被朝臣注视的裴清泓晃了下神,随即落落大方地朝着高台上的男人遥遥一拜,道:“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这话在他上一世的记忆里是人们形容一位魏晋时期的美男子,夸他举止萧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
  他的态度非常好,神态面目也极其真诚,被本身是美男子的人夸赞比被糟老头夸赞的感觉要好得多,太叔澜略带阴鹫的一双眼与他对视半晌,眉目也舒展几分。
  与见着太上皇神色比先前好了些,又有好些官员连声附和,把太上皇的气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等到文武百官把好话都说了个遍,各种夸后者一身王霸之气,坐在上位的太上皇才轻咳了两声:“行了,孤今儿个把面具摘下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夸的,刚刚让你们抬头,可记清楚了孤的样貌?”
  “记清楚了!”有老有少的大臣齐刷刷地回答,声音比在私塾里回答夫子的小学子们还要整齐几分。
  “记清楚了就好,孤希望以后在其他地方看到诸位大臣的时候,不要发生什么让孤为之不悦的事。”百姓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也不能随意瞻仰天颜,但却知道当朝太上皇面上戴着个白玉面具,他要是戴着那块玉的面具在外头行走,就成了明晃晃的靶子。
  他提前警告一下,以后用这张脸在京城里行走会方便许多。一干朝臣纷纷道:“微臣会约束宗族子弟,绝不会让陛下担心。”
  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保证,太上皇又把那白玉面具往龙椅的把手上一拍,那陪伴了他近十年的面具转眼就化为了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地飘落了一地。
  “恭喜陛下!”常秀公公尖细的嗓音打破了金銮殿上的沉默,文武百官慌忙附和,交声夸赞起太上皇的武艺高强来。
  等到早朝结束,交好的官员便三三两两的小声地讨论起太上皇的模样以及他说后面那些话的用意来。袁侍郎袁宇也跟在裴清泓的后面对太上皇的容貌感慨万分:“先前民间谬传太上皇容貌丑陋似夜叉,但如今看来,陛下是十足十的美男子。市井间流言信不得信不得!”
  说完这个,他又想起来太上皇把白玉面具拍成粉末的气势来:“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信,陛下的武艺真的是极好的,那一下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可惜价值连城的玉石就这么成了粉末了。”
  裴清泓只是听他感慨,并不多言。他倒不心疼玉,但对太上皇拍碎的面具后面的故事很感兴趣,只是皇家秘辛,他这个为人臣子的并不好多做打听。
  两个人一路往工部办公处的地方走,等到走到大门的时候,在小皇帝跟前伺候的薛城薛公公就把裴清泓拦住了:“陛下命杂家在这里等候裴大人,皇上他在淮阳宫,还请裴太傅随杂家往这边过去。”
  “尚书大人快些过去吧,便让皇上久等了。”袁宇也帮着薛公公催了两句,怕裴清泓晚了被小皇帝怪罪。他是素来看不起这些阉党的,看在对方是皇帝跟前红人,还是和薛公公打了声招呼。
  裴清泓对袁宇交代了几句今日工部的主要事宜就跟着薛公公往里头走,一路上都是这位年轻的薛公公主动和裴清泓讲话,还问了些有关裴清逸和裴清麟的事情。
  “裴家皆是人中龙凤,杂家听说,裴太傅除了裴翰林之外,还有一位同母的胞弟。太后有意与裴家结亲,便让杂家探听探听三公子品性如何,知弟莫若兄,杂家想着问裴太傅您再合适不过了。太后觉得灵玉公主和贵府的三公子年纪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不知裴太傅意下如何?”
  “家弟顽劣又年幼,哪里高攀得起?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不好干涉弟弟的婚事。”说完这个裴清泓就闭嘴不言,薛公公也没有想着再威逼利诱地去撬开裴清泓的嘴,因为那代价太大了。等到把人带到了,他就从裴清泓教导小皇帝的内殿退了出去,眼观鼻鼻观心地候在殿外。
  “裴太傅好!”小皇帝的少年音里还带了一份糯软,规规矩矩地向他问了一声好。
  大岚尊师重道,他作为皇帝的老师,对方在这种场景反倒是要向他行礼的,裴清泓施施然接受了这行礼,屈膝在皇帝跟前坐了下来。
  今儿个裴清泓依旧是讲的建筑史和治水之道,这些是他作为工部尚书最擅长的东西,教皇帝这个也无可厚非。
  在学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小皇帝突然打断了裴清泓的讲授:“太傅,会站在朕的这一边吧。”今儿个他接着太傅授课的名头,把所有服侍的宫人都赶出了内殿,便是他最信任的薛城也只能在外头待着,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太后说裴家可以信任,他才会有今天这一场赌,赌裴清泓不会转身就告诉太上皇。
  小皇帝从一个五岁的雪玉团子变成十一岁少年,虽然个头在同龄人之间不算高,但性格和思想变化很大,人长大了,想得多了,心也就大了。他没有提太上皇这三个字,只是向裴家伸出橄榄枝,求得裴清泓的一分承诺。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也不用说什么客套话,面对少年皇帝满眼的期盼,裴清泓只是松了一点口:“陛下糊涂了,这天下本来就是太叔家的,微臣也是这大岚的臣子,自然是站在造福天下百姓的立场上,何来站在哪边之说。要是裴某教的东西陛下愿意学,以后臣就多教一些。”
  虽然没有明确的表态,这对小皇帝而言已经是惊喜了,便是张太傅也不敢随便教他一些太上皇不愿让他学的东西,作为一个皇帝,却连真正的皇帝之道也学不到,太叔越眼睛亮起来:“那我接下来上什么课?”
  “大岚睢阳宫的建筑史。”在小皇帝变脸之前,裴清泓接着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还希望陛下记在心里。”
  太叔越立马端正了态度,不复之前一听裴清泓讲东西就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时间一延长便延长了两三个时辰,等他从皇宫出来,已然入夜,裴清泓也就放弃了回工部的打算,直接上了裴府的马车回了裴家。等他进了自己的卧室,才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几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他的位置上一碗白米饭和一双木筷,兰珉坐在他的位置对面低头看书,面前的饭菜同样一口未动。
  察觉到他回来,对方才把手里的书搁下来,凳子都挪了一半准备站起来,在裴清泓坐下来之后,又把凳子勾了回来重新坐好。
  裴清泓腹中饥饿,便执筷夹菜,入口的饭菜都是热乎乎的,显然是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便问了一句:“子珏怎么到现在才用膳?”
  “不是很饿,而且娘亲说了,饭菜要夫妻两个一起吃比较好。”今儿个回府不久,叶氏就把他拉过去说了一大堆妻子该如何对待丈夫的话,他也是被放回来没多久。大多数是她自己的经验,虽然对方说的很多对他而言都是无用之谈,但有些确实是不错的建议。
  “娘亲还说了,以前都是她打理的你的生活,但我既然嫁入裴家,就要学会打理这个内院,所以以后沐之的衣食住行都由我来负责。”叶氏也是考验了兰珉一段时间才敢放手的,当然兰珉的打理也是吩咐小厮去做,只要这院子里伺候的小厮都是裴府原来的人,她也不用太担心兰珉会做出对次子不利的事情来。
  兰珉的性格温和,但因为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落,肯定也不如女子来得细心。成婚以来他一直努力尽到为人丈夫的责任,自然也希望兰珉能够成为他希望的那个妻子,小摩擦都不是事情,重要的是对方必须要从心里认可他妻子这个身份,能够真正的和他扶持走完后半辈子。
  “娘亲有心了,那以后就要辛苦子珏了。”叶氏这话说得并不过分,而且对方嫁入裴家到现在,裴家上下一直顾及对方从良家子到为人男妻的心情,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讲清楚让对方看清并接受这个现实。
  裴清泓点了点头又累又饿,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看着面前膳食专心吃菜。
  用完晚膳之后,裴清泓在院子后方的温泉池里洗掉了满身疲惫,等他出来,兰珉也已经沐浴完了,去了一袭青衫,身着白色亵衣端坐在床沿看他前些日子托人捎带的民间话本《洗冤录》。
  裴清泓的头发方才在温泉池里也打湿了,拿了几条干毛巾把头发擦干。在兰珉嫁进来之前,他的头发就是仆人侍候的,他一向不怎么会打理自己的这头长发,擦了半天还是在往下滴水,想着要早点休息,便准备叫十九进来给自己擦头发。
  兰珉伸手拉住了他:“这个我来试试吧,沐之每日为我绾发,这种事情我还是可以做的。”
  裴清泓看了对方一眼,也没拒绝,枕在兰珉的大腿上享受对方的服侍,从他的角度,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兰珉的整张脸。
  兰珉是典型的白面书生,肤色比他这个经常到处跑的人白了好几分,眉目如画,凤眼菱唇,但因为神色坚毅,看着一点不娘,睁眼又闭眼,裴清泓感觉对方用毛巾在把头发一点点地擦干:“对了,今儿个陛下把面具摘下来了,抬头看陛下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地方好像在哪里见过。”
  “兴许是和先帝相似吧。”兰珉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原本准备用内力蒸干对方的头发,又怕裴清泓察觉,便想着以往仆人做这件事的情景,一只手托住头发的尾部,有样学样地用毛巾顺着发根到发梢慢慢地擦干。
  裴清泓很轻幅度地摇了摇头,先帝的容貌和太上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现在才想起来,子珏的容貌和陛下有五分的相似。”
  第43章 我不高兴
  兰珉帮裴清泓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毛巾慢慢地擦到发尾,等到这条毛巾打湿了,又换了更湿的接着擦:“真的有那么像吗?”
  “只是五分而已。”其实两个人的五官有仔细看有六七分相似,但气质神态给人的感觉非常的不一样,还有很多细节的小地方也不一样,综合在一起,也就勉强说的上是五分相似。
  脸型相似但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只是五分相似而已。认识兰珉又有幸见到太上皇真容的人里除了他估计也别人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块去。
  裴清泓感觉头发已经没有那么湿了,调整了坐姿闭着眼又说了一句:“其实也没有那么像,只是想到你的生日与陛下是同一日,还是同一年,也就不免多想了些。”
  “同人不同命。”兰珉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他的动作依旧轻柔缓慢,但面色有些复杂。
  以太上皇的身份他揭开了脸上的白玉面具,但面上还是覆了一层很薄的人皮面具的,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可以透出来他脸上真正的表情,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的不自然。
  而且,那张人皮面具也只是在他原本的五官上有一些细节和几处大的变动,裴清泓细看的话,自然会觉得有几分相似。他决定把白玉面具换成人皮面具的原因也和裴清泓无关。
  早在认识裴清泓之前,他就派人着手去做了,建隆帝死之后,他一直没有办法克服那个男人给他造成的障碍,那个老头都死了六年,他才终于把白玉面具摘下来,亲手把那块玉碾成粉末。
  但白玉面具摘了,并不意味着他完全跨过那道坎,人皮面具就是另一种代替品。以太叔澜这个身份活着的时候,他面上没有点东西感觉就非常没有安全感,原本他是准备戴着一副和他真容一模一样的的面具的。
  但因为兰珉和裴清泓的一场婚事,他又临时叫工匠做了改动,保留了六七成的相似度,把鼻子垫的高了些,眼睛的弧度也往上调了,眉色变浓了不少,整张脸英气了很多,他还刻意在面具的眼角处留了一块淡淡的疤痕,照着镜子的时候那疤痕可以提醒他永远不要忘记某个人和某些事情。
  裴清泓听他声音有些不对,睁开眼便对上兰珉有些阴郁的眼神,那种像的微妙感又出现,但是他很快摇了摇头,再仔细看对方又觉得一点也不像。
  “对不起,让你想到不好的事情了。”裴清泓的道歉很真诚,看着神色他也该想到对方估计是联想起在兰家的那些生活了,揭人伤疤是他无意,向自己的妻子小小服个软对他而言也没什么。
  “没有什么,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兰珉的脸上便立刻退了那一层阴郁,整个人都显得温和清雅起来,“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也不会到裴家来,也就不会认识沐之了。”跟着裴清泓久了,该说的甜言蜜语兰珉也会跟着说一两句。
  裴清泓对这话很受用,也不再多言,枕着兰珉的大腿就这么闭目歇息起来,大概是和兰珉同床共枕久了,到后面头发被擦干的时候,他竟然就迷迷糊糊地这么睡了过去。
  裴清泓是觉得胸口闷从梦中惊醒的,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躺在床上,把压在胸口的东西给挪开,又睡眼朦胧地撩开床帐,屋子里还是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隐约想起来自己昨儿个是枕着兰珉的大腿睡着的,也应该是对方把自己给搬到了床上,估摸了一下时间,他又把床帐重新放了下来。
  很快眼睛就适应了黑暗,裴清泓也能大概看清身边人的模样,他比较喜欢平躺着面朝上睡觉,但兰珉似乎很喜欢侧着睡,而且每次都是面对着他睡,靠得近的时候,还能够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想着明儿个还得早起去上朝,裴清泓闭上眼准备接着睡,结果闭上眼睛不到五秒,先前压得他胸闷的东西又搁在他的胸口了。
  裴清泓睁开眼把那只作乱的手打下去,没过多久那只手又重新放上来,两次三番,他都以为对方是在捉弄他了,不过兰珉的呼吸很浅,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应该是熟睡中无意的举动。他第四次把对方的手弄下去了以后,只好转过身来侧着身对着对方睡。
  这个时候正是立秋,昨夜燕都还浇下来一场大雨,外头的风呼呼的刮着,天气非常的凉爽。两个人睡着一床被子,他背靠着对方,结果就觉得凉风冷飕飕地往里头灌,简直就是要第二天感冒生病的节奏啊。
  裴清泓想起前世各种方便的感冒药,又想起这一世伤寒就要喝的各种苦味的重要,立马又翻了个身,这会是脸对着脸一块睡了。裴清泓本来就是有几分困意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得厉害,支撑不住很快就睡了过去,兰珉那只被数次“拨乱反正”的那只手又不知不觉地搭上了裴清泓的肩膀,这是这一次对裴清泓没有妨碍,两个人反而是凑得更加紧了。
  等到第二天兰珉睁眼的时候,对上的就是一张被放大了好几倍的俊脸,对方的睫毛几乎都要凑到他的脸上,两个人鼻子抵着鼻子,嘴对着嘴,再靠近一点,就能真的亲上了。
  平常裴清泓对他都规规矩矩的,他也习惯了身边有个人一块睡,但靠得这么近,还是面贴着面,真的是头一遭。他下意识差点把人从床上丢出去,好在身体反应很快被控制住,只是胳膊从对方的肩膀上抬起来,又动作很轻的抽了回来。
  等到裴清泓醒了的时候,他整只左手都酸得厉害,被兰珉给压酸的。十九端了热水毛巾进来的时候,见他甩手的样子,很自然地就给裴清泓捏起来肩膀和胳膊。
  作为裴清泓的贴身书童,十九学了很多按摩这类的伺候主子的东西,跟了裴清泓这么多年,自家主子哪里有毛病他最清楚。一双手捏得裴清泓非常舒服,很快胳膊就没那么酸麻了。
  十九也就得了裴清泓几句夸赞,裴清泓今儿个的衣冠也和往日一样是由他打理的。
  这么很平常的一件小事,十九没有搁在心上,把少爷服侍好是他的本职工作,只有少爷舒坦了,他这个做仆人的日子也才能舒心。而且不管是夫人老爷还是少爷,夸他能干的很多了,十九早就能干对此淡然相对,守好自己的本分。对裴清泓的夸赞,他很受用,但是也不会因此骄躁忘了自己的身份。
  裴清泓就更加不会把这么小的一件事记在心里了,等他回来的时候,碰到一脸衰相的十九自然问了两句:“这是怎么了,走起路还一瘸一拐的?”
  十九平常是把裴清泓当主子也当哥哥一般看待的,裴清泓对他比其他下人又宽容些,这么温柔的一句关心,他立马拿袖子抹了几滴心酸泪,吐了几句苦水:“少爷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今儿个我可倒霉了,我今天出了这院子的时候被表小姐缠上了,然后折腾到现在才回来,我还得去书房里给郎君拿宣纸呢,还有杨姐姐那边的香囊我要替她送……”
  “你的腿怎么回事?”
  “先前在表小姐那里帮忙的时候,摔了一跤把膝盖摔破了,也不是很痛,不碍事的。”十九说话吞吞吐吐的。
  “这院子里没别人吗,都要你一个人去送?“裴清泓皱了皱眉。
  十九苦哈哈地笑了两声:“今儿个能够替我的都去大少夫人帮忙去了,小五闹肚子了,阿西腿比我摔得还厉害呢。”
  做一个好书童,拿那么多的月钱也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在兰珉嫁进来之后,他有的时候就特别忙碌。像今天,就特别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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