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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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心灵受过创伤,这个人现在变得有些孤癖。除过工作以外,一般很少和别人交往;甚至也不常去好朋友杜丽丽那里。武惠良现在是团地委书记,他和丽丽都了解她在婚姻上的波折,因此很想让她去丽丽那里玩一玩,散一散心。但他并不知道,润叶最不愿意看见他们之间的那种甜蜜关系了。不能说我们的润叶心理已经变态。不,她并不妨嫉朋友的幸福;她只是怕因此而勾起自己的难过。
  她将怎么办?她自己仍然不清楚……回到团地委后,润叶闭着眼睛在自己的床上躺了很长时间;思绪象发过洪水的河流,也不知倒究漂浮过些什么东西……天黑以后,她才爬起来,悄无声息地去大灶上喝了点稀饭。
  她突然想起,她应该去收拾一下她二爸的办公室——今天因为招待黑老,二爸的办公室被搞得很零乱。
  这样,她把碗筷放回宿舍,就又返身向地委常委小院走去。
  进了院子,她看见二爸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还没回家去吃饭?
  润叶进了门,才发现原来是妹妹和他们村的少平呆在这里。
  润叶心一惊——因为她恍惚中先错把少平当成了当安。
  是呀,少平已经长了这么大,而且太象他哥了!少平和晓霞正在一块吃饭,见她进来,两个人都站起来。少平赶忙叫了一声:“姐!”
  在这里猛然见到少平,不知为什么,润叶不由得兴奋起来。她开始询问双水村和她家里的情况。少平就给她细说了一通,并且还转弯抹角让她知道了少安的许多情况。少安!少安!你现在活得多么美气啊!
  一提起少安,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就使她不由默默低下了头。流逝的往事此刻又回到了她的心间。那梦魂一般的信天游也在她的耳边萦绕起来——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上漂,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
  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很长时间,她才把深埋的头抬起来。
  她看见,晓霞已经躲到外间去了。少平坐在她对面,脸扭向一边,眼里似乎含着泪水——他显然已经知道她和他哥的事;也知道她现在的难过。
  她于是岔开话题,询问少平到黄原来干什么?
  少平就难为情地用手背揩了揩眼睛,告诉说他是来黄原揽短工的。
  她看着这个长相酷似少安的青年,心中产生了一种无限怜爱的感情。她对他说,有什么困难就到团地委来找她;并且把她的电话号码也留给了他。然后三个人相帮着把里外间的房子收拾了一遍,她就回团地委去了……半个月以后,杜丽丽和武惠良在黄原宾馆举行婚礼。
  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个婚礼润叶非得去参加不行。
  丽丽和惠良的婚礼搞得十分铺张。主办人是惠良的叔叔武宏全,这位地区驻省会的办事处主任,神通广大,气派非凡,完全按省里接待贵宾的规格,搞了几桌山珍海味。除过双方家长、文化局长杜正贤和劳动局长武得全外,前来吃喜宴的大部分是地区的部局长。让润叶感到难堪的是,她公公李登云也来了。两个人尽管没有坐在一个桌子上,但世界上也许再没有这么令人别扭的事了。新婚夫妇的幸福和他们双方家长的喜庆气氛,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刺激着田润叶和李登云——公公和儿媳妇都各有各的辛酸!
  聪敏的丽丽和惠良都看出了润叶的困难处境。惠良向丽丽耳语了几句,丽丽就对旁边的润叶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一会……”润叶尽量忍着没让泪水从眼里涌出来。她站起来拉着丽丽,手在好朋友的肩背上亲切地抚摸了一下,想说句祝福她的话,但不知说什么是好。
  她于是又和惠良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匆匆出了宴会厅。
  她来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初冬的夜晚彻骨般寒冷。冰凉的街道,冰凉的夜空,当头悬着一轮冰凉的月亮。她的心也是冰凉的。
  她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在街道上转悠。她不急于回团地委;也不知道自己往何处走。
  现在,她竟然不知不觉转悠到二道街的自由市场上了。这里也已经空荡荡地没有了人迹。街道两旁挤着低矮的、密密麻麻的铁皮小房,是个体户卖吃喝的地方,现在大部分都关了门;只有个把房间还亮着灯火,但已没有顾客,店主们正懒洋洋地收拾碗筷,或指头蘸着吐沫在灯下细心地点钱。
  润叶不由停住了脚步,并且向旁边的暗影处一闪。她看见对面不远一个店铺里,诗人贾冰腰里围着块破布,正帮助他的“土耳其”老婆洗碗。贾老师嘴里还说着什么,并且扬起手在他爱人的屁股蛋上亲昵地拍了一巴掌;他爱人便乐得呱呱价大笑起来……润叶猛地转过身,迈着急促的脚步向南关团地委走去,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把她脸频上两行滚烫的泪水吹落在了冰凉的街道上……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在一般人看来,徐国强是个幸福老汉。有吃有穿,日子过得十分清闲。更重要的是,他女婿是这个地区的“一把手”,他活得多么体面啊!走到哪里,人们都尊敬地对他笑;亲切地、甚至巴结地问候他,奉承他。他要是来到街头说闲话的退休老头们中间,当然就成了个中心人物。
  但是,徐国强老汉自有他的难言之苦。女儿和女婿经常不在家,晓霞和润叶一个星期也只回来一两次,平时家里一整天就他一个人闲呆着,活得实在寂寞。如果在原西县,他还在许多熟人朋友,可以出去走走,说说话,散散心。可是现在他被搁置在水泥楼中的一个小房子里,感觉就象被孤零零地吊在了“半空中”。大街上人那么多,他都不认识。和一些半生不熟的退休老头说闲话,人家虽然因他是福军的岳父,很尊重他,但他感到别扭和不自在;不象在原西,他和老朋友们蹲在一起,唾沫星子乱溅,指天骂地,十分痛快。眼下,他实在感到寂寞难忍时,就只能到几尺宽的阳台上去,如同站在悬崖上一般,紧张得两只手紧紧抓着栏杆,茫然地望着街上的行人。他每次都要目送着黄原去省城的飞机消失在遥远的空中——这算一天中最有兴趣的一个瞬间。他也不敢在阳台上站得太久,否则会感到眩晕。一天之中,他大部分时间在那间十二平方米的房子里消磨。唉,如果象原西一样住在平房,他还能在院子里营务点什么庄稼。这楼上屁也种不成!在陶瓷盆里养点花?他不会。哼,大地方人也真能!竟然在盆子里种起了东西!他唯一的伙伴就是那只老黑猫。
  黑猫不用说更老了。自到黄原以后,它和他一样,也懒得出去跑一趟,整天卧在他身边,挑拣着吃点好东西,然后便打着呼噜睡觉。他们有时候也拉拉话。当然主要是徐国强说,黑猫听——它只是在主人说话之时,间隔用“喵呜”来应酬一声。后来,他们加添了一个“节目”。徐国强从女儿房间里翻出来一个毛线蛋,在床上把线蛋滚来滚去,让黑猫扑着去抓。徐国强指教黑猫说:“你也老了,要锻炼身体哩!要不得个高血压什么的,又没个给你治病的医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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