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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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褚阳笑笑,“只是他们高你许多,离得稍远,闻不到罢了。”
  柳雁这才恍然,那要是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定会被发现吧。经他提醒,便打算拐道回房。
  齐褚阳问道,“为什么去碰那东西,不高兴么?”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怕是有心事吧。
  “薛洞主要走了。”柳雁意外自己竟然说得平静,“心里闷,可是竟然不慌,就好像迟早有一日,他还会风光回城,再做薛洞主。”
  齐褚阳点头,缓声,“我也这么觉得。”
  有他这话,柳雁更是定神。
  立春开始,芽苞抽放,小麦拔节孕穗、油菜抽苔开花,直至柳絮飞落,牡丹吐蕊,生生不息。
  两年后的春景,仍旧翠绿满城,不减春意。
  第七十三章孤城
  春光明媚,晨曦满布天地,马场上的草还垂挂着晶莹水珠,马已在低头用食。葱翠入眼,瞧得人也精神了许多。
  柳雁已检查好缰绳、肚带、脚蹬的牢靠程度,将脚蹬的长度也调整好,这才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英姿飒爽。看得坐在棚子下面远望的宋安怡羡慕,“雁雁,要小心呀。”
  “知道了。”
  少女握紧缰绳,拍拍马儿的长脖子。只听骏马长啸一声,顺着少女夹脚信号,迈开马蹄,往马场草坪上驰骋。
  宋安怡站身往那看,马儿和好友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又瞧了一会,才回到位置上端坐,看那吃草马儿。
  “宋安怡?”
  听见这声音她浑身就抖了一下,偏头往那看去,便见个十八丨九岁的男子往这走来。男子五官倒还生得端正,可宋安怡一看见他就想躲。看得易天扬不满,“不是说我们今年成婚吗?你为什么要躲着我,生怕我把你吃了的模样。难怪我朋友都笑话我,要娶那宋家最胆小的姑娘。”
  这人就是宋安怡的未婚夫,宋安怡长柳雁一岁,初春已行了及笄礼。宋家便和易家挑了个好日子,年内完婚。说起这易天扬,宋安怡只想躲避,不想同他好。
  易天扬一坐下,宋安怡就闻到了股酒味,蹙眉往旁边挪了挪。谁想旁人也跟着往她这边挪,说道,“难道你又在跟柳雁玩?我说你一个宋家大小姐,总跟将军家的女儿外出干嘛?别人不说她,却会说你。你这分明是给我们易家丢脸。”
  宋安怡低头不语,见他又凑了过来,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还在手上揉搓,嬉笑道,“小手真滑,比飘香楼里姑娘的手还要滑。成亲那天肯定要累死,指不定我还得被灌酒,不如现在我们去找个客栈吧。”
  这话听来十分无耻,宋安怡愕然不已,“易公子请自重,我们还未成婚,怎能说这种下流话。”
  易天扬拽着她的手不放,“怕什么,我们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宋安怡又羞又恼,想抽手离开,却不得脱身,只差没大喊将马棚待命的下人喊过来。可要是让人看见,丢脸的就是她了。
  易天扬可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想一亲芳泽,身后忽然有人开口。
  “宋姑娘,可是不舒服么?”
  宋安怡听见这声音,如有神仙临世,差点腿就瘫软在地。
  易天扬回头看去,只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庞俊秀,看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衣着也并不华丽,着实朴素。本无半分威慑之处,可还是令他立刻松了手,笑道,“原来是南平侯家的公子。”
  齐褚阳微点了头,又道,“宋姑娘你是身子不适么,要易公子这样搀扶。要不要我让下人送你回去?”
  宋安怡轻声,“刚有些晕,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特地送我回去,我还在等雁雁。”
  “巧了,我也在等雁雁。”齐褚阳站了一会,又偏头看向易天扬,“难道易公子也正好在等人?”
  易天扬知道南平侯跟定国公是世交,开罪哪个都不行,这才说道,“要去看我的马来着,路过这罢了。”
  走时还瞧了瞧宋安怡,心头颇痒,算了,反正迟早是自己的,到时怎么折腾都行,不急在这一时。
  他走后不久,宋安怡就说道,“谢谢齐哥哥。”
  齐褚阳知道宋安怡早已许配给易天扬,也知道易天扬是个纨绔子弟,这件事柳雁在自己面前已经恨恨地说过许多回。可今日亲眼看见那易天扬光天化日之下对宋安怡动手动脚,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柳雁说起都一脸痛恨。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轻薄未婚妻的,又能是什么好果子。
  “你下回见了他,躲远些吧。”
  宋安怡低头不语,“没几个月就要和他成亲了,能躲到哪里去。”
  齐褚阳也是默然,这种事旁人是插手不了的,就算是雁雁也不行。不一会柳雁骑马归来,从马背轻盈下来。明眸中带着飒爽,红润的面颊似桃花粉嫩,又有着少女的娇羞绝丽。她刚落地,宋安怡已经递了帕子给她。
  柳雁擦去额上细汗,一脸尽兴,“九九跑得越来越好了。”她瞧见齐褚阳,唇角微扬,“这个时辰才来,难道桉郡主又缠着你玩了?”
  齐褚阳就知道她要说这些话,答道,“跟太子去了狩猎场,我打了五只雉鸡,给你拿来。”
  柳雁心里舒坦了,又觉痛心,“你竟然只打了五只野鸡!”
  齐褚阳笑笑,“野鸭野兔,连封豨长蛇也有的。”
  “那为什么不猎?”
  宋安怡说道,“雁雁你上回说你喜欢吃雉鸡来着。”
  柳雁这才明白,好在因骑马疾奔动弹了,脸上因滚烫而晕红的脸别人也瞧不出来,微微仰头,说道,“一下子吃五只,要吃腻的。”
  说完倒是趁机看了看他,谁料他也看来,视线交错,又急急收回。收了马鞭甩甩辫子,都拍到脸上了,又羡慕起已经及笄的宋安怡那轻巧好看的发髻,那样才像个姑娘吧,如今不过还是个十四年华的小姑娘。
  齐褚阳又怎么看不出她害羞了,她总那样在意桉郡主,不过是吃醋罢了。她的心意他早就明白。那样聪慧的她,总不会不知他的心意。只是两人年纪未到,不能捅破那窗户纸。但对对方的好,已是了然于心。
  柳雁抹净汗珠,说道,“回家。”
  宋安怡走在一旁,齐褚阳也在一侧后,没有离得过近,“雁雁,我近日都不得空再来了,你帮我喂马可好?”
  “嗯。”
  宋安怡见她爽快答应,好不奇怪,雁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柳雁问道,“又要忙了么?”
  “嗯。”
  上次科举,齐褚阳过关斩将,一路到了殿试,虽然没封赏前三甲,但也是进士出身。侯爵家的孩子为官,科举名次倒不重要,授中书舍人一职。虽官品不高,但专掌诏告,又可佐丞相判案,舍人之职在大殷颇为显赫。
  武举地位不如文举,文举日后也可入军营,因此齐褚阳择了后者,先成文官,日后有了机缘,再做武官不迟。齐存之素来是由着这儿子的,用不着他操心,跟好友这么说时,也颇为得意。
  柳定义见他又夸赞独子,瞧了一眼说道,“褚阳在柳家养了七年,书院是我送他去的,那满屋的书也是我添置的,可你回来就将功劳全霸占了。”
  齐存之躺身长椅上,悠悠道,“这儿子可是我生的,功劳当然在我。”
  “倒也不是你生的,是翠娘生的。”柳定义提到这已故的弟妹,问道,“你不打算续弦么?家里只有你们父子俩,倒不嫌冷清。”
  齐存之说道,“倒还好,下人也能少请两个,日积月累,可以省一大笔银子。”
  柳定义拿他没办法,没见过侯爷穿得如此随意的,连对亲儿子也是放养之态,去了一回他家,冷冷清清,连个在院中玩闹的孩子都没有,“明年雁雁就及笄可嫁了,做你齐家儿媳吧。”
  齐存之笑道,“这事得他们自个决定,我这做爹的就不掺和了。万一褚阳不欢喜雁雁,娶回家来,整日冷脸相对,那我们这世交可还能继续?”
  柳定义想想也是,不过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他怎么就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端倪来,真是让人忧愁呀。
  京城南面,小巷淅沥着冷雨,包家门前已经湿成一片汪洋。
  已快春尽,傍晚又下起小雨。冷玉站在廊道之下,看着屋檐滚落的雨帘,目有担忧。
  包天同从屋里抱着小儿子出来,见她伫立不动,问道,“怎么了?”
  冷玉说道,“雨水再不收势,怕是要水涝了。”
  包天同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没忍住,“这种国事你一介女子担心作甚,即便真的水涝,也与你无关,你更不能插手什么,何必自寻烦恼。”
  自从两年前圣上废除女官制,书院也不能再聘用女先生,冷玉便回了家中。虽然仍不算是尽心侍奉公婆丈夫,但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关系还是有所缓和。包天同十分满意这样的现状,一人维系整个家是辛苦许多,但家宅和睦,他也是高兴的。只是妻子仍是忧国忧民,总叫他不满,就怕她一个冲动,跑去宣扬女子德才不能困于内宅。
  所以如今一听她提国事,便黑了脸。
  冷玉淡声道,“身在大殷,国事怎能说跟我无关?即便不能插手,也可议论国事。包学监只记得我是女子,却不记得我也是大殷国的人。”
  包天同冷声,“你在家中说便可,若是在外头这样激辩,定会连累得家中鸡犬不宁。”
  冷玉暗叹一气,面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转身将幼子接到怀中,淡淡道,“大郎快出门赴宴吧,要晚了。”
  妻子声音一软,包天同也觉话重了,轻声,“回来时我去买你最爱吃的鱼。”
  冷玉点点头,哄着小儿子睡觉,目送他离去。看着丈夫削瘦身影,十分孤寂,心中也觉悲凉。他们年少夫妻,共入仕途,曾携手共进,却最后疏远到如此地步,也是让人唏嘘了。
  柳雁从马场出来,送宋安怡回去后,才拐道回家。从那大路归家,行人打伞已占两人道路,正是晚饭之前,路人颇多,几乎将路挤满。
  车夫赶车小心,不敢刮了行人。柳雁是急性子,可最厌湿润气候,宁可坐在慢如乌龟的车上,也不愿下地行走。百无聊赖,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见了各色雨伞从眼前走近、走远,伞面上有山水之景,也有仕女采花,各异有趣,也看出一点意思来。
  正看得起劲,前头小巷却走出个人,身后没跟着下人,手里也没拿伞,似乎一直是这样空手走在雨中,看得她忙拿了伞下车。可让管嬷嬷意外,“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在这等着。”柳雁打伞钻入人群众,地势一低,差点就找不到那人了。好在认得衣裳,伸手一抓,才将那人抓住。可抬头看去,却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吓得她赶紧松手。又寻了一番,才找到已入了雨中的人。高扬了伞,遮过他头顶。
  苏定不觉雨水低落,头顶光源尽数遮挡,低头一看,苍白病色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些许神情,嗓音沙哑,“我还以为是天降神仙,给我打伞了。”
  柳雁哼声,“我便是那神仙了。你怎么不打伞就往外走,这么密的雨,不一会就打湿衣裳了。”
  苏定微微一笑,“我猜着会有神仙来,所以就不打伞了,看,果真这样。”他拿过伞,给她撑了大半,说道,“你还是这样爱到处走,雨天也不歇着。是不是想着明年及笄要被关在家中,所以将往后几年要走的路都挪到今年来了?”
  柳雁撇嘴,“我若要出门,谁能拦得住我。”
  她知道苏定的父亲苏自成当初上书奏请保留女官制,还有留任薛院士,因此对苏自成颇有好感。不但她如此,听兄长说,书院里的人于苏定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也陆续有人同他说话,可不过几日,苏定就离开书院回家了。
  ——听闻是回家养病,断不出病因,连御医也束手无策。换而言之,便是回家等死吧。
  柳雁不能去见他,好不容易巧遇,却不见他有半点哀伤之色,十分坦然。
  如今也是,一人出现在这,也没伞,就打算这么冒雨去哪儿,身为友人的柳雁不得不担心,“你快点回家好不好,我不便和你同车,我去给你找辆马车吧。”
  “蛐蛐。”苏定叫住她,看着这还梳着双丫髻的姑娘,面庞其实已经长开了,只是眸中仍显得稚气童真,他后悔了,这样好的姑娘,真是舍不得看她跟别人待在一起,“你明年便能嫁人了,家中可有什么安排?”
  柳雁意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若是嫁人了,我们兴许就不能再见了。”这话好像不太能说服人,苏定又道,“好吧,其实我是想说,你若是嫁人了,我便再不能见你。”
  柳雁笑道,“为什么不能见?厉嫆曾是我同窗不说,我跟你也是朋友,单独相见是不可能,但人多时,倒是可以见的吧?怎么说得好似再不能见了。”
  “是不能再见了,是我不愿跟你碰面。”苏定握着伞柄,字字道,“我早该跟你说,却因爹爹的事,自知不能成,所以才由得我父亲做主。可如今我想通了,其实我一直欢喜你。”
  人生初初听见这样直白的话,饶是柳雁素来脸皮厚实,也架不住,只觉尴尬,“苏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要跟厉嫆成亲的人,怎么能这么说。”
  苏定笑了笑,“退亲了,刚才我拿了婚书去厉家,求得同意,退亲了。”
  柳雁愕然,见他不似开玩笑,已是嫌恶,“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谁想也是个卑鄙之人。你知不知道退亲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一生的清誉就没了,苏定,我瞧不起你。”
  苏定没有做声,见她连伞也不要就走了,也不追上去,只是站在雨中一直看着,更觉寂寞。
  柳雁跳上马车,还觉得恼怒。相识多年的人,竟然做出退亲这种事,实在让她不能理解。可苏定虽然是桀骜之人,心肠着实不坏,那为何会退亲?坏了人家一个姑娘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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