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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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道明沅却没回她,只坐着不动,眼帘垂下去,盯着茶盘,却不再看明芃了,纪氏不见得就赞同梅氏这么瞒着明芃,可要她开口是再不能够的,哪怕是为了维护颜家,也得瞒了明芃,梅氏为什么不说,纪氏又为什么沉默,明沅心里明白。
  明芃知道了,必有一场风波,可她既开了口,就没打算再藏着瞒着:“二姐姐上山半年多,梅表哥就回来了,是跟着大姐夫一道回来的,他在蜀地叫叛军扣下,传了附逆的名声,家里这才不敢告诉二姐姐。”
  一句话把来龙去脉全说了,却没提梅季明叫梅家除了名的事儿,人是活着,却没了宗族,家里再不认他,怕明芃一时受不住。
  明芃先时看着明沅面上神色不变,心里隐隐觉出些来,可她自己都不信,没了一年的人,怎么能说活就活过来了,可也知道家里几个姐妹都不会无风起浪,明沅更不到盖棺不轻易开口的人,她都说了,这事怕有几分是真的。
  明芃嘴里还咬着果肉,手却伸到襟前按着心口,正不知要说什么,就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果子滚到地毯上,她撑着手站起来要往花厅外头去,明沅吸一口气,手上一紧却没拦她,由着她往外去。
  可她只往外头迈了两步,人就顿住了,她是想奔出去问母亲真相的,可整个人都给掏空了似的,脚下一软,差点坐在地下。
  明沅快步站起来一扶,架着明芃的胳膊把她扶到榻上,屋里的炭火备的足,满屋子暖融融的,只明芃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发虚,人都坐不住,倚在大引枕上,好半日才转回来看了明沅。
  面上一片煞白,她原来里头就穿着青色的衣裙,这会儿越发显得气色不好,抖着嘴唇半日,胸膛起伏不断,手紧紧攥了大红引枕,她因着画画刺绣并不留指甲,手指头无力的抓了几下引枕上绣的金钱纹,忽的笑起来了:“怎么这样冷。”
  花房里头摆满了各色花木,冬日还有花开得好,里头单独辟出一个小厅来,设着长榻花桌凳子,当成待客的所在,里头说话作事,若不是高声叫嚷,丫头们再听不着,明芃把人都指了出去,这会儿一个侍候的也没有。
  明沅搓着微微冒汗的掌心,立起来把挂着的大斗蓬取下来盖在明芃身上,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原不该说,可不能就这么看着二姐姐蒙在鼓里。”
  明芃手上无力,明沅却紧紧握住她,旁的话不必多说,明芃自个儿也能想的明白,她无知无觉的叫明沅抓了手,面上几回变色,眼眶红通通的,只是落不下泪来。
  “他既活着,作甚不来找我?”到明芃的手都叫明沅抓着出汗了,她才说了这一句,一双眼睛木呆呆的:“他担了污名,梅家还肯不肯要他?”
  这两句,明沅一句也答不上来,明芃也不是真要答案,梅家她呆了这许多年,梅季明又同她一处长到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咬唇的力气都无,软绵绵的趴在小榻上,到额角沁出汗来,还只觉得心口似灌了一阵冷风。
  两个人都不开口,外边的丫头进来添炭,见明芃躺着,还当她身子不适,碧舸进来见着就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好。”
  明芃不答,明沅也不开口,冲着碧舸使了个眼色,碧舸声音轻下去,心里猜测怕是姑娘心里头难受,六姑娘正在宽慰她。
  碧舸退了出去,走的时候还把帘子放下了,掩得严严实实的,外头想透着玻璃也看不见了,出去了就冲兰舟摆摆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明芃前头半年确是关在屋中足不出户,后来拾得送了画卷来,有时是草有时是花,有时候是果子,还有果核鱼骨头,明洛收了画,倒一天天缓过来了,想着出去看看,山上没人比她大,那几个都听她的吩咐,她还换过衣裳,穿了骑装天不亮就起来爬山登顶看日出,扎了网子去捉鱼捞虾。
  她为着梅季明茹素一年,捉着这些就养在水缸里,养上几天又放出去,半日关在家里作画,半日出去爬山,袋里总装着吃食,馒头饼子,一半给了拾得一半喂了动物,还散了小米出去喂麻雀。
  她初上山时,只一想到梅季明就心口疼,不吃不睡不说不动,为他遭了这样的祸事哀痛,等到念了佛经,再拾起画笔画起仙域志来,想着把他最后留下来的稿子印成册,叫他不白来人世一回,画的越是用心,越是少想到他。
  从无时无刻不想,到一日想一回,再到隔个三五日,等仙域志画完雕铜版,她想到他的时候已经不再伤痛,替他做了这样一桩事,倒叫她自个儿平静下来,办完了事就依着原来承认的,回来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
  却不知整个家里就瞒着她一个,她深吸一口气,大口大口喘出来再吸进去,心口回暖怦怦跳个不住,打明沅掌中抽出手,竟还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我知道了,六妹妹回去罢,你能说这些已是难得,旁的我再不问了。”
  明沅坐着不动,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呆着,明芃却笑:“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你去罢。”明沅无法,叫了碧舸兰舟进来,旁的不好多说,只叫她们日夜看着。
  碧舸这才皱起眉头来,她跟兰舟两个也不知真相,只觉得明沅这话古怪的很,她们姑娘这一向好了许多,偶尔还能提上一二句,不似原来半个梅字也不能提,眼睛里连梅花都不能看见。
  明沅裹上片金斗蓬往回去,过了西府,也不急着回屋:“我们往园子里头转转,这会儿腊梅该开了。”
  九红知道明沅必是忍不住说了,心里替她担忧,却不好说什么,应得一声扶了她的手往园子里去,园里积得一层雪,石头上落满了,远看倒跟一个个雪团子似的,偶尔还能见着雪上细细的脚印。
  肥乎乎的麻雀一个挨着一个的站在枝上,毛蓬松的撑起来,看着就跟圆球似的,树底下的野猫盯着麻雀虎视眈眈。
  明沅站在四面亭里,一边一株腊梅开得正好,九红立在一边陪了她,她伸出手去碰着腊梅上的落雪,冻得指尖发麻了,这才转身问道:“九红,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二姐姐。”
  梅氏为难,明蓁更为难,一家子都是两难的,偏她先去捅破了秘密,明芃知道了就不再是小事儿,她绝不能装作不知安心嫁人,明沅也逃不开干系九红替她叹一回,这事儿也没个对错,心里替明沅担忧:“要不,我去寻喜姑姑一趟?”她跟锤子的婚事订了下来,喜姑姑是想着九红跟了明沅当陪房的,儿子如今是个二掌柜,若是跟了明沅,大小也能当个庄头了。有了这层关系,凭着她在纪氏跟前的体面,总好帮着劝一劝。
  明沅一听倒笑着摇起头来:“哪用得你去说,叫人要把剪子来,剪几枝腊梅,到屋里取个瓷瓶来,我给太太送去。”
  等着东窗事发,不如她自己先去认下,九红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叫了一声姑娘,明沅冲她笑一笑:“是祸躲不过,我既说了,就没有不认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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