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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鹤没有急于表态,给伏传递了筷子。
  吃了?伏传抬头问。
  阆泽莘和二郎都点头。
  二郎说:早一个时辰他就来了,我俩一起吃的。
  坐下随便吃两口吧。要么你们自己找地方坐一会儿?我和瓦郎吃饭,你们站在一边直勾勾的盯着算怎么回事?伏传一句话说完,马上就阻止阆泽莘,别过来,不要你服侍吃饭。就这么大张桌子,我胳膊挺长,四处都照顾得到。
  所谓礼不下庶人,二郎压根儿就没有服侍长辈吃饭的意识,他上来一屁股就坐下了。
  阆泽莘本来要接侍人递来的餐碟和筷子,被伏传抢先阻止了,那边二郎也已经坐下了,他就跟着坐了下来,腼腆地说:许久不见大先生了,我总要感谢救命授业之恩。
  谢青鹤还记得他从前的模样。刚开始不懂事时自视甚高,刁横跋扈把所有人都当贱民,在小院住了十个月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毫无自尊心且无比不要脸。这会儿穿上华服,蓄上短须,居然露出如此矜持腼腆的笑容,这也是个特能装的人才啊!
  伏传已经见惯不怪了,给谢青鹤捞了面条,浇卤汁蘸了片肉,见谢青鹤开始吃饭,他才端了一碗豆浆喝了两口,说:行了,你别装了。这时候跑出来缠着我是要做什么?宫里又发罐儿了?
  谢青鹤听得挺迷惑。发罐儿是个什么东西?
  伏传马上意识到他不明白,解释说:宫里喜欢斗蛐蛐,嫌禁中抓不到好虫,就给外臣发了一批蛐蛐罐儿,叫外臣逮了虫子交上去。给小阆大人的罐儿里边有夹层,打开来是刻了字的。
  夹层刻字,还能是为什么?六年前,幼帝年纪还小,完全不能自主,蔺百事一个太监就能把他从宫里背出来,藏匿京中。如今幼帝日渐长大,慢慢地懂事了,他察觉到韩琳有不臣之心,害怕自己稀里糊涂殁于深宫,向韩琳的政敌求助,这是很正常的打算。
  让谢青鹤觉得很吃惊的是,幼帝发罐难道是个日常操作吗?
  发了一次不满足,还要发第二次、第三次?次数居然频繁到阆泽莘听见发罐儿的消息就往外跑?
  阆泽莘面露无奈之色:倒是没有发罐儿。天气才刚刚有一丝燥气,上哪儿去捉虫?
  发蛐蛐罐儿这事要讲究时节。通常五六月份暑气最浓时,蛐蛐将将长大又无死斗暗伤,最容易捉到好虫。如今暮春初夏,虫子还很羸弱,也不大喜欢叫唤,发了罐儿让人上哪儿捉去?
  天子再是喜欢发夹层刻字的罐儿,也得守着天时更替,不能闭着眼睛乱发。
  阆泽莘叹了口气,说:天子使人找我,说要叫我进宫去教他丹青。伏先生,您是知道的,我琴棋书画都是平平,聊以自娱也罢了,哪有为天子师的资格?说来说去,天子想要我伯父进宫我那会写字的十八堂弟已经逃回河阳了,如今京中会画画的,就是我伯父家的二十四堂弟。
  这番话说得非常玄奇。
  为什么呢?
  因为不合常理。
  如阆泽莘所说,幼帝能自己指名要谁当师父?韩琳却不加以干涉?那证明幼帝处境不坏。
  这年月的师徒关系不比亲子关系浅薄多少,许多承继了师门法本的入室弟子,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代老师主持家事,替老师的儿孙们分割财产,取走老师的书卷墨稿等遗产。
  一旦阆家人成为天子师,就等于捞到了绝对正统的政治资本。阆家以后与韩琳翻脸,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他是为了天子冲锋陷阵,为了朝廷斩除奸臣。
  若韩琳想要彻底控制幼帝,肯定会把讲经堂都放上自己人,绝不会让河阳党人充任天子师。
  使人想不透的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幼帝连老师都可以自己挑选,他还为什么要玩蛐蛐罐儿里夹层刻字的把戏?
  伏传将一块蒸得粉糯的红豆五花卷用筷子拆开,蘸上糯米与白糖,眼也不眨地吃了下去。谢青鹤听着他嘴里咔嚓咔嚓咀嚼白糖渣的声音,心想,小师弟还是这么爱吃糖肉,难怪养得小脸粉嘟嘟的。
  这时候,谢青鹤又难免想起昨夜同寝时,伏传紧紧依在他怀里的滋味。
  软玉温香四个字,从来没有那么真实过。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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