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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穗隔窗瞧见乔安神色,那是极其苦恼,心想别当着我爹的面丢人现眼,省得我爹伤心,就立到院中喊一声爹,麦守义出来笑问何事,麦穗跑过去一把抱住手臂,亲昵说道:“想喝爹炖的鸡汤,今日就委屈爹下次厨房。”
  麦守义说一声好,乐呵呵进厨房去了,麦穗听着厨房中爹娘的说笑声,叹一口气,猫着腰躲在堂屋窗下,麦清一心惦记着要到县府去游玩,缠着乔安不放,“姊夫,背嘛,背嘛……”没听到乔安搭话,麦穗探头一瞧,正在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擦一边说,“你小小孩子,怎么都背上孟子了?”
  麦清笑道,“什么小孩子,我都八岁了,我五岁就背完了论语,告诉姊夫一个小秘密,我背书只用看一遍哦,阿姊说这叫过目不忘,阿姊说不能告诉旁人。我一月中有大半月都在玩儿,尽情得玩儿。”麦穗心中嘀咕道,“这个臭孩子,不能告诉旁人,怎么就告诉了他?”又听麦清问道,“那,姊夫几岁?在县学读什么书?一定是大有学问了?”就听乔安道,“不错,姊夫小时候背的孟子,如今研究大学问,早忘记了。”
  麦穗一撇嘴,就听乔安道:“背书多枯燥啊,阿清可爱吃米花吗?”麦清摇摇头,乔安笑道,“没听说过是吧?县府刚有的,黄澄澄的,又甜又香又脆,还有各色蜜饯,阿清可喜欢蜜饯吗?”麦穗隔窗瞧见麦清嘴角流下一丝口水,就见乔安满意笑道,“再过些日子,阿清到姊夫家住一阵子去,让阿清吃个够玩个够。”
  麦清神往了一会儿,就道,“可是姊夫,这会儿无事可做,还是背书吧。”麦穗捂嘴一笑,就听乔安道,“前日姊夫阿姊成亲,可有放剩下的鞭炮?姊夫带阿清放去。”就听麦清答应着,乔安又道,“放鞭炮若烦了,姊夫带你下河摸鱼捉虾。”
  就听麦清一声欢呼,麦穗咬了牙,恨恨心想,这个没出息的臭孩子,又想想牛惕守还有王怀宁,这些人都败下阵去。她撸了撸袖子,都不中用,只能我自己来了,不说让这乔安哭着回去,也得让他苦着脸回去。
  ☆、第4章 武搓磨
  乔安跟麦清在院子外放鞭炮,噼里啪啦尽兴了,说声捉鱼去,一脚踏进院子里,预备拿个竹篓,就见鸡窝边有个穿白底小粉花的身影,仔细一瞧是麦穗,心想怎么换衣裳了?倒是挺清新的。麦穗听到他脚步声,回过头来,手中抓着一只大公鸡,手下一紧,那只大公鸡咯啊咯啊得叫唤起来,凄厉的叫声中,就见麦穗一弯腰,将鸡放在地上,一只脚踩在鸡脖子上,从身后腰间抽一把菜刀出来,刀光划过就听嘭得一声,鸡头剁了下来,乔安目瞪口呆的时候,麦穗一松脚,那只无头鸡倏然飞起,朝乔安冲了过来,乔安不禁疑心身在梦中,都剁了头怎么还能飞?下意识得躲避,不躲还好,这一躲,正好和无头鸡撞在一起,重重撞击之后,血从鸡脖子中喷溅出来,乔安满头满脸都是鸡血,呆怔瞧着麦穗朝他走了过来,因受了惊吓一时间有一些失魂落魄。
  谁知麦穗瞧也不瞧他,捡起落在地上的无头鸡,扔在了一个盛满热水的铁盆里,又是嘭得一声,染了血水的水花溅起老高,乔安就一哆嗦,这时麦清拣了炮花进来,看一眼乔安咯咯笑了起来:“姊夫怎么成了血人?”
  麦穗搬一个板凳拔着鸡毛,不错眼珠欣赏乔安的狼狈模样,就听麦清说道,“姊夫是不是中了邪了?这么半天不动也不说话。”麦母听见麦清嚷嚷,从厨房出来,哎呀一声,过来对麦清道,“快,快请你姊夫进屋去,端些水洗脸洗头,外袍脱下来,刚给你爹做一件新的,让你姊夫换上,这得多腥啊。”又回头对正低头抿嘴偷笑的麦穗道,“早起你爹都宰一只鸡了,不用你忙,你也是的,说过多少次了,剁了头要踩住了,唉……”
  麦穗嗯嗯啊啊答应着,只觉心情无比舒畅,拔好毛哼着歌进了厨房,麦母忙道,“你看看乔安去,城里的贵公子那见过这个,会不会吓着了?帮他洗洗头发换好衣裳,快去。”麦穗笑道,“麦清陪着他呢,我洗洗手再去。”
  洗着手假装随意问起席太太,见母亲摇头,就说是乔安的姑母,闺名叫做蕙娘,麦母有些惊讶,“蕙娘跟乔家还有来往吗?”麦父在一旁道,“蕙娘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席秀才当年弃文经商,如今儿子秉承家业,女儿嫁了一个好女婿,三年前科举高中进了翰林院。”麦母说声阿弥陀佛,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当初闹得险些丢了性命。”麦父一笑。
  麦穗见父母不肯再多说,擦了手出来,来到上房门口,就听到乔安问麦清,“阿清,为何这鸡剁了头还能飞?”麦清一本正经道,“大概是不甘心死去吧。”其实麦穗也不知道为何,她小时候见过一次,就记住了,故意使出来吓唬乔安。
  麦穗进了堂屋,嗤一声笑了,乔安换了麦父的衣裳,麦父较乔安矮些又健壮些,衣裳穿在乔安身上,袖子短了一截露着白色里衣,袍子下摆吊着,靴子都露了出来还留一小截里裤的白边,虽短却宽松,从上到下都晃荡着,刚洗过的头发乱成了一团,鸟窝一般顶在乔安头上,乔安还未回过神来,只坐着发呆。麦穗让麦清拿了铜镜来,往乔安脸前一放,乔安往铜镜中一看,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饭菜上桌,香气扑鼻,麦母为乔安盛一碗热热的鸡汤,乔安方回了些神,脸上又挂了和煦的笑容,没说几句话,麦穗笑道,“对了,还没问过夫君,上月秋闱考得可好?过些日子放了榜,可就能赴鹿鸣宴去了。”乔安脸上刚浮起的笑容又下去了,想他乔安,春光秋色从不辜负,常常上着课,长腿一跨迈出窗台逃学去也,夏日戏水冬日赏雪,成日忙作一团,没学问就没学问,他从不在乎,可今日被麦清将了一军,这小子五岁就背完了论语,他乔安如今十八,都背不完全,人有脸树有皮,他不得不承认,起了些羞耻之心。
  麦父在女儿成亲前,早将女婿打听得清楚,只说这孩子虽不在学问上用功,性情却不坏,不欺男霸女也不进青楼,家中也无通房啊姬妾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还是孩子心性,每日忙着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公子顽闹,顽闹些什么呢?有新鲜的吃食就去尝尝,瞧瞧耍猴的,看看卖艺的,去醉仙楼喝些不花银子的美酒,去河边柳树下跟挂摊的神算子下棋,一下就是一天,天不黑不收手。
  麦父看乔安有些尴尬,笑笑说道:“常言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人呢,不一定都要读书致仕,都去做官谁做民?从来都是官少民多。”乔安就觉找到了知音,起身敬岳父一杯,满盏喝干笑道,“岳父说得有理,乔安也明白,不读书可以,但是为人处世的道理不能不懂,岳父岳母就放心吧。”麦父点头,“没错,人呢,不管贫富,都要有一技之长,方为安身立命之本。”
  说到这话,岳父就严肃了,乔安忙忙称是,麦穗翻了白眼,爹可真会添乱,话是没错,可说的不是时候,看着乔安脸上的笑容,麦穗就不痛快。
  刚吃过饭,就听院门外门环叩响,麦清跑去开了门,涌进来十多位大娘小媳妇,都笑眯眯看着乔安,乔安头皮一麻,就觉成了给人作耍取笑的猴子,这又是什么风俗?
  这确实是当地风俗,新人回门,邻舍的婆娘们都要来瞧瞧新女婿。这些大娘小媳妇本来因乔安的富贵身份,还有些距离感,看见他的衣饰打扮,就都笑了,这位说,“原来城里的贵公子也穿粗布衣。”那位说,“麦穗,你家郎君这衣裳不合体,是你缝的吗?”又一位端详着他,“呀,这脸也太白了,莫不是敷了粉?”蹭一下一位大娘窜到近前,伸手就捏一下乔安的脸,拈着手指哈哈笑道,“没有敷粉,不信,你们都过来摸摸……”
  乔安眼见十多只手伸了过来,悲愤得往后退了几步,麦穗在旁乐不可支,倒忘了还有这样一出,真是意外中的惊喜。就在乔安快要爆发的时候,麦母过来解了围,笑说道:“你们也收敛些,虽说我这女婿好性情,不比咱们村子里乡野,再闹下去他该挂不住了。”
  这些大娘媳妇方收了手,依然围着乔安左一句右一句评头论足,这个说真高,那个说太瘦,又说瞧着斯文,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说着说着又离了谱,就听一个小媳妇嘻嘻笑道,“麦穗,他行不行啊?是头一次吗?”麦母忙又出声阻拦,“吃些果子吧,别吓着他们小夫妻。”
  众人方围拢到院中石桌上吃果子去了,嘻嘻哈哈无所顾忌得说笑,乔安擦一把额头的汗坐了下来,呆愣着心想,原来这白水村是龙潭虎穴,若不是爹爹威胁说要扣他半年的例银,他早拔脚走了。长这么大,就没象今日这样不痛快过。
  时光缓慢度日如年的滋味,不过如此,好在麦清不时过来给他解闷,可一想到这小孩儿整日尽情玩耍,都背完了《孟子》,他就觉得心中憋闷,好不容易一院子婆娘走了,又好不容易捱了一个多时辰,麦父总算发话了,对跟麦母嘀嘀咕咕没完的麦穗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麦穗答应着又磨蹭些时候,终是一步三回头出了院门,麦母背过身抹抹眼泪,回头笑着叮嘱,“路上小心啊。”麦穗想要答应一声,鼻头一酸,只重重点了点头,回身上了马车,倒是乔安眼看要走心中快活,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岳父岳母别送了,回去吧。”还不忘弯腰摸摸麦清的头,“下次姊夫来接你啊,接你到县府玩耍去。”
  心里想,能不来就再不来了,一回头又觉麦父麦母通情达理,待他十分慈爱,又瞧麦清虎头虎头的模样,决定还是让这孩子去住几日,再怎么不能让孩子失望伤心。
  车马一走,麦清喊着阿姊追了上来,麦穗鼻子吸了又吸,拉开车帘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阿清回去吧,听爹娘的话。”
  放下车帘再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很快出了白水村,麦穗抹抹眼泪,就觉有些气闷,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长吁一口气又笑了,却是苦笑,再怎么搓磨别人,也就是这一日,这会儿还是得乖乖回到他们家去。心中百般滋味,方明白有些地方为何要有哭嫁的风俗,离开熟悉的家和慈爱的爹娘,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人,谁知前路如何,不哭才怪。
  心情烦闷着,不觉已来到通往县府的官道,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快了许多,麦穗身子一晃,抬头就见路边树下坐着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瞧说声停车,乔安听到动静一回头,就见麦穗从马车中窜了出来,疾步朝路边一棵大树下奔去,乔安笑笑,难不成尿急吗?就回过头去勒马等着。
  麦穗朝树下扑了过去,那人手中拿一根旱烟袋,正在吞云吐雾,猝不及防间被扑倒在地,麦穗两手摁住他头往土里猛扎,双膝跪在他后背上用力顶着,咬牙骂道:“好你个胡春生,你借着去白水村割麦子,将柳叶拐走,柳叶哪里去了?是不是被你卖了?快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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