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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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兕子是晋阳公主的小名,她是李治最小的妹妹,也是唯一一个跟着李治一起长大的妹妹。两人兄妹感情极好,又因为公主体弱多病,所以李治对她多有怜惜,说起她时,脸上的笑容都比别人多好多。
  长孙颖先前那件事没办成,便想在这件事上立功,所以也很积极的出主意。但可惜的是这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买,衣物首饰,没有比宫里头更精致的了。金银珠玉,李治他们从小当着瓦砾玩儿到大,也没什么稀罕的。各地珍奇,每年皇宫里进献的都堆成山了,许多长孙颖认不出的东西,李治却一眼都能看出来龙去脉,实在是让人泄气。
  “难道就没有你们没见过的东西吗?”当又走出一家店铺时,面对着这个全天下最牛逼的富二代,长孙颖忍不住泄气的问道。
  小说都是骗人的,穿越女主拿出个糖葫芦男主都会惊喜的睁大狗眼,可如今她边上这位,却是一副少爷什么都都见过的模样。
  “也是我想当然了,”李治见着长孙颖这样抱怨,颇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回宫让人按着常例备上一份便是。礼轻情意重,兕子不会在意这些的。”
  “再逛逛吧。”他这个样子,长孙颖倒不想让他失望了,看看天色尚早,便劝着他再走走。李治想想反正也没其他事,两人便继续逛了下去。
  “有了,娃娃!”当走过一家店铺的时候,长孙颖被着门口挂着的绢人给吸引了,顿时一拉李治的手,“那个怎么样?”
  那家店铺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门口去放了尺余高的小人,有男有女,用绢纱堆成,表情栩栩如生,身上穿着各色衣服,让长孙颖一下子就想到了后世的娃娃。
  作为宅女,她对这个可是一点都不陌生。不过比起后世那些树脂做的娃娃,这种绢纱的显然更加中国风。
  李治循声望去,看着她手指的东西,先是一愣,脸色微微一变,而后却是摇了摇头,长孙颖有些迷惑不解。李治见状,无奈的解释道,“那是凶肆。”
  凶肆?长孙颖怔然了片刻,然后才意识道,原来这就是古代的丧葬铺,怪不得有那么多小人,恐怕都是用去陪葬的。
  可惜了。看着如此精妙的手艺,长孙颖无意识的叹了口气。绢纱不比其它,在地底下埋久了,便都会腐烂,后世的根本无法想象此时匠人们的手艺。
  “很想去看?”李治见着长孙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想了想拉着她走过去。长孙颖赶紧停住脚步拽着他,“不要了,不吉利。”
  李治听着她这话,反倒是笑了,“你也信这个?”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长孙颖几乎都要抱住他了,“况且我才想到,小人怕是会让人联想起其它的东西。”
  李治看着长孙颖恐惧的样子,脸上难得的浮起一抹凝重,“你是说,巫蛊?”
  长孙颖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记得母亲当初病重时,太子请求父亲大赦天下,母亲拒绝了。她说生病只是她自己身体的问题,与德行无关,与上苍更无关。如果为了给她祈福而放走那些真正的凶犯,让着他们为害百姓,那才是失德。”李治想了想,开口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有没有你做好事,诚心祈祷,它就会回报你的神仙?”
  长孙颖一愣,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不信鬼。
  “后来,我想这世上也许真的没有鬼神吧。”李治看着长孙颖,露出一个可是称得上惨淡的笑容,“如果有鬼神,那在母亲病危时,父亲修葺全国寺庙为母亲祈福,为什么没能感动鬼神,让它为我们留下母亲呢?如果有鬼神,南朝潜心向佛的那些皇帝,为何将着国家治理的一塌糊涂,反而是北周武帝,北魏武帝灭佛,国家变得繁荣昌盛。”
  长孙颖听着他话里头的那种沉痛,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
  长孙皇后的死亡,带给他的影响,比世人所能想象的都要深远。
  “所以,”李治低着头看着长孙颖,轻笑着说道,“我不信鬼神,不信一个诅咒就能让人死亡,也不信巫术能够给人带来好运,迷惑人心。很多时候,我们为死人祭祀,修庙,供奉,其实是为了安慰活人。”
  “你看,汉代武帝因巫蛊废陈皇后,只因为他想要废后而已。因为巫蛊而杀戾太子,结果也不是鬼神作祟,小人弄权。”李治若有所思,“所谓的巫蛊,大多时候都是借口。有的时候人们说这些,只是为了推脱自己的罪责而已。”
  “我们信不信有什么要紧。”长孙颖听着他这些话,跟他的想法差不多,但是却没有这么偏激,所以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你不信,这天下人都信,那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不可不慎。”
  ☆、第12章 巧遇
  长孙颖挺后悔自己提起娃娃的事情的,每个人心里头都有疤,他到底还是个少年,还没有长到可以笑对一切的时候。
  母亲过世时,他不过八岁,面对生死,惶然无措,可是在那深宫之中,恐怕却是连着害怕都不敢显露吧。
  她原本是想让李治做个娃娃送给晋阳公主,例如可以做成他的样子的,但是现在一想,宫廷之中本来就忌讳巫蛊。娃娃又容易被人联想到小人,哪怕样貌是他,也始终是有所不便,于是干脆打消了念头。为了岔开话题,长孙颖指着旁边另外一家店笑着问道,“咦,那是什么?那上面的面具好吓人,真的卖得出去吗?”
  李治原本是在难过,被她这一打岔倒是缓和了不少,抬头看着那个也就笑了,“那是跳大傩时的面具,这个应该是腾简,食不祥的。”
  “呃,”长孙颖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答得出来,张大嘴站在那里,要多傻有多傻。
  李治看了,实在是忍不住,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宫里头每年在紫宸殿前头都有傩舞,太常寺忙活好几个月呢,你竟然没看过?我记得那个时候大宴群臣,百官家眷皆可上棚观看,连百姓都有不少来凑热闹的。”
  “我家那么多人,”长孙颖吐了吐舌头,“照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李治听着这个,也不由得同情起她来了。长孙颖说的含蓄,不过他只要稍微一想,便知道长孙颖应该是又一次的被长孙无忌无意的“忽略”了。
  “别难过,明年我带你去看。”李治忍不住拍拍她,带着几分哄小孩儿的意思,长孙颖一听他这个口吻就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为这个难过。对了,你不是说这个可以驱邪避灾吗?那不如给着公主买个这个回去?”
  “你倒是有心。”李治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不过傩面具都是用来驱鬼的,通常都采用以恶制恶,越恐怖越好,的确没有长孙颖刚才看到的人偶那么受小女孩儿的欢迎。
  说实话,李治还害怕这个吓到妹妹呢。
  他将着这个顾虑跟长孙颖说了下,长孙颖略一思索,便问他,“如果做成木偶戏,那可不可以?”
  她是知道这里看有木偶戏的,不过粗糙很多,看过一次就乏味了。刚才那绢纱堆得小人容易让人犯忌,但是如果做成缩小比例的真人,然后做上布景等等,拍出一场木偶剧给公主看,应该就可以了吧?
  她后世带着小侄女去看过几出木偶剧,记得小朋友是很喜欢这个的。
  长孙颖将着自己的构想跟着李治说了之后,李治果然也是两眼放光,“照着你说的,只觉得跟皮影儿戏差不多!宫里头有匠人,让着他们做一套来耍耍看如何?”
  “是,而且也可以让他们来操作。”长孙颖松了口气,当下也摩拳擦掌,“还要重写个本子,你们那皮影儿戏的剧情都太不适合小孩子了……”
  无论是私奔还是报恩抱仇,都是太过成人世界的问题,她真心担心教坏了公主。
  “你想做?”李治看着她摩拳擦掌的样子,便笑着问道。长孙颖犹豫了一丢丢,最后还是点头了。
  没办法,日子实在是太枯燥了,总得找点事来做。
  “好吧。”李治想了想说道,“回去我就找一帮工匠给你,你自己先做做玩,如果好的话再拿给兕子看。”
  长孙颖听着这个,顿时心花怒放了起来,不过等乐完了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公主的生辰是几月的啊?会不会赶不及。”
  “不要紧,”李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总是在笑,“今年做不完还有明年嘛,实在不行了,到时候把兕子打发去跟你一起做。”
  “那怎么行!”长孙颖听到这个,一下子就急了,“你事先可不能告诉她啊,礼物这种事情,收的就是个惊喜,只有不知道又得到才是最好的。”
  “你们女人就是事多。”李治听着她这话,忍不住连连摇头,最后还是答应,“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再摇我的胳膊都被你扯掉了。”
  **
  两人乐乐呵呵的走出了这条巷子,站在大道上。李治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吩咐侍卫们将着马牵过来,准备回宫时,忽然就变了脸色。
  “怎么了?”长孙颖正抱着手里头的胡饼在啃,见着他这表情,第一反应就是,“拉肚子了?”
  唔,刚才她满街卖小吃的时候,他可是跟着吃了不少,说不定殿下的肠胃娇弱,撑不住了?
  李治听着她的话,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倒是看上去缓了不少。
  “四哥在前面,我们去打个招呼。”李治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示意她跟自己上去,长孙颖见状赶紧抬头,看着巷口有人抬着肩舆在那里,顿时恍然大悟。
  魏王殿j□j胖,连着入宫都走不了路,被太宗特意允许乘小轿前行,可见此人有多不爱动弹了,所以逛街还要人抬着也是人之常情。
  长孙颖偷偷的看了眼圆滚滚的魏王,觉得他跟老爹真像。其实争什么皇位呢,对于这种胖子的最佳策略,应该是投其所好的多送点高热量食物,吃的他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然后就能从*上消灭他了吧。
  “雉奴,这就是我们的那个小表妹?”等着长孙颖发完呆,就听到李泰笑眯眯的出声问道,当下赶紧行个礼。
  “是。”李治很安分的回答道,在着这个跋扈的哥哥面前,他虽然也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但是跟往常在长孙颖面前的完全不一样。仿佛换了个人似得,所有的羽翼都被小心的收拢,无害的不能再无害。
  “我想了半天都不记得表妹的样子,不过能得你青眼有加的,想必总有过人之处。”李泰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不等长孙颖反应过来,便伸手来接她帷帽上的轻纱。长孙颖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办,倒是李治反应迅速的将着她一下拉到了自己身后,自个儿挡到了李泰面前,“十七娘其实生的十分普通,不过是我看她乖巧才要到了身边,四哥不必看了。”
  李泰伸手落了个空,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目却又倔强的李治,没想到他会拦自己。反应过来之后,伸了手却是轻笑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说道,“稚奴果然是大了,寻常人都入不了你的眼,怕只有在父亲和大哥面前才温驯些。”
  这事情明明是魏王无礼在先,但是他这样一说,却显得李治仿佛是因为瞧不起他的身份才阻止他一样,听得人十分生气。长孙颖感觉到李治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猛然一紧,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话,只是温驯的低头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罢了,不过是个玩笑,你这样闹得仿佛我在欺负你似的。”李泰撇了撇嘴,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起轿吧。七日后父亲要去伊阙狩猎,你也早些做好准备,别又跟上次一样。”
  “是。多谢四哥提醒。”李治语气寻常的谢过李泰,魏王哼了一声,然后让人起轿,晃悠悠的被抬走了。
  等着李泰离开很远了后,李治才回过神来,松开手看着长孙颖手腕上的瘀痕,歉疚的说,“对不起,我伤到你了。”
  “没关系。”长孙颖揉了揉手腕,内疚的看着地下,“我给你添麻烦了。”
  李泰的出现出乎所有人预料,他的放诞也超出了长孙颖的想象,这分明就是目中无人吗?难道他一直都是这样行事的?
  还有他那句话,看似像是提醒,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含蓄的炫耀?他在与皇帝身边的人脉,或者说皇帝对于他本身的重视,要比李治多得多。
  皇帝要狩猎的消息,李治已经从两个人口中听到了,可见他虽然常在皇帝身边晃悠,但是关于皇帝的行踪,他还没有别人来的清楚。
  “这算什么麻烦,不过是寻常的戏码而已。”李治听了长孙颖这话,自嘲的一笑,然后牵起了她的手往外走,“就算遇到太子,他也没有恭敬多少,对我已经算不错了的。”
  长孙颖偷偷看了他几眼,确定他没有生气之后,悄悄的松了口气。
  这件事她知道错不在自己,但是刚才她真心担心李治为了躲避李泰,而放任自己不管。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女人实在是不算什么。况且李治也已经摸清楚了,长孙无忌对她这个女儿是没什么感情在的,护着她也不会有好处。
  但是他仍然保护了她。
  在着那么仓促的情况下,李治还是本能的拉开了她,将着她藏在身后,用沉默来应对李泰阴阳怪气的讽刺。
  他说的寻常,可见他早就不是一次两次忍受李泰这种挑衅了,多到已经麻木,怪不得会如此迫切的想要逃开这个环境。
  或许别人会觉得,远离京城就藩是件苦差事,但是站在李治的角度看,能避开这一切到地方上当个土皇帝,实在是件太过幸福的事情了。
  ☆、第13章 选马
  长孙颖说要给晋阳公主弄木偶戏,入了宫之后便准备了起来,连着李治说去伊阙狩猎都不怎么热衷了,“我去那里做什么,连马都不大会骑,还不如在着宫里头看他们演皮影儿。”
  李治回来之后,因着长孙颖说那些木偶戏的表演方式跟皮影儿差不多,便让着宫中负责演奏皮影的匠人们来演奏了一回。长孙颖开始还想着这有什么稀奇的,但是真正见识过古代劳动人民的表演之后,立马就迷上了,隔上几日不看就心痒痒。
  没有音效算什么,口技师傅们一个人都能顶一个团队了。
  “还说给兕子玩呢,我看你自己是先上瘾了吧。”李治好笑的看着她,却是直接让宫女给她换衣服,“说是去伊阙行猎,我看接着十有j□j就会去洛阳宫,等着耶耶在那里呆上两个月,回来都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宫里头我不放心。”
  长孙颖听着皇帝陛下竟然敢出去一玩两三个月,不由得同情起后世的小乾子来了。才下了几次江南就被朝臣们痛心疾首的说耽于游乐,跟着隋唐这些皇帝们比起来就是渣啊就是渣。
  听着有公款旅游,长孙颖思考了下心里头还是挺想去的,便顺口问了句,“十九娘也去吗?”
  李治听到这话,意外的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含蓄的说,“总得留一个人看家……”
  喂,其实是你忘记了吧……
  看着李治这样子,长孙颖就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带徐芷去,心里头顿时百感交集。作为一个万年小透明能这么被人记着真的很开心,但是想想徐芷一个人留守,不免又有些同情。
  李治显然是不用像她那样想那么多,丢下这句话应付了长孙颖之后,就兴致勃勃的带着他去禁苑挑马去了。
  这个年头,名马就跟私家轿车差不多了,出去几个月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不可不慎。作为已经立户的儿子,太子跟着魏王都有自己的私厩,当然不用过来挑,不过作为还跟老爹一起生活的儿子,李治就不得不跟老爹蹭车了。
  长孙颖开始还想着提醒李治不要挑太好的,然后琢磨着自己挑一匹好不多的就行了,不过等着她被带到了祥麟厩之后,看着那些马彻底的就傻眼了。
  “这有多少匹啊?”长孙颖看着那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漫山遍野的马匹,声音都有点飘。
  “当年是三千匹,现在么……”李治显然是习以为常了,看了看在着池苑四周嬉戏的马匹,招手喊了个太监问道,“现在这里有多少马啊?”
  这个问题,太监显然也是不知道的。不过殿下要问,怎么可能不回答,当下就跑去找人,过了片刻后一个身穿浅青色官府中年汉子神色紧张的跑了过来,见着李治直接就跪下了。
  别说长孙颖,李治见着都被吓了一跳。这年代可不兴叩拜大礼,一般都只有在祭祀时才用,这人冷不丁来这一套,实在是骇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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