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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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肯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再敬您一杯。”她拿了酒杯就想斟酒,不料却被陆绎眼疾手快地将杯子取走。
  “你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不许喝!”他沉声道。
  “您是怕我撒酒疯吧?放心,我打落地起就没喝大过。”
  陆绎冷瞥了她一眼:“我让你上周显已小楼的那夜,你就因喝酒误了事。”
  “……”今夏语塞,“那、那是意外。”
  “那夜是谢霄请你们吃酒吧。”他看着她,直截了当道,“以后在外头也不许吃酒,免得误事。”
  “……嗯,行,我一定听您的。”今夏存心要讨好他,从谏如流,“那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茶盅乐颠颠地凑到酒杯前,碰声清脆。
  她压根不看陆绎喝没喝,只管自己咕咚咕咚把茶水全灌下去了。
  “大人,您这一天累了吧,我给您按按肩揉揉腿?”今夏殷勤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不要!”
  “大人,要不我帮您把头发散下来,通通头,可舒服了!”
  “不要!”
  “大人,我帮您把床铺了吧?”
  “不要!”
  “大人,我帮你烫个脚吧?”
  “……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吉乔,夏至的长评,蹭蹭~~还有云在青天,评论再多几个字也就是长评了,好可惜哦~~
  ☆、第五十五章
  黑漆素几搬到杨程万面前摆好,再将研好墨的砚台摆上,紧接着再递上信笺、狼毫笔,因是阴天,室内暗沉沉的,杨岳把灯台也挪过来。杨程万摆摆手,示意不用。
  “爹爹,谢霄这事儿您打算说么?”杨岳试探问道。
  杨程万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杨岳又道:“我看今夏对谢霄没那意思,再说这是扬州,离京城也太远。”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插嘴。”杨程万沉着脸道。
  “我、我……就是……”
  被爹爹一瞪,杨岳支支吾吾半晌,觉得不合适,却也不敢再说,正在旁直挠挠脖子,就听见有人叩门。
  “头儿,你好点了?”正是今夏的声音。
  这丫头,来得还真是时候,杨岳替她开了门。今夏连蹦带窜进来,脸上笑眯眯地。
  “嘴都快咧成三瓣了,什么好事?”杨岳奇道。
  “哪有!”今夏抿抿嘴,片刻之后仍是咧着笑开,朝杨程万道:“头儿,您好点没?腿还疼么?”
  杨程万瞧她喜逐颜开的模样,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那一瞬他有点晃神。
  “头儿?”今夏诧异地唤他。
  他回过神来,搁下笔,问道:“几日没露面,又有何事瞒着我?”
  “没有!那银子不是还没找着么,刘大人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黄蜂一样,逮谁蛰谁,回回见着我都好一通训,也就见了陆大人不敢吭声。”她歪头叹了口气,“周大人为何而死,倒是大概弄明白了,可银子却是一点着落都没有,真是邪门。”
  “他为何而死?”杨程万问道。
  今夏便将翟兰叶与周显已之间的事情详详细细讲了一遍,杨程万听罢沉吟许久,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听说翟兰叶失踪了?”他问。
  今夏谨慎地“嗯”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多说。
  “你没找过?”杨程万接着问道。
  “找了,没找着。”今夏瞥了眼杨岳,“听说在河里找着她衣裳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人害了……对了,头儿,我有件好事得告诉您!”再让杨程万问下去,肯定会出破绽,她赶紧转移话题。
  “何事?”
  “是关于我的家人,就是亲生父母。”
  闻言,杨程万背脊一僵,眼底闪过复杂的锋芒,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压抑着情绪,淡淡问道:“怎么,你有线索了?”
  “没有,不过我昨日和陆大人聊起此事,我听陆大人话里话外,像是肯帮我找亲生父母的意思。锦衣卫耳目众多,情报比六扇门齐全得多,他肯帮我这个忙,说不定……”今夏话未说完,便看见杨程万脸色铁青,额上隐隐青筋凸起,“头儿,你……你怎么了?”
  “跪下!”
  听出杨程万语气中隐含着滔天怒气,虽然不明究里,今夏半分没敢耽搁,立时就跪了下来。
  “爹爹……”杨岳也不明白为何他骤然发火,“若陆大人肯帮这个忙,这不是好事么?”
  “你也给我跪下!”杨程万怒瞪向他。
  杨岳老老实实跪下。
  杨程万重重训斥道:“一个没脑子,两个也这么没脑子!我这些年,是白白教养你们了!陆大人是何许人,他是锦衣卫!我再三交代过你们,与锦衣卫往来,必须谨慎提防,且不可与锦衣卫来往过密,不然的话,让人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再者,陆绎是何等身份,他是陆炳长子,你又是什么身份,你不过是六扇门中的小小捕快,他差遣你做事,说话有礼有节,那是他面上的功夫,说得难听一点,在他眼里,你和一条狗没有任何分别。你倒好,给个杆子,你就顺着往上爬,没皮没脸,没羞没臊……”
  “爹爹!”杨岳觉得他这话实在说得有点过了,以前纵然今夏做错事,但从未见爹爹这么重地骂她。
  “你闭嘴!”杨程万怒瞪他一眼,“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今夏也好,你也好!说话做事都给我谨守本分,再让我知道有这种越逾之举,我就打断你们的腿!记着了么?”
  “记着了。”杨岳道。
  “记着了。”
  今夏一滴眼泪砸到青砖上,迅速渗了进去。
  杨程万望着她,胸脯起伏难定,却再难说出话来,半晌才道:“都出去吧。”
  今夏低着头起身,默默地退了出去。杨岳踌躇了片刻,也跟着退出去。
  门刚刚被杨岳自外头掩上,杨程万浑身脱力般靠到*的瓷枕上,满眼尽是方才不敢显露的焦灼之色。
  “今夏……夏爷、夏爷……我的小爷……”杨岳寻到蹲在墙角抹眼泪的今夏,好言好语地哄她,“我爹爹肯定是这些日子给憋坏了,天天呆屋子里头,还得喝那么些药,换谁都是一副暴脾气,是不是?”
  “可我……想找父母也没错呀,他以前从来不拦我的。”今夏抽泣道,“我没错呀!”
  “是、是,没说你错!找父母当然没错,这些年我们不都帮着你在找么。”杨岳摸摸她脑袋。
  “那头儿干嘛这么凶骂我?”她越想越发觉得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他肯定是怕你吃亏,锦衣卫又不是一般人,是不是?”
  今夏吸吸鼻子,抹抹眼睛转向他,哽咽问道:“我是不是特没皮没脸啊?”
  “……不是,不过我觉得……”杨岳斟酌着语句,“这些日子,你确实和陆大人走得太近了些,他那种身份,还是远着点好,你说呢?”
  “我就是觉得,他人其实挺好的。”
  “再好他也是锦衣卫,他爹爹又是陆炳。仔细想想,说老实话,他那身份,想巴结他的人多了,在他眼里,咱们俩就也就跟小狗小猫似的,大概觉得有时候逗着还挺好玩。”杨岳劝她,“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今夏埋下头,半晌不吭声,过了许久才闷闷道:“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来,用衣袖胡乱将脸擦了擦,泪痕犹在。
  杨岳摸摸她脑袋,叹了口气,领着她到灶间外:“你先洗把脸,我早起做的饼你包两个带走。”
  今夏点点头,自去水缸边,舀水洗脸,接了包好的饼揣怀里,在杨岳不甚放心的目光下,慢吞吞地出了医馆。
  走了半条街,她都没想起来自己该去哪里,恍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该去找谢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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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汁在砚台中已微微有点发干,修长的手指持着狼毫,悬在纸上半寸,却久久未落下。清风自窗外拂入,轻掀书页,沙沙作响。陆绎微凝着眉,全神贯注思量着什么,完全不为所扰。
  他的记性甚好,自京城临走前看过的卷宗,尚历历在目——杨程万,字邵君,江西临江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后任锦衣卫经历。擅使刀、剑、长枪,轻功可飞檐走壁,擅长追踪术。嘉靖二十七年,因腿疾难愈,辞去锦衣卫经历一职,任六扇门捕头。
  此番下江南,要求六扇门由杨程万随行,其实是陆炳的意思,包括到扬州之后让杨程万找沈密沈大夫治疗腿疾,也是陆炳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其中缘由,陆炳却对陆绎闭口不谈,只说杨程万早年在锦衣卫中也算是一名得力干将,不忍心见他晚年凄楚,所以要陆绎好生相待,把他腿疾治好是正事。
  杨程万,江西临江人,他怎得会在福建住过多年?陆绎细回想杨程万的口音,并听不出有福建口音。
  杨程万的腿疾从何而来,爹爹并不说。
  陆绎直至到了扬州,才在杨程万无意之中得知他的腿竟然是在诏狱被打断。
  诏狱!那是爹爹说了算的地盘,莫非当年便是爹爹要打断他的腿?可今时今日为何又要自己对杨程万以礼相待?这些令人费解的事,陆绎不能问陆炳,因为他知道爹爹不想说的事情,即便是到死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还有今夏,袁今夏……他干脆搁下笔,烦恼地捏了捏眉心。
  女捕快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便是锦衣卫耳目之中,也有不少女子,善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样样练得,这并非稀奇事儿。他在京城时就知道杨程万手底下有这么个女徒儿,不以为奇,不以为异。
  但她是被收养的,他未料到。此刻深悔那时候没有多调一份卷宗,眼□在扬州,要调阅京城中的档案卷宗,不是不能,而是要费些时日。
  热闹的街道,一对石狮子……
  他不胜烦忧地靠回椅背,这样的街道,这样的石狮子,在大明朝比比皆是,她凭着零星记忆想寻家人,无异于海底捞针,谈何容易。
  何况,寻着了就是好事么?他觉得未必。
  上次写信要求调阅“爱别离”刑具下落一事,尚未收到回复,他转头望向窗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再犹豫,复在砚台上滴上几滴水,研了研,蘸墨写信。
  正写着,一只白鸽扑哧着翅膀,堪堪停在他窗台上,咕噜咕噜地叫着。似经过长途飞行,鸽子原本洁白光亮的羽毛灰扑扑的。
  “总算是等来了,动作越来越慢。”陆绎皱眉搁笔,轻柔将鸽子抱过来,解下鸽腿上的细筒,取出其中细绢纸卷成的纸条。他并不着急看纸条,先起身将鸽子放入竹笼之中,添了米食和水,看鸽子咕咕咕地吃起来,这才复坐回桌旁,展开手心的纸条。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蕾蕾,云在青天,喵十六,sinbella的长评,爱你们~~抱抱~~~
  季榜就在眼前不远,偶拼命冲呀,嗷嗷嗷~~亲爱滴朋友们,不要吝啬留言哦~~~
  ☆、第五十六章
  沿着河边走,眼前是一派欣欣向荣,柳条青翠青翠的,绿得娇娇嫩嫩,还有各色树木,有的今夏也叫不出名儿来,都绽着花儿,风过时,细小的花瓣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人身上,地上,还有的顺着河水飘着。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今夏觉得这句诗倒是应景得很,慢吞吞地踱着步,想着也许迎面而来的,擦肩而过的,又或者那远远桥上的过客,说不定其中便有一人是自己的亲人,只是各人都不知晓罢了。
  她正一径胡思乱想着,就听见一声唤——“亲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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