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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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 温迪继续朝西北方走, 渐渐发现一排大屋。
  这些房屋都是挑高过的, 每一间都很大, 是名副其实的“大屋”,即便远在几百米外,温迪也能清晰地发现他们的存在。温迪停下来, 认真地数了数:一共有四间大屋,其中一间特别的高简直可以称之为“巨屋”了。根据支撑巨屋的那些鲜明的红柱子和平顶,温迪推断所谓的“巨屋”应该是一个加油站。
  在加油站边, 有一个巨大的扁仙人掌招牌, 应该就是这个休息站的标志。
  温迪唯一要怀疑的是这个休息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被海市蜃楼伤得很深。
  但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总得过去看一眼才知道, 反正近在咫尺, 看一眼也不吃亏。
  最重要的是按照地图的指示,除非她已经走过头,否则休息站仍在她西北方,继续朝着西北方走是绝对没问题的。温迪准备过去了, 但是, 在过去前, 她首先将休息站附近的地形看了一遍。休息站位于平地, 但附近有几座沙山,这些沙山看起来非常松散, 无法攀登, 但是必要时可以躲避。
  她将脖子上挂的子弹扯到衣服外, 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接着,驱赶骆驼继续向前走。
  不久,她到达了休息站的标志处。
  这块招牌果然画着一个巨大的扁仙人掌,很有当地特色。休息站里有一个加油站,另外三间大屋分别是便利店,快餐店和旅馆。这些商铺的招牌都是龙飞凤舞的英文,温迪并不拿手,但是她可以透过橱窗看到内部设置,推测出它们分别是什么。一般情况下,通过店内陈设完全能区分出加油站、便利店、快餐店以及旅馆,基本都是她看过的那种西部片的装修。
  四间商铺是并排的,面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目前空地里停了一辆双层公交,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快餐店里,隔得老远温迪都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声音。令温迪再次感觉到这是一个游戏的理由是,快餐店里的旅客明显有许多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她们都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跟温迪的发音一样标准,简直是制式的。
  看来乌鸦已经替她自动开启中文模式。
  温迪在四个商铺里挑选了一下,牵着骆驼走到便利店外。她将骆驼拴在走廊的柱子上,踏入便利店中。便利店里有一些旅客正在挑选商品,只有一名收银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黄色制服,戴红色棒球帽,笑容灿烂。
  她走到柜台前,问收银员这里能不能打电话。
  “我们这里没有这项服务,您可以到旁边的旅馆去问一声,那里有电话。”收银员热心地说,“当然,你也可以用我的。外面那头骆驼是你的吗?你跟这些旅客不是一起来的?你是自己来的吗?你第一次来还是碰巧找到这里?难道你迷路了?我帮帮你吧!我这里有手机,我可以帮你打电话叫人来接你。”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最后自问自答地说中了温迪的困境。
  紧接着他主动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扬着屏幕叫她打电话。
  但温迪被他的热情吓到:“不用了,我到旁边的旅馆去看看,谢谢你。”
  “我能帮你!”
  “谢谢!但不用了。”温迪婉拒,快速逃出便利店。
  接着她牵着骆驼来到旅馆。
  这里的柜台后也只有一个男人,跟刚刚那个比起来年纪还要更大,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他的耳朵不是很好,温迪跟他比划了半天,他才从柜台里捧出一台有线电话。
  但温迪不知道要打给谁。
  她尝试了一下数字按键,幺幺零和九幺幺各自按了一遍,但都无法通话。
  温迪又尝试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当然,也是空号。
  那她真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遇事不决问能人,她不知道有人知道。于是温迪便请教这位旅馆主人,如果想要报警,该打哪个电话。旅馆主人听是听懂了,却给温迪报了一串很长的数字。
  温迪:???
  “呃,先生,我是想问报警电话。”
  “对啊,你要拨……”旅馆主人又报出了那串长数字,倒是一样的,不像临时编的。
  “我是说报警电话。”温迪严肃地说。
  “你打这个电话,警察就会来了。”旅馆主人更严肃。
  “报警电话有这么长?”温迪还是没法相信。
  但是她还是借纸笔抄下了这串数字,叠好塞进自己的背包里。温迪暂时不打算拨这个号码,她还是觉得报警电话的长度和手机号码的长度一致非常可疑,不过,记下它有备无患。记下号码后,温迪就向旅馆主人告辞了,他倒是挽留她在这里住一夜,但温迪毫不犹豫地拒绝,只是语气稍微委婉一点,但态度是很坚定的。
  这个休息站古古怪怪,在这里住一晚搞不好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告辞后她迅速离开,但刚走出旅馆大门就被人拦住。
  拦住她的正是便利店的收银员。
  他依旧穿着明黄的制服,戴鲜红色棒球帽,与墨绿背景色调深沉的旅馆气场格格不入。
  “他没帮到你吗?我可以帮你呀。”他热情地说,“我打电话就能叫人来接你。”
  “谢谢!”温迪躲过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不用了!”
  她飞快地移动到骆驼那,解开绳子牵着立马跑路。
  当温迪回头时,发现收银员站在旅馆门口,遗憾地看着她,倒是没追过来。
  摆脱收银员后,温迪进入快餐店。
  她猜测那台双层公交属于旅行团,所以进来寻找旅行团的导游。
  找了一圈没有收获,出去的时候倒是发现那辆公交车的司机座上有人了。
  温迪立刻牵着骆驼过去,踏入打开的车门,立刻在司机旁的座位上找到了拿小旗子的导游。导游戴着的也是红色棒球帽,但帽子上写着字,一行英文,可能是旅行社的名字。温迪迫不及待地问这个女人是不是旅行团的导游?后者点头承认了。
  温迪兴奋地问:“你们等下要走吗?能不能带我离开沙漠?”
  导游笑了笑,红嘴唇弯起:“你想参团得交钱。”
  “需要多少钱?”温迪立刻说,“我有!”
  她从四人组那拿了9500元,将近10000元应该……
  “四万。”导游红唇轻启,说了个吊打温迪钱包的数字。
  “……”温迪顿时哑了。
  “没有那就没办法了。”导游遗憾地摇摇头,又笑着安慰她,“不过,就算你有四万元,我也没办法带你上路,这台车上已经没座位了,再说,我们也不能容许一头骆驼上车啊。”她似乎只是因为无聊,陪温迪开开玩笑而已。
  她扭头看了眼快餐店,对温迪说:“我的团员要回车上了,麻烦你下去吧。”
  “等等!”温迪即将被推下车前,赶忙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报警电话是多少吗?”
  “开个玩笑犯不上报警吧?”导游一愣,接着生气地说。
  “我不是说你!我,我现在有点麻烦,你能帮帮我吗?”温迪恳求道。
  导游被握住手,无奈地甩了几下没甩开。
  她叹了口气:“幺幺零,这谁都知道,行了,你能下车吗?”
  “是,谢谢!”温迪自觉跳下去,牵着骆驼让到路边。
  她咀嚼着那三个数字,一脸不可思议。
  温迪在旅馆已经尝试过正常的报警电话,本国的,外国的,全部都尝试过,但根本无法拨出。至于旅馆主人跟她说的报警电话,被温迪当成古怪事件,记录但并不打算实践。这个导游告诉她,报警电话就是幺幺零。要么,是导游在骗人;要么,是旅馆的电话有问题。温迪倾向于后者。
  所以,她就算回到旅馆里继续求助恐怕也只是自找麻烦。
  “您好!”
  温迪心一紧,一抬头发现居然又是便利店那个收银员,他趁着她发呆的时候迅速接近,跑到她身边。
  她立刻扫视周围,发现停车场的双层公交已经开走了,她只能看到一串尾烟。
  这么快就走了?
  她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惊,这么说,停车场只剩下她和收银员两个人了!
  “我已经有办法了,谢谢,不用您帮忙!”温迪飞快地甩开他的手,“再见!”
  “您等一下!你要走吗?这里是沙漠,你独自离开是很危险的!”收银员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温迪咬牙吼道。
  但是收银员用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左手手腕,不管温迪怎么甩都甩不掉。
  他仍旧保持着那张热情的面孔,他急切地说:“我可以帮你,来,你跟我过来……”
  收银员尝试将她往回拖。
  “我不去啊!”温迪伸手抓住自己的军刀,狠狠朝前一劈,“走开!”
  收银员吓了一跳,本能地松手,向后退了两步。
  温迪改用双手握着军刀,刀尖冲外:“走开!不然我真的杀了你!”
  避让和退缩已经没用了,到了这一步,必须摆出足够强硬的态度。
  果然收银员立刻放软了语气:“你别,没必要这样!我只是想要帮你啊!”
  “走——开!我自己有办法,不需要你帮忙,谢谢!”温迪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要收银员尝试向前迈步,她就做出向前刺的动作,逼他退回原位。这个收银员的身高跟她差不多,手中没有武器,因此温迪才敢冒险试试用刀逼他,现在看来是有效果的。不过,收银员虽然不敢进,但也不肯退,两个人僵持在这谁也不动,都在等对方先退让。
  就在二人陷入僵局时,一辆车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又来了一台大巴车,开到停车场,下来了一队人,这次的导游也是个女人,穿着很时髦,但神情比之前那个导游还要更傲慢。有这么多外人过来,收银员终于不得不放弃,他无奈地看了温迪一眼,跑回了便利店。温迪则上去与那个导游搭话,一是问能不能搭车;二是问报警电话是多少;三是借手机。前两个问题,她都得到了和之前那个导游一样的答案,至于第三个问题……
  女导游摇摇头说:“这里没有信号,就算我给你手机,你也打不出去。”
  “你们这台车是去哪里?”温迪继续问,“玩多少天?”
  “到沙漠里去转转呀,我们这是自由行,要待多久得看团里的人想玩多久。”
  这是从外面来的车。温迪明白了。
  她继续问:“你们进沙漠用了多少天?”
  “才一天多点而已,虽然你骑的是骆驼,但我想你要出去也用不了多久。”导游说。
  温迪笑了。
  她准备下车骑着骆驼赶紧走,但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一个问题,就为了这个问题,她下意识停下,回头找到导游又问了一句话,“对了,你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呀?”
  “嗯……那边。”导游想了一会儿,指了一个方向。
  温迪一愣。
  她拿出指北针对应,指着她指的方向:“那边?”
  “嗯。”
  “那边不是东吗?”她以为导游弄错了,“你们从东边进的沙漠?”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导游疑惑地问。
  “哦……没有。”温迪讪笑,“我想应该是从西边出去会比较近,没想到你们是从相反的方向来的。”她一开始听到时有些惊讶,毕竟从地图上看,从这往西走算一倍,那么往东就有至少两倍路程,要远得多,所以她很惊讶这个旅行团为什么会走比较远的路?不过她很快又自己想通了,旅行团不是要出去,而是要进来,也许它们本身集结的位置就在东边,那当然没必要从西边进,那样反而绕路了。
  她自己认为她已经想通了,而且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因此温迪释然了,不再追问。
  可她不说,导游却又有话要说。
  “怎么会从西边出去?”她说。
  “我明白,你们打东边来的嘛,走那边会近,是我弄错了。”温迪打断她的话,自以为是道。
  “你说什么呢?”导游皱着眉,“西边哪有路?你走那?出不去的。”
  “啊?”温迪愣住。
  “西边没有出口,进不来也出不去,怎么,你刚刚难道是打算往西出去?”导游惊讶地问。
  温迪彻底呆住。
  她真没想到,走西会走不出去!她当即问道:“为什么西边没有出口?这难道不是沙漠吗?”
  沙漠,四通八达,走哪里都能出得去才对!
  可是导游摇头,她说:“这是沙漠,可是,这是一个盆地沙漠……你怎么进来的?”
  她一脸费解,“你进沙漠时难道没看到边缘吗?”
  导游虽然长着一张高冷脸,却有热心肠,见温迪真的什么都不了解,便热情地对她讲解一番属于本沙漠的地理知识。根据导游的说法,这趟旅行团是从东边进来的,沙漠里一共有三个出入口,分别再正北、正南、正东。正西恰好没有,或许是因为这个游戏世界里也很忌讳“上西天”这种说法。
  总之,除了三个特意打通的出入口外,沙漠边缘完全被陡峭的山壁阻拦,这种陡峭是指完全无法攀爬的程度,倾斜角约90°直角,除非是山羊或会飞,否则,谁也上不去。因为这个沙漠比较特殊,它是一个盆地沙漠,周围被陡峭的高山完全包围,三个出入口全部都是由人工打通的,除了走这三个点,哪里都不可能出去,除非她的交通工具是直升机。
  幸亏她问了,否则就是主动往思路投。
  温迪无法想象,等她赶到沙漠边缘看到的是无法攀越的高山峭壁时,会不会直接崩溃。
  乌鸦啊乌鸦,它真是好会坑人!玩心理战一把好手,自从进了沙漠,温迪就一直在希望和绝望之间反复跳跃,刺激得很。
  她抱着头,将脸埋进掌心,咬牙挤出几个字:“……你是真孙子啊……”
  “温迪,温迪?”导游轻轻拍她的肩膀,“你没事吧?”
  “……没事了,谢谢。”温迪缓缓吐出这句话,郑重地对她鞠躬,接着埋着沉重的脚步下车。
  她是真后怕。
  自从进了沙漠,温迪就不断地遭受各种打击,全都是朝着心理来的。
  要不是刚才多嘴问了一句,要不是导游热情有问必答,如果她真的傻乎乎地自己摸索朝自以为最近的路去,那就是自投死路。等她看到峭壁,她一定会疯。
  地图?地图管什么用?温迪拿出从彭悦那获得的地图,恨得差点把它撕碎。
  不过她最终还是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冷静,她不能输给乌鸦吧?
  假如连这么小儿科的心理战要是能对她起效果,那她就真的输得太惨了!
  “你想得美。”
  温迪抹了一把脸,骑上骆驼,“等着吧你!”
  她像是对着空气叫嚣,可是,她和她喊话的对象都很清楚这两句话是对谁说的。
  ……
  温迪驱赶骆驼向外走,她的目标是立刻离开这里,赶往距此最近的正东方出入口。
  不过,当她刚一动身,余光就发现便利店里有动静。
  透过橱窗,她看到那个奇怪的便利店收银员正拿着一个听筒鬼鬼祟祟地说什么。
  他在打电话!
  温迪立刻警觉起来,不过,她并没有主动转向朝着那个方向看,那个人专心打电话,倒没发现温迪已经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了。在收银员抬头后,她就马上移开了,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她骑着的骆驼也按照既定的方向先向北走,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收银员松了口气,盯着温迪的身影,继续打电话报告。
  这里的有线电话能用,但不能拨出幺幺零,也许是内线电话。
  她脑子里飞速运转,接着,调转骆驼的方向,让它改道朝南走。
  刚刚第一辆装旅行团的双层公交就是往南走的,温迪装模作样地拿出手表看了一眼,接着朝南方赶去,像是去追那辆公交。她全程保持神情平静,最多添加一点点喜悦的情绪,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表情。即便与便利店隔着老远,即便还隔了一道橱窗,但温迪依旧表演得非常精湛,宛如身边都是观众全部在欣赏她的表演,不笑场,nong,她将自己从诞生至今所有戏精因子都拿出来表现了。
  她向南走,前方就有一座沙山。
  温迪驱赶着骆驼,加快脚步,将收银员审视的目光甩在身后。
  赶到沙山,温迪立刻驶入沙山背后,到这里,收银员绝对看不见她了。
  她这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现在没观众了,不用再演。
  “吓死我了。”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令温迪心惊胆颤。
  收银员拨打的电话绝对不友善,如果她再继续留在休息站,一定有危险。
  这个休息站很不正常,旅行团可能还好一点,但孤身一人绝对会出事。
  不过倒也不是说白来了一趟,一点都不白来,单说她从第二个旅行团的导游那里得知的消息,就给了温迪一个很大的帮助。她不需要走多余的路,只要在这里转向正东方,就可以离开这个盆地沙漠,能通关了。要不是去休息站四处打听,她也不会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她从彭悦那得到的沙漠地图,完整倒是很完整,但竟然连出入口这么重要的关键信息都没标注!简直就是一份假地图!
  温迪简直想撕了它。
  不过她还是冷静下来,重新翻开沙漠全图检查,这才发现在沙漠图形的边缘线上,正北、正南、正东三个方向的正中央,都用横线画了三道平行斜杠。可是这三道斜杠各自只有一毫米的长度!要不是她主动寻找,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怪不得一次次忽视。
  “真坑啊。”温迪无语。
  好在她还是获得了该知道的消息,虽然心里很无奈,但温迪知道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要生气,可以等通关后找那只鸟撒筏子,而不是在这里做无谓的愤怒。她轻轻抚摸着骆驼的软毛,指着正东方,“走吧,麻烦你了,又得改道。”
  骆驼毫无怨言,乖乖地抬起蹄子朝前迈步。
  温迪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但依旧没有鸣笛。
  不错,今天仍有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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